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 章 侍寝
姜唯坐上凤鸣轿的时候人还是晕晕乎乎的。
眼下还不到酉时,凤鸣轿便来了,她心里实在是没底。她同皇上只有选秀那人远远的见了一面。姜唯不敢直视天颜,只记得皇上那日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其余便再也记不得了。她其实更担心若皇上问起她的张扬来自己如何应对,又怕皇上不问他直接像林答应一般间接地把她处置了。
姜唯背后微微出了一层冷汗,别人坐在凤鸣轿上都是欣喜若狂,姜唯这般如坐针毡的恐怕本朝难找出来第二个了。
凤鸣轿走的极慢,前前后后抬轿的服侍的太监足足有十来个。这便是凤鸣轿的脸面,承宠的脸面。
走了约莫一刻钟多一些,姜唯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楚公公的声音传来:“主子,到了,请主子下轿。”说着一只手掀开了轿帘子,另一只手伸到了姜唯面前。
姜唯搭着楚公公的手腕随着他进了太极殿。和姜唯想象地不一样,她本以为太极殿毕竟是皇帝陛下的住处,应当多奢华无比。就算是玉墙金砖也不为过。但太极殿内的墙砖也好,装饰摆设也好都叫姜唯心出疑惑:没有姜唯想象中的玉墙金砖,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琥珀珊瑚摆件之类。她甚至觉得同姜府的主殿有两分相似。
若是放在别人家恐怕姜唯不会觉得奇怪,但放在太极殿她顿生疑惑:这可是皇帝陛下的住处!
来到寝殿时姜唯已经见怪不怪了。原本她觉得皇上的寝殿应当是金灿灿黄澄澄的,应当一应物具都能显现出来这是皇帝陛下专属的东西。可看着这殿内都是蓝色青色黑色的物具她陷入了沉思。
传言先帝是会享受的。先帝还在时也算是个明君,对于治国理政一事很有条理。史书记载先帝是不可多见的明君。
但所谓人无完人便是说的先帝爷,他虽对前朝很有见解但是个惯会享受的性子。传言先帝的寝殿床都是金镶玉的!且先帝爷在治理女人这方面很没有天赋,据说那时的妃子娘娘个个大显神通,把三十来个嫔妃二十多个皇子公主愣是折腾到了各自只剩下了不足一掌之数。曾经的皇后娘娘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便是一路披荆斩棘帮着皇上杀出来的这把龙椅。据说太后娘娘入主慈宁宫之后便常日礼佛,上一次出慈宁宫还是姜唯她们选秀那次。
但姜唯看看这大名鼎鼎的龙床,大着胆子摸了一摸,是楠木。但不是金丝楠,不算特别名贵的木材。再看殿内的陈设摆放花瓶屏风等物都算不得名贵。都是些姜府也能用的起的物件。怪道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不曾有御史指责过皇上,原来皇上吸取了他父皇的教训。人前人后都朴素无比。
当然朴素只是对于皇上,这屋内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够寻常百姓嚼用一年甚至数年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也是奢靡无比的。
姜唯忍下心中的震惊,规规矩矩地坐在软榻上等着皇上来。
没过多久姜唯便听见有声响传来,此时能入皇上寝殿的除了皇上本尊全天下也再无第二个人了。
“妾恭迎皇上。”
“不必多礼,起来罢。坐。”
姜唯小心翼翼地坐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皇上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还不曾用过晚膳吧?可有什么想吃的?朕命福宁给你送来。”皇上语气淡淡地问姜唯。
姜唯没有犹豫便开口道:“回皇上话,妾今日想吃一道冬瓜汤,其余便没有了。”
皇上其实有些吃惊。这个问题几乎所有来侍寝的嫔妃他都问过,大部分都是什么“皆看皇上想进什么”或是“妾没有很想吃的菜全凭皇上吩咐。”
即便有妃子点菜也皆是点的什么鸡鸭,丸子鱼虾之类。只要一个平平无奇的冬瓜汤皇上还是头一回听见。
即刻皇上便唤了福宁进来:“传膳,添一道冬瓜汤。”
不出意外地福宁公公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姜唯对着皇上应是便出去了。
“你且抬起头来叫朕看看。”皇上对姜唯提起了兴趣。
姜唯微微扬头,但眼睛还是不敢直视皇上。皇上也能理解,他以前也不敢直视先帝的眼睛何况一个小小的训仪呢?
“确实有几分颜色,朕听闻你在宫中行事张扬,不把主位娘娘放在眼里。可有此事?”皇上甚至都没打个前调,一下子就直直地问道。
姜唯听见这句话立马跪伏于地:“回皇上话,确有此事。妾进宫那日不曾出门迎诸位娘娘们的赏赐,头一回给皇后娘娘请安时也特意打扮得出挑了一番。”
皇上听见这话都乐了:“你倒是诚实。”
“妾不敢欺君。”姜唯顿了一下道。
“朕有些不解,姜安礼是只狐狸,为官多年不曾有一丝错处。要么他确实聪明要么他做官兢兢业业。养出来的女儿绝不可能是个蠢的。你既知晓自己如此行事有些张扬为何不曾收敛?你可知朕最讨厌后宫花花肠子多了?”皇上虽话里话外在指责姜唯,可语气实在是听不出来怒意,反倒是有几分隐隐的笑意在里头。
姜唯也听出来了皇上并没有生气,暗自庆幸还好皇上问出来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组织了一下措辞再开口道:“回皇上话,妾的父亲为官一向勤勉。妾知道皇上不喜后宫争斗,但水至清则无鱼。若完全一派和气是话本子里的故事,妾还不曾入宫便得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金口玉言的留宫,略去了入储秀阁指派的章程。妾不想与人树敌,妾想在宫中立足。既不想与人树敌唯有两种手段,一则有高位份,叫别人不敢与妾为敌。二则叫人都知晓妾成不了什么气候,造不成什么威胁。妾本无意落了几位娘娘的脸面,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这回是真的乐了。他整个人都笑眯眯的,一会儿又不笑了 ,板着个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头福宁已经传膳回来了,刚想进殿服侍皇上用膳就听见那句请皇上责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遣散了皇上寝殿门口的太监独自在门口守着,心里默念菩萨这位主子可千万别惹得皇上发怒。
屋里皇上已经神游天外去了。他当然知道后宫争斗难免,即便他贵为天子,但并不是他不喜欢就没有的。历朝历代哪个皇上的后宫不是斗得一塌糊涂呢?他父皇那时斗得尤为厉害,只是就算斗得再厉害在他父皇面前那些嫔妃们都是一派和和气气的。像姜唯这样把自己的心思打开放到他面前来的他不知道父皇有没有碰见过。反正他自己是头一回碰见。
“你想叫别人都认为你是个蠢的?然后心安理得地做你的训仪,然后偏居一隅再不淌这一滩浑水?”皇上板着脸色问道。
“是,此乃妾心中所想。皇上圣明。”
“若是朕不允呢?”
姜唯愣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了几遍皇上说的到底是不是不允,悄悄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皇上。
皇上自然没放过她的这个小动作,把玩着腰间悬挂的玉佩道:“你倒是有些小聪明,知道把事情到朕面前来挑明了。可朕为什么要如你的意?中宫皇后尚且缠绵病榻,偌大的后宫都在挣扎着向前,都在为了权利位份为了朕的宠爱想法子。为何你偏偏想停滞不前?你入宫前难道姜安礼不曾告诫你要谨记自己是姜家的女儿,为姜家的荣辱出一份力?”
“回皇上话,妾入宫前父亲告诉妾,姜家的荣辱不必系于妾一介女儿家身上,妾有弟弟,姜家的荣辱理应由妾的弟弟担起来。”
皇上明显被这话震惊到了,什么时候玉佩掉了都不知道:“你所言非虚?”
姜唯再次磕了个头:“妾不敢欺君。”
“好。你父亲倒有几分骨气在。”皇上顿了一会儿,接着又道:“朕给你两个选择,一则同前日的林氏一般任你在宫里自生自灭。二则朕下旨晋你为敬训,你的心思要摆在朕这里,从此你自己想法子往上爬。你且选一个罢。”皇上语气里带着笑意。
宫里的晋封向来是有迹可循的。
逢年过节如中秋,端午,除夕这种节日会由皇上皇后商议晋封的人选来晋封。亦或是妃子母族立了功或是妃子怀孕产下子嗣时得以晋封。除这两种之外几乎再无其余特例。
可皇上说要给她抬位份。
姜唯想吗?当然是想的。谁不想有更好的日子过,更多的份例拿?可她入宫至今不过半月有余,今日侍寝明日晋封,以后只怕前路一片荆棘。
可是皇上夸她父亲有风骨。即便不是夸她,她也不想丢了父亲的风骨,不想做个缩头乌龟。
她也想帮一把父亲,虽说父亲跟她说了平平淡淡的就好,可眼下有给父亲帮忙的机会,她也不愿意放弃。
“妾姜敬训给皇上请安。谢皇上隆恩。”
皇上大喜,哈哈地道:“免免免,快快起来,跪了这么久也不嫌疼得慌。既受了朕的封,不如朕再给你拟个封号罢。叫朕想一想,明日朕想好了便下旨。”皇上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像是在考虑自己话里的意思。
“皇上,容妾问一句,皇上为何要帮妾?”姜唯不解,她大概摸清楚皇上的性子了。与其在他面前粉饰太平不如事事如实道来,索性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你父亲差事办的好,自朕登基礼部从不曾出过一丝一毫的岔子。虽不是你父亲一人之功,他也参与其中给朕出了力。再者,朕也想瞧一瞧朕的美人们背着朕的时候都做些什么。你且好好在宫中过活,若你出了事,朕应你给你解释的机会。”
给姜唯解释的机会。
姜唯起身屈膝一礼:“妾同父亲多谢皇上圣恩。”
皇上眉毛舒展开来:“不必谢了,福宁,传膳来,朕饿了。”
皇上早就知道福公公此时必定在殿门口急得直打转了。福公公得了皇上的命令亲自差了人给皇上摆膳。刚刚在门口他把里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对着姜唯的态度是打心眼里敬佩了起来。
这位主子只怕日后前途无量。福公公想道。
有了皇上住处的铺垫,姜唯对于皇上晚膳只有六个菜已经见怪不怪了。据说先皇在时一日三餐都有六十多个菜,宫里每个月给膳房的份例都是一笔不敢想的数字。可见养了多少做膳食的太监。
两盅热气腾腾的粥,一碟腌得脆脆地萝卜,一道卤牛肉,鱼头豆腐羹,绿油油的小菜,表皮发亮的一只片好的烤鸭还有姜唯点的冬瓜汤。这便是两个人的晚膳。
若是两个普通人或许不必震惊,可这是皇帝老爷和后宫的妃子。若是传出去叫百姓知道怕是没有一个人会信。
“这冬瓜汤确实鲜亮,福宁,赏做这汤的太监。”皇上边喝汤边说。
姜唯忽然脸一红,白粥里被她品出来一丝甜意。
用完膳便该沐浴歇息了。
当然姜唯来之前已经洗了一遍又一遍了,皇上沐浴也用不着姜唯帮忙。自有给皇上沐浴的一众人手。
她躺在床上心绪不宁,不敢乱动,甚至都不敢翻身。
没过多久皇上就来了。
然后姜唯就被一口吃了,被吃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妃嫔是不能在太极殿过夜的,临走时姜唯被福公公扶着上了凤鸣轿。姜唯只觉得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皇上倒是舒坦了,将她吃干抹净之后便呼呼大睡,姜唯起身时还能听见皇上上发出的鼾声。
但是她不敢诽谤皇上,她只敢在心里怪罪抬凤鸣轿的太监们颠得她浑身都疼。为何自己来时感觉没有这么颠呢?
若现下有一面铜镜放到姜唯手里只怕她要惊呼出声,脖颈上像是故意弄出来的紫红痕迹,偏偏还在脖子上面。这时节再穿高领子的衣服显得像个傻子了。明日她要带着半脖子的紫红去给皇后磕头,可她现在却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