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挽弓（下）
汤瑶站起身，走向射箭场，接过九黄泉递过来的弓，掂了掂，抬头问道：“察事，有没有一石的大弓？”
九黄泉抱臂道：“你要大弓做什么？考核不需要你拉那么重的大弓。”
“若我拉得动大弓并且射中不脱靶，不能算我过关么？”汤瑶反问道。
“可以。”九黄泉似是也有些好奇她到底要搞些什么名堂，便欣然答应，令人给她寻了一把一石重的大弓递给她。
汤瑶伸手要拿弓，九黄泉手向后缩了一下，躲开了她的手。
“你想好了？”他问道。
汤瑶不言，伸手向前一步将立起来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弓拿过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靶子前。
她稳稳地将那张巨大的弓立起来，抽了一根箭，然后左脚蹬住弓身，右手紧紧拉住弓弦，侧过身来浑身发力，利用全身的力量将大弓一点点拉起来。
众人见状，无不惊讶万分。
这种射箭姿势实在是前所未见，她们瞪大了眼睛，场上一片安静。
汤瑶的眼神坚定而专注，她紧盯着远方的靶心，仿佛那就是她的敌人。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心境也变得愈发沉静。
小时候她拉不开大人弓，她舅舅就教她以身为架，架弓成弩，这般拉弓可以将身上全部的力量都放在弓身上，就能拉动自己臂力不足以拉动的弓弦。
瞄准箭靶，她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弓弦，箭矢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靶心疾驰而去。
在那短暂的瞬间，时间似乎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那支箭矢，期待着它命中目标的那一刻。
终于，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靶心，力道之大，使箭矢穿透草靶半分，深深嵌入其中。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一箭震撼了。
虞槿兴奋地抚掌，“果然姐姐还是厉害！”
齐悦妍怔愣着喃喃道：“怎么可能……”
何奕欢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粗鲁地推开身后的人，离开人群。
九黄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后很快恢复了严肃，抱着臂走到汤瑶面前，问道：“谁叫你这么射箭的？”
汤瑶把弓我在手里，道：“也没人说要求怎么样射箭吧。”
“也没人教你这样射箭吧。”
汤瑶抬起手，露出自己裹着纱布的左手手腕，道：“我受伤了，难不成我不这样，直接认输不考核吗？”
九黄泉盯着她的眼睛，想要看穿她的意图。
奈何寻觅半天，并未在她的眼中看出分毫的破绽。
轻笑一声，九黄泉将她手里的弓拿走：“好。”
随后扬声道：“汤瑶，考核优。”
“这难道不是投机取巧吗？”齐悦妍道。
汤瑶听见，偏头看她：“也没有人规定如何拉弓，拉什么弓，只说了按照射靶成绩作考，又哪里投机取巧了？”
“你！”齐悦妍气得面红耳赤。
汤瑶视若无睹地从她的身边走过，道：“我记得你的考核成绩不怎么好，与其有时间找我的茬，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四个月后，律吕调阳内剩下的四个月组的四十个姑娘在武学上的进步都很快，前两月组的姑娘已经可以单独对付一些功夫中等的成年男子。
汤瑶在这里一直都在学这里的人教给她的功夫，从未动过她上辈子学的武法，既不太过显眼，又没有被别人比下去，依旧在子月稳稳待着。
而这段时间，何奕欢竟然离奇的努力，已经升到了丑月，仅次于她的阶级。
九黄泉似乎向外面报了消息，今日停了早训，给四十个姑娘人手一份面纱，让她们戴好面纱，在场外等候。
等了许久，一个身形肥胖的人，身后有一个随从，穿过幽长的宫道来到了律吕调阳阁前。
汤瑶站在第一排，最先看清了来着。
是林歌先。
这个肥胖的大太监，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和几个女官。
十二月的月主也出了阁，向林歌先叩首。
后面的姑娘也跟着月主一起跪下，向林歌先叩首。
汤瑶跪下的时候只觉得可笑，在这宫里，一个太监竟然已经有这般的地位。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林歌先呵呵笑了两声，满意的点点头，下巴因肥胖而挤出几层蜿蜒恶心的褶皱。
九黄泉走到林歌先身前，抱拳道：“大人，这些人武艺已经训练的不错，如今已然可以去学一些琴棋书画礼仪规矩了。”
“好，好啊。”
林歌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悠然道：“陛下知道了，定会十分高兴，重重的嘉赏你们。”
“那其他话便不多说了，尚仪官来选姑娘吧。”
此话一出，人群的气氛陡然沉重了起来。
尚仪若是严格选人，怕是又要除去很多人了。
尚仪选女子可不同练武，容貌身姿体态这种东西是先天而生，绝非后天努力所能弥补。
虽然绝望，但也毫无办法，姑娘们排成几列，随同尚仪进入房间，脱掉衣服接受遴选。
选上的姑娘换上宫装，未选上的还是原来的衣服。
待到所有的姑娘被选择完毕，穿着宫装的姑娘按照自己的月级站在自己的月主身后，未穿宫装的姑娘被无姑娘带的月主带离了律吕调阳。
汤瑶穿着宫装，余光瞥向不远处。
虞槿还没有过来。
这些尚仪并不知道，她们不选上的话会有什么结局，甚至有可能，她们教过她礼仪规矩之后，宫中就要换一批新的尚仪了。
直到最后，都没有看见虞槿穿着宫装出现。
汤瑶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不会回来了。
垂下眸盖住眼底汹涌的情绪，五指握拳，指甲死死嵌入皮肉，只觉得心中有气郁结，最后化成一团愤怒的火。
站在不远处穿着宫装的何奕欢看着独自一人垂着头的汤瑶，笑意泛上眉眼。
那个大都督的女儿被筛掉了，她孤零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和她们这些特别重视规矩礼仪的世家大族女儿相比。
汤瑶，你且走着瞧吧，等到比试礼仪规矩的时候，绝不可能胜得了我。
何奕欢盯着汤瑶的背影，心中窃喜，暗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