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而复生之人
这怒斥声传来后，何奕欢的气焰瞬间消弭，甚至缩了缩脖子，神情里多出几分畏惧。
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拨开人群，素色深衣，外披鹤氅，身长似玉，虽然因岁月眼角已有细纹，周身气质却盖不住温润之感，腰间佩玉，临风月色，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只是此时面色有些阴沉，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叔叔……你怎么来了？”何奕欢瑟缩了一下，向后退了几步，向来者行礼。
汤瑶看清来人，怔愣了一下。
是何郢。
是她的熟人。
上辈子她父亲汤渐瑛和他的父亲合昌侯何成辉虽然是一文一武，却也是至交，因此他们自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
当初她被汤渐瑛送到南都来学习四书五经，何郢就是她的同窗，在诸多方面对她都有照顾，算是她的好朋友。
他们家一文一武，他哥哥从武，他从了文，在南都是个极负盛名的才子，二十二岁便科举中第，做了侍中，也算是没有暗淡了家族门楣。
后来她十八的时候，王室顾忌汤家在北境的军权，勒令她父亲将她改名过继到已经衰微的世家大族何家，送到京城里成亲，如果不履行就直接把汤渐瑛军权夺回。
汤渐瑛觉得她虽然是被当做后人来培养，但是毕竟是个女子，认为她早晚会成外人，就算是过继一个优秀的男孩继承家业也比她强，为了个女儿和皇帝翻脸并不值得，便没有多犹豫将她送回京城。
那个时候她还拼死反抗，甚至逃过婚，但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而后她就被以何瑶的名义嫁进东宫成了太子妃，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皇权制衡北境汤家的一个棋子。
何郢还曾因为她要过继给何家而和家中的长辈闹得很不好看，不过她嫁入东宫后，也没有再见过他。
只知他不知是何原因，年至不惑，仍旧没有娶妻妾，更没有子嗣。
何郢冷着脸怒斥道：“我不来，难不成看着你在这胡闹不成吗？”
何奕欢似乎很委屈，眼睛顿时红了：“我没有……”
何郢瞪了何奕欢一眼，吓得她一哆嗦，转过来缓和了神色，对汤瑶一揖：“家中小辈不懂事，万望这位姑娘见谅。”
这么多年，这人的君子之风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汤瑶心想道，脸上依旧冷漠，向何郢回礼后，道：“这位大人，小女子谅解与否全在大人。”
说罢，回头指了指后面的那对玉麒麟：“看大人是个王侯将相门户出来的贵人，想来也是清楚，这愿赌服输，这投壶我得了第一，就应该将这头彩给我，而不是让您家的大小姐在这里同我扯皮，更不该放任她随意拿人要打我，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作为官家人，放任自己门户的小辈胡乱打人，无论是下达民意还是上达天听，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汤瑶故意将话说得很直白，直接把这件事情闹大了会让百姓生怨，让皇帝不悦这事明着掀出来，就是为了让何郢知道，他家的小辈何奕欢，招惹的并不是个糊涂人。
何郢愣了愣，没想到这个长得精致漂亮却有些瘦小，衣着朴素看起来并没有比何奕欢大多少的少女，开口说出的话这般强势且滴水不漏。
不像是个小门户家的闺女，倒像是个什么位高权重人家的大夫人。
何郢自知此时不占理，再加上对面这个人说话行事，再开口时，又多了几分尊敬：“在下自知此时是我们家中小辈有错在先，只是这玉麒麟实在是家中传家之物，若是被当做彩头送出去，家中长辈怕是少不了斥责，若姑娘愿意，我愿将这玉麒麟从姑娘这赎回来，按死当的价格换成银票还于姑娘。”
“行。”
汤瑶并没有多在此事上纠结，毕竟她也知道以现在的身份，还是没必要得罪何家的，便也爽快的答应了。
见面前的姑娘并没有过多的为难，何郢也松了口气，道：“那多谢姑娘体谅，我回去后便寻人估一下这对玉麒麟的价值，改日将银票送到姑娘府上。”
汤瑶闻言问道：“不知大人会不会少偿钱财呢？”
“自然不会。”
汤瑶看着何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大人许是不会的，但是大人的家中会不会呢？”
以她对何家的了解，何郢是做不出来这种赖账少给的事，但是何家别的人就不一定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
何奕欢气不过，又从何郢身后钻过来，怒道：“给钱就是给钱了，怎么可能会少给你的？你很了解我们家吗？”
“不得无礼。”
何郢皱着眉又将何奕欢斥了回去，对汤瑶保证道：“姑娘大可放心，我自会一两银子都不会少给姑娘的。”
“行，冲大人这句话，晚辈信您了。”汤瑶对何郢行了个晚辈礼，也算是表达对他的尊敬。
“不知姑娘府上哪家？在下点过价值后便派人给姑娘送过去。”
“城北汤家，我是枢密校书郎汤移之女。”
何郢在听到城北汤家的时候，神色慌乱了一瞬，在听清后面的话后，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而身后的何奕欢，才是真正的神情大变。
“你是那个汤家的女儿？！”
何奕欢只觉得头皮发麻，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怎么事情就这般的巧。
“这位小姐，您还关心我们小门小户的事情不成？”
汤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着何郢行礼：“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小女子也不必在这浪费时间了，告辞。”
说罢转身离去。
汤瑶已经走远到看不见身影，何奕欢却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嘴唇有些颤抖。
“她……她不是汤环……她是汤瑶……她没死吗……”
听见这话，何郢也被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问何奕欢：“小欢，你在说什么？”
何奕欢哆哆嗦嗦地抓住何郢的袖子：“叔叔，叔叔，那个汤瑶不是死了吗……她怎么还会死而复生？”
何奕欢本是和程明琛一直有联系，也知道自己换亲的汤家三小姐的姐姐汤家二小姐已经投河自尽，而且程明琛说是他亲眼看着她投河自尽的，因此看见汤瑶还活着，才万分地恐惧。
这话在何奕欢口中说着是一个意思，在何郢的嘴里听着，却是另一个意思。
汤瑶这个名字，在他的耳中听得，却是那个自刎在南都城墙之前的显德皇后的真名。
一把抓过何奕欢，何郢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死而复生？”
何奕欢却是害怕将自己偷偷换人去选秀的事情被叔叔知道，拼命地摇头否认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何郢却是抓着何奕欢的胳膊不曾松手：“你说，你口中的死而复生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何奕欢的生父在何奕欢未到八岁的时候就染了天花去世了，这个小丫头也算是在他的照看下长大的，他也一直当做亲生女儿来养，她的脾性他也清楚的很，这般情境，定然是她有事情瞒着她。
而她说的这话，他听来实在是诡异的心惊。
何奕欢被何郢抓着，又避无可避，害怕极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引得街边的人侧目。
何郢顾忌家中之人的名声，便只好将何奕欢塞进车里，暂且带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