第20章 青金
“这是何物?”云锦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葫芦罐子问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顿时就跪倒在地:“姐姐明察,这乃是用来润喉的药物。奴婢去年冬日里了咳疾,怕叫人知道了遣出宫去便使了银子同太医署抓药的太监求了两贴药吃了。后来奴婢的咳疾虽好了,但时不时的也忍不住咳上两声,太医署的太监便给了奴婢这瓶药,服下一粒奴婢就不想咳了。姐姐明察,这绝不是什么害人的毒物啊姐姐。”
云锦也不懂什么医理,只能信这个小太监三分,继续问道:“你现在还咳不咳?”
小太监几乎是带着哭腔回话:“奴婢现下虽不咳了,但这药毕竟是使了银钱的,也舍不得扔。便一直收着了。”
云锦点点头:“不咳了便好,只是你这药我是要收走的。今日你你便搬去同小流子同住,若你还咳,降华阁便留你不得。若不咳了我再将这药还给你。”
“是。”
云锦带着云汐和小流子到大殿里,叮嘱小流子道:“你且把他盯紧了,我瞧着这人必定是个可疑的。这几日你且专心盯着他,等我禀告了主子想法子弄清楚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再做计较。”云锦指了指手里拿着的小罐子。
倒也不怪云锦疑心重,这罐子黑乎乎的。只有大拇指头那么大。里头的药丸子更是小小一颗,就比针眼子大上那么一点儿。若是取出一粒放在桌上不仔细瞧绝对发现不了。更何况若是进了膳食茶水里呢?云锦想也能想到这小小的药丸子遇着水肯定是呼吸间就要化开来。谁也瞧不出什么破绽来。想到这儿她打了个大大的寒颤,一旁的云汐也是眉头紧锁。
姜唯坐在回降华阁的凤鸣轿上只觉得自己要熟透了,皇上他居然用那帕子来··来···
用完还夸姜唯的帕子绣的好,一点儿都不磨人,柔软极了。临走还嘱咐姜唯下回带两方棉布帕子来···
此刻姜唯恨不得将自己塞到凤鸣轿的缝隙里去。越是想她的脸就越是红,脸上越是发烫便越想皇上说的话。她只恨凤鸣轿不能立刻飞到降华阁叫她躲在被子里好好缓上一缓。
云锦云汐从凤鸣轿上扶下来的姜唯就是一副从头红到脚后跟的样子。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云汐:“主子,这是怎么弄的?可是发烧了?怎的身上这般红?”
云锦到底也是个未经人事的丫头,也以为姜唯是发烧了。得了姜唯一句又一句的‘无事’,‘不打紧’后才放下心来,两个人扶着姜唯入了寝殿。
在两个人确定姜唯只是有点热之后两个人一个取了扇子来扇风,一个取了冰来叫姜唯消消暑。直到喝下一小盏绿豆汤后姜唯才觉得脸上的热气像是慢慢散去了。
云锦只当是凤鸣轿里头太热,左右她没坐过凤鸣轿也不知道坐在里头是个什么感受。见着自己主子像是舒服一些再斟酌开口道:“主子,咱们宫里出了些事。”
姜唯仅剩的最后一丝潮意顿时就被这句话吓没了:“什么事?说来叫我听听。”
早在姜唯回来前云锦就已经想好了措辞只等姜维回来便开口:“回主子的话,今日婢子同主子说起月信的事时婢子便心中不安。生怕主子若是真的怀了龙嗣降华阁内的宫人们却是各怀鬼胎。于是婢子趁着主子去了太极殿同云汐姐姐和小流子将宫人们的住处悄悄地搜了一搜。其中有个名叫小叶子的太监处搜出一小罐子药来。”
姜唯脸色顿时正了起来,看了一眼云汐。见着云汐瞧自己点点头后吩咐云锦道:“去匣子里取了你给我的那份名册来。”
云锦一福身:“是。”
册子摊开来,姜唯找到这个小叶子的名字。后头的介绍倒是极简短的:家中人都没了,也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叶,自懂事起就在宫里头了。先帝还在时一直在御花园中伺候几棵树,做些剪枝丫扫叶子的活计。皇上登基之后便去了尚宫局重新学规矩分派活计,姜唯入宫前被尚宫局分到了降华阁做活儿。
这册子上倒是寻不出一点儿毛病来。姜唯合上册子再问道:“可问过了?这药是什么来头?”
云锦将今日她问小叶子的话和回答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姜唯。并拿出那罐子叫姜唯瞧了瞧,但并不叫姜唯碰到这罐子。
姜唯沉思一会儿,忽然叫来云汐:“云汐,你可还记得徐太医?”
云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徐太医是谁,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主子说的可是选秀回府那日主子带回府给二小姐诊脉的徐太医?”
姜唯微微一拍手道:“没错,就是他。明日你取些银子,莫取少了,再带了我的牌子给徐太医。请他下回例行请平安脉时务必想了法子来我这儿请。”
云汐有些疑惑:“主子,那日小福公公可说徐太医是精通小儿疑难杂症的,只怕是难辨出来这是何药。”
姜唯对着云汐翻了个白眼:“你当太医署是个谁都能进的去处?徐太医定然是治小儿疑难杂症比其他的要精通些,不是其它的他不会。你去了需客气些,但也不必把姿态放的太低了。”
云汐道:“是。”
转头姜唯又嘱咐云锦:“给我盯死了这个小叶子,这样小的罐子带过来定然是有用途的。我才不信这是治喉咙的药,哪有治病的药丸子做的这么小又用这样小的罐子装起来的。传我的话给小流子,这几日他且不必当差,将小叶子拘在房中一日问一遍这药丸到底是什么来头。若是不改口便一日只叫小叶子吃一茶盏饭,半盏水。只是不许人死了,死了又是一桩事。”
云锦应是,起身来权姜唯:“主子不必生气,左右咱们宫里有钉子咱们早日就想到了。只是好在小叶子从来不曾进过主子的身,再者说,万一小叶子说的是真的呢?岂不是咱们杞人忧天了?一切还要等太医来后再做计较。”
姜唯点点头,今日她心情极好。也不想因为这起子事坏了自己的好心情。听了云锦的劝由着她伺候自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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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一
每逢一日便是例行请平安脉的日子,马上便是中元节了。中元节是要祭祖的,当然后宫嫔妃们是祭不了的。只能由皇上和皇后娘娘携手去太庙祭皇家祖先。
去年皇后娘娘倒是去了一回,只是回来就倒在床上一个月都起不了身,到中秋时才见好。姜唯就是那时来给皇后娘娘谢恩的。今年皇后据说是不去了,由德妃娘娘代劳。
只是不知皇后娘娘心里愿不愿意。只是不愿意又能如何呢?是她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又没有人非要抢她这个祭祖的名头。名不正言不顺的。
今日辰时过半徐太医才到了降华阁。太医们请脉都是挑早晨的,这也有说法的,说是怕主子们肚子里进了膳食和茶影响了脉象。
大约一位太医负责两三位主子们的请脉。原先徐太医都是单单负责锦绣阁的张宛才和颜常在,只是前几日云汐去寻了他,他便主动将姜唯揽到自己身上。美其名曰“攀附宠妃”。徐太医其实心里也是乐意的,一则舒敬训大小也算得上宠妃,给她做事若是舒敬训成了自己以后也有前途。二则舒敬训没入宫时自己已经去过一次姜府了,别人看来徐太医已经算得上是姜唯身边的人了。
左右人家都已经把他归到舒敬训一派了,不如坐实了算了。
只是今日徐太医来的确实有些晚了,此时已经是辰时过半。太医们请平安脉也是按着主子们的品级位份来的。例如徐太医负责锦绣阁和降华阁的主子们,锦绣阁的张宛才位份比姜唯高,他自然要先去锦绣阁。既然到了张宛才处也顺道把颜常在的脉给请了再来也行,倒也不算坏了规矩。毕竟没人想来来回回地跑三趟。一般是卯时出发,一个时辰的光景足够看完这三位主子了。
可他今日迟了不止半个时辰。
最先心急的是云汐,因要请平安脉的缘故今日姜唯是不能用早膳的。云汐一想到主子空着肚子等了一个多时辰火气就噌噌得往上冒,一见到徐太医她就板着脸子挂起眼睛。
“臣给舒主子请安,臣来晚了,还请主子见谅。”徐太医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姜唯倒是不跟云汐一样,她知道太医是不敢糊弄她的,来晚了肯定是有原因的。也不难为徐太医:“徐太医不必多礼,我还不曾谢过徐太医为家妹看诊呢。云汐,去沏杯茶来,就沏上次新得的西湖龙井来。”
姜唯刻意稍微加重了‘西湖龙井四个字’。云汐虽生着气但也不至于没了脑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姜唯是叫自己沏上次杨宛才带来的茶。
“微臣多谢主子,主子不必言谢,臣也没有治好观棋姑娘。还请主子伸出手来,臣给主子请脉。”徐太医以为今日姜唯特地叫自己来是为了看看她也没有怀孕的,只怕姜唯正急不可耐地等着他诊脉呢。
哪知姜唯说:“不急,徐太医先吃口茶在诊脉。夏日里容易上火气,龙井虽是好茶也望徐太医莫贪杯,甜甜舌头便可。”说着云汐也沏了一杯茶送到徐太医手中。
这便是瞧瞧茶里头有没有问题了,徐太医轻托杯盏看了一眼。水温刚刚好,光看颜色倒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徐太医只抿了一小口含在嘴中,云汐见状拿了个漱口盂来接。徐太医把茶水含在嘴里好一会儿再吐进漱口盂,微微皱起眉头又喝一口,含在嘴中再吐。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才开口道:“敢问主子,殿中之人能否尽信?”
云锦一听这话便主动退到门口充当起了门神。倒不是她不可信,在门口也能听见里头说的话,只是这大殿中有个太医在到底是不能关门的。云锦害怕隔墙有耳,小流子她又不敢尽信,只能自己来当这座门神。
姜唯点点头:“徐太医且说。”
徐太医略叹口气道:“臣虽不懂茶道,但对医理还是略懂几分。主子是女子,不知可曾听说过一种胭脂名为胡粉?”
姜唯点点头:“我听说过,只是不曾用过。胡粉价格低廉,母亲给我采买的胭脂从不用胡粉这种俗物。可是这茶叶里掺了胡粉?茶叶里头掺胭脂有何用?”
“主子莫急。胡粉里头有一种粉末名青金。这青金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铜钱、铜镜、胡粉甚至是有些乐器里头都会掺些青金。有时入药也能用来杀些鼠虫之类。此物若敷在脸上,只要不是日日都用倒是不显,可若服食进肚里···”说着徐太医话锋一转:“不知主子这茶叶还有多少?”
姜唯忍下心中的骇然回答道:“有个四五两之数,若是以我吃这茶的速度,同其它茶交替着来吃,不过一年光景便吃完了。”
徐太医白着脸再道:“主子若按此速度吃茶,不消三年便香消玉殒。青金乃是致命的毒,初服食时不显,后头便开始腹痛不止,人也慢慢地变得消瘦,脸也会变得蜡黄无比。最后直至癫狂然后···。所幸这茶叶里头掺的青金极少极少,若换个年轻些的太医也察觉不到。”
姜唯大惊失色,握着同样脸色惨白的云汐的手缓缓起身:“幸好我留了心眼,此茶一次也不曾吃。只想着什么时候找了太医瞧瞧再吃。”
徐太医点点头:“主子聪慧。此物切记不可留在身边,需寻个由头尽早打发了。”
姜唯点点头道:“还有一事需劳烦徐太医,云锦,把东西拿来给徐太医瞧瞧。”
充作门神的云锦当然也听见了刚刚殿里的对话,此时听见姜唯传自己也白着脸儿将袖子里那小小的罐子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徐太医,递完便退出去继续充门神。只恨不得长出六只眼睛八只耳朵出来好叫再无其他人知晓里头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