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 章 请安
姜唯所料果然不错。
到凤仪宫门口时她恰好碰上了杨宛才，姜唯屈膝一礼：“给姐姐请安。”
杨宛才赶忙扶姜唯起来：“何必这样多礼，你我又不是头一回见。从此咱们要一同在宫里服侍皇上，妹妹合该与我亲近些，若是得空了便去我那永宁苑坐一坐。”杨宛才环顾四周小声又道：“我从家中带了上好的龙井，等你来时分你一些。”
姜唯有些讶异于杨宛才对她这十分亲近的态度，点点头道：“谢姐姐好意，等规整安稳下来妹妹便去你那讨茶吃。”杨宛才笑笑道她是只猫儿。
两人同时进了凤仪宫的大殿，不出姜唯所料此时到的都是些同她身份相当的妃嫔——只瞧穿衣打扮和身后站着的婢子装束便能看出。宫中嫔妃和婢子的穿衣打扮皆有规矩，例如非主位娘娘的嫔妃头上首饰不能超过三样，宛才以下的嫔妃头饰不能超过两样。而宫女就更容易看了，越是得脸有身份的婢子打扮得越是有脸面，主子位份高的婢子们甚至能簪些首饰绒花。
姜唯身边的云汐只能簪一支最为普通的木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见姜唯和杨宛才进殿，殿内已到的嫔妃们都站起身来齐齐行礼，有的行下礼有的行平礼，姜唯和杨宛才也一一回礼。
待姜唯坐下时一眼便瞧见有个嫔妃生的简直是惊为天物，姜唯也不知道如何来形容。简直像她闺中时偷偷看的杂记里的仙女儿，那鼻子眼睛简直像是从画中刻出来的一般，连杨宛才神色中也透出一股惊艳和忌惮。想必这便是王姑姑口中貌美无比的周常在了。确实是貌美无比。只是此时她额头微微出汗，鼻尖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应当是自己宫离凤仪宫太远了，走了许久。下首有一位略施粉黛穿着一袭素衣不曾戴什么钗环的嫔妃同周常在一样额头冒汗，想来应该是同周常在住在一起的汤更衣。
姜唯看见周常在的第一眼便明白了为什么她住的华音阁离凤仪宫和太极殿都这么远了。这位汤更衣也有几分颜色，从民间采选来的虽造不成什么威胁，但这位分配宫苑的娘娘定然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索性把这两位貌美的妃子撩在一起叫她们互相为彼此的美貌怜惜。
这宫里当真是有趣，姜唯心想道。
又有几位嫔妃们进来了，姜唯麻木地行礼回礼。想来都不是妃子娘娘。
“钱婕妤娘娘到。”正当姜唯思考现下是不是快到巳时时有个太监进门唱到。众人纷纷起身，在钱婕妤进门时齐刷刷地行礼：“给钱婕妤娘娘请安。”
钱婕妤到上首右边的第二个位子落了座，喝了一口茶再道：“免，众姐妹都起吧。留些力气等皇后娘娘到了再给本宫行礼。”众人纷纷谢恩又坐下。
“哪个是姜训仪？”忽然钱婕妤又开口道。
姜唯连忙起身又行一礼道：“回娘娘的话，妾降华阁姜唯见过娘娘。”
“你便是那个皇上唯一一个指进了宫的姜唯？倒是一副好颜色，可知你这位份中的训仪是何意？”钱婕妤又抿了一口茶。
“回娘娘的话，乃是庭训礼仪规矩之意。”果然来了，姜唯心道。
“你且知道就好，莫负了皇后娘娘给你这位份的好意，礼仪规矩须时时谨记。若有不懂只管差人来问本宫，可知晓了？”
“妾多谢娘娘教诲，定不忘皇后娘娘大恩。妾若有不懂定会请娘娘赐教。”姜唯装傻充愣道。
钱婕妤轻笑了一声示意姜唯坐下了。
姜唯双股还不曾落到椅子上便又来一个太监唱道：“昭容娘娘到。”
各位嫔妃呼啦啦又行了礼，不同的是钱婕妤只低了低头不曾屈膝下去。
“给昭容娘娘请安。”柳昭容在右上首第一个座位落座，对着钱婕妤道“钱妹妹昨日睡的可好？昨日大皇子半夜饿了哭闹不停，本宫醒了之后去瞧了瞧后便睡不着了，这会子头胀得很。”
钱婕妤回道：“大皇子正是长身体呢，太医署里有个姓崔的医女按摩头的手艺还不错，回头臣妾打发人叫她给娘娘按一按。”
“好，你有心了。呀，本宫光顾着说话，姐妹们都起来罢，不必如此多礼，是本宫的不是了。”柳昭容面露愧色道。
正当一干等人谢完恩要坐下时门口又来了个太监，姜唯只觉得腿发麻发痛，把钱婕妤和柳昭容在心里挠了一遍又一遍。
“德妃娘娘到。”和前两次同样的唱辞，只是唱的不是同一位娘娘。众人又行礼，只是还不曾行完礼，德妃一只脚迈进来便道“妹妹们不必多礼，都坐下罢，且等皇后娘娘到了再行。”
姜唯只觉得德妃在发光，诚心诚意得谢了恩坐下喝了一口茶。胸中的一口气得以吐了出去。
一位做姑姑打扮的女官从凤仪宫后殿出来，对着一干嫔妃行了个礼道：“给各位主子请安，皇后娘娘已收拾妥帖，这便来了。”
德妃回道：“有劳玉佩姑姑告知。”
姜唯只瞧这位玉佩姑姑头上花团锦簇，比起自己头上戴的簪子步摇瞧着还要珍贵许多，还真是靠山吃山。恐怕这位玉佩姑姑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比起姜唯来也是只多不少。
皇后穿着一条明黄色的凤袍带着三四个婢子出来了，众嫔妃都半蹲着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当然，三位妃子娘娘不曾跪下，只屈膝行礼。
皇后轻咳一声看向了玉佩，玉佩会意道：“众位主子起身罢，请新入宫的主子们行三跪礼。”
包括姜唯在内的十位新人按着规矩对皇后行了三跪礼，行完后又对着三位娘娘行三拜礼。拜到姜唯有些头晕眼花时才算是行完了，再来几位娘娘只怕诸位新人都要累趴下。姜唯此时无比感谢皇上后宫嫔妃不多。
皇后开口道：“本宫身子一向不大好，宫务向来交由德妃代理，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只管打发人去寻了德妃。本宫虽不管事，也有话要交代诸位，在后宫里起争端无法避免，但若是谁起了歹毒心思害了人命或是皇嗣，本宫是万万留不得的。做事情多想一想在宫外的亲人，若遇着人害了只管来本宫这里告发，本宫绝不轻饶，可听明白了？”
众人道：“谢皇后娘娘教导，妾谨记。”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皇后嗓子实在是不舒服，喝了一口茶对着德妃扬一扬手。
德妃会意道：“依着宫里的规矩，入宫三日后诸位的牌子便入了金龙殿。便是可侍寝的意思，侍寝的规矩入宫前已有女官教过你们，若是有谁坏了规矩莫要怪本宫不留情面。若是坏了皇上兴致本宫绝不轻饶，可知晓否？”
众人又起身应是
皇后又问了德妃与柳昭容皇子公主的情况，没过多久便眼瞧着脸色白下来叫众人都回去了。
姜唯回降华阁的路上只觉得腿疼膝盖也疼，入宫后膝盖便软了下来，不是跪便是福身的。叫云汐扶着慢慢地走，“还是要上进啊，什么时候挣一个轿辇来坐坐便不用走着去请安了。”姜唯道。
“主子，会有那么一天的。”云汐接过话道。
小仪以上的位份才有轿辇可坐，姜唯还隔着好大一截呢。
回到降华阁，云汐关起门来悄悄问姜唯：“也不知道三日后是谁拔得头筹，主子可有信心？”
“我猜嘛，要么是杨宛才，要么是那位周常在。一个位份最拔尖，一个样貌最拔尖，难轮到我。”姜唯道。
不是姜唯气馁，选秀时皇上隔着自己几丈远，只怕连自己的样貌也不曾看清楚。但周常在这等拔尖的样貌定是被皇上仔仔细细的瞧过，她对自己还没有那么自信，不会蠢到第一个侍寝的必是自己这般。
但姜唯猜错了，第一个侍寝的既不是杨宛才，也不是周常在。
“主子，婢子新得的消息，林答应拔得头筹，现下正坐上了凤鸣轿呢！”云汐进了寝殿便关门小声地对姜唯道。
姜唯此时正默念菩萨真人别叫自己做这个出头鸟呢，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喜又是一愣：“林答应？那人请安时人太多了，我都不记得是哪位了。”
云汐也不认识这位林答应，便唤来了云锦来问。
“这位林答应住在玉翠阁，同马御女住在一起的。听说林答应在玉翠阁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整日对着马御女呼来喝去的。哪日主子给皇后娘娘请安婢子没去，奴婢也不认得林答应。只听说过林答应是扬州来的，会些扬州的曲调。主子，可要奴婢去打发人探探她如何得了皇上的青眼？”云锦进来给了姜唯答案。
“你且派个机灵些的去探，再去取二两银子叫打探的太监使。”宫女等闲是不能出门的，除非得了主子的命令，平日里打探传话这些差事都是打发太监去做。但姜唯对降华阁里的太监并不大熟悉，平日里这些太监也等闲近不了姜唯的身，只能差了云锦去挑人。
“婢子领命。”云锦说着便退下了。
“主子，婢子打眼瞧着这个云锦应当是个得用的。她和婢子同住一屋，婢子瞧她昨晚歇息时还在绣帕子，问她只说是使了银钱从针线司要来的，想绣个帕子孝敬主子。且她的东西婢子也悄悄的搜了，除了几身衣裳二两银子和一些杂物再没有其余可疑的东西了。”云汐在姜唯耳边小声道。
“二两银子？云锦前时曾说她散了十之八九身家才得了在我身边伺候的机会，在宫中两年才攒下二两银子，想必所言非虚。想来确实是个得用的，你平日里帮我多盯着些，若是没什么问题我也能放心。”姜唯喝了一口茶，是新得的云雾。
“婢子晓得的。”云汐回道。
不多时云锦便带着一个佝偻着腰的小太监到了姜唯处。“主子，这是咱们宫里的小流子，婢子打发了他去打探，现下他来给主子回话。”
姜唯示意小流子不必行礼了。
“给主子请安，回主子的话，奴婢同林答应宫里的小方子本是同乡，从小方子处得了些消息。林答应昨日使了不少银钱探得了皇上午后去了御花园内散步，便打扮了去御花园内唱了一首扬州小调儿，且叫皇上听了去，恰好昨日像是有扬州上的折子到了皇上处，只是不知里头写了什么，皇上便问了林答应几句话。奴婢无用，不曾打探出皇上问了林答应什么话，今日皇上便传了林答应侍寝。”小流子低眉顺眼地回姜唯得来的消息，双腿都微微有些颤抖，这可是自己头一次得了主子分派的活计。一字一句都在心里转悠推敲了许多遍才清晰地说完了话。
“听说林答应在玉翠阁颇有些颐指气使？”
“回主子的话，这话奴婢也问了小方子，他说林答应在玉翠阁仗着自己是答应的位份总抢马御女的份例。御女份例本有两个菜，答应有三个，林答应总嫌弃膳房送来的菜不新鲜，夺了马御女的菜吃了剩下的再还了马御女。”小流子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姜唯心里有了数，打发了小流子下去，叫云汐赏了他一吊钱。又唤了云锦来：“你的差事办的好，这小流子说话也清楚，今晚我叫云汐赏你五两银子。以后便安心在降华阁当差。”
云锦跪地道：“婢子多谢主子赏。”
打发了云锦，姜唯便差人打了水来沐浴。林答应聪明吗？当然不聪明，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在新人里头并不拔尖儿。越过了其余的常在训仪宛才们成了头一个侍寝的人，若她聪明就干不出这种蠢事来。若今日侍寝的是姜唯也好，杨宛才也好或是周常在也好，都有迹可循。可偏偏是林答应，还使了法子留住了皇上，这叫娘娘们怎么想？
皇上不喜后宫嫔妃争斗在宫里并不是秘密，皇上心里清楚林答应使了计策还召了她侍寝。林答应以后定然没有出路了。至于她在玉翠阁颐指气使的事想必皇上也是知道几分的，若召了她侍寝后没了后文，不必娘娘们动手，宫里头的下人们也都明白皇上的意思。
出头鸟只有两个下场，一是最先飞到终点，二是头一个被箭射了。这样的道理看来林答应全然不懂。
“宫里向来是个吃人的地方。”姜唯躺在被窝时呢喃了这么一句。
“主子说什么？婢子没听清。”正在给她掖被子的云锦问道。
“无事，你且去歇息吧，我这便睡下了。”姜唯挥挥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