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章 危楼几多，怎见寒鸦堂前落？（2）

    梦里那男人又朝着我走来，但好像是回来取什么东西，对于我只是路过。我想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他可能看见我强烈的求生欲望有所不忍，终于停在我面前沉声道：“我教你一些简单的吐纳之法，能不能挨过夏天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明年夏天我还会回来，如果你兄弟还活着说不定咱们还能遇见。”

    我把恩公的话牢牢记住，还有他的容貌。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人，如玉般的容颜，温中带寒，双目好像夜空中落下的星辰，清冷明亮，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杀气。然后他又像来时那样不急不慢的走向黑暗。我默默诵记恩公教的口诀：气散于腹而凝于四肢之末，神聚百汇三尺之上才观本象……

    等一觉醒来觉得通体舒畅，一边的兄弟还在酣睡。我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推醒兄弟把梦里的经过和口诀一字不漏的告诉他。可是，我那个傻兄弟以为我睡糊涂了，傻乎乎的笑着去拿米吃。任凭我怎么说他就是不信，没法子了我只能自己先练着。

    冬去春来，米吃的差不多了。天气越来越暖，可这时候兄弟开始犯病了。他脸色蜡黄，四肢肿胀，而且口不能服，连水都喝不下。从发病算起也就三四天的时间，整个人都不行了。

    我心里着急啊，但急有什么用，现在想传他吐纳之法怕他也练不了了。只盼着恩公能回来，救救我这苦命得兄弟。就这么等啊，一边等我一边试着把吐纳的方法告诉他，让兄弟自己试着减轻些痛苦。还得说我这兄弟资质不错，练了三五日身上的浮肿小了些，也能喝点水了。我心里高兴，知道这下就死不了了。于是又过几日陪着他一起练，有了这个病我兄弟不敢不信恩公的话，也认真的每日练习。

    一晃夏天也过去了，又是一个深秋。和去年遇见恩公的时候差不多，可是恩公却没有回来。我心中不免失望，不过好在兄弟无碍，我俩的命都保住了。剩下的问题就是断粮，其实从春天开始我们已经很节省的吃米，却还是坐吃山空了。

    再这么耗在这儿就得饿死，我们俩一商量：得赶紧趁着天没冷透去别的镇子找米。除了我还有些犹豫，怕万一恩公回来就错过了。可兄弟的心早就飞了，他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对他来说错过什么也不能错过粮食。

    在冬天来之前我们还是离开了。因为害怕，我们一直藏在宅子里，在往外面走的过程中才发现刘大户所在的镇子早就没有活人了。别说尸体，就是白骨都被往来的地仙野兽啃噬的不剩什么。我俩就奇怪，这些野兽怎么没有进去刘大户的宅子呢？要是去了，我俩也得遭殃啊。

    我跟兄弟说“这很可能是恩公施展仙术异能，不让我们被野兽仙狐之类害了。”

    我兄弟经过大病对恩公也是感激不已，我俩出了镇子，朝着刘大户家的方向三叩九拜，然后才起身上路。

    一连串走了好几个附近的村镇，都少见活人。好容易看见个喘气的，人家见了我二人的模样也吓得跳起来就跑。后来我们总算遇到一行逃荒的队伍，便找了些破纱脏布蒙着头，混进人群。一是寻个有粮的出路，再一来想从他们嘴里知道外面的变化。这一年呆在刘大户的宅子里，呆成了傻子，世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听逃荒的人讲，一年来前线节节败退。朝廷到处搜刮粮食，最倒霉的就是产粮大洲，老百姓苦的连米汤都喝不到。我听了这些话心里挺不是滋味，那恩公应该就是给朝廷办粮草的人物。可是百姓不光是刘大户那种为富不仁的货色，还有好多徘徊在温饱之间，你夺他们的粮食就是要他们的命啊。可是恩公又救过我兄弟二人的性命，难免情感有些复杂。

    这些难民都朝着王城的方向走，不是为了申冤请愿，而是靠近王城才能要到吃的东西，不然谁也不愿意千里迢迢去摇尾乞怜。

    行至快到中洲时难民越来越多，我们这一行的就有三四百人。人越多行进的速度越慢，好多人需要家人搀着，甚至背着抬着。

    一天夜里我们在一处叫丹朝岭的地界休息。夜已经很深了，但还是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叹声，大家都不容易，也没有几人能真正睡着。我和兄弟暗自用恩公教的吐纳之法休息，不多时便进入假寐状态。此时已是冬天，别人相互靠着取暖尚且觉得寒冷，但我们直感觉头顶秋阳身处暖风之中，除了肚子饿说不出的舒服。

    渐渐的旁边的人声越来越小，我和兄弟都以为咱俩的吐纳功夫又有精进。等到天蒙蒙转亮，我们睁开眼睛一看顿时惊呆了。所有难民都死了至少几个时辰以上，有些已经变作尸干，有的正在慢慢枯萎收缩中，但地面却十分干爽看不到血迹。这手法再熟悉不过了，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残忍。这些难民何罪之有？这种矛盾的情绪我已经掩饰不住了，没顾着安慰弟弟。我兄弟是吓坏了，以为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

    我们颤抖着，坐在白日下一动不动，是不敢动。那个杀人的人可能就在附近，当然我想到可能是恩公。

    他就像太阳从白色的日头里降落下来，从天而降。他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看着我的是神仙还是魔鬼。

    “看起来你俩都活下来了，有些造化。”这是恩公再次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