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章 危楼几多,怎见寒鸦堂前落?(1)
萧蕊心里放不下金牛儿,但见金牛儿双瞳挂血脸上少见的严肃,明白若硬是拂了他的心意只会两人共殒此洞。再看看盗月蝙蝠那痴癫的模样,不禁毛孔发凉。即使不用送命也不愿意看见他那双鼠目,就仿佛穴鼠纸人又活在身边一样。于是依依不舍的拉着金牛儿衣袖,扯了几下,见金牛儿终不出声,想是心意已决,多说只会让彼此都多生牵挂。
萧蕊咬着银牙把心一横,施展轻功向上跃起。金牛儿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在空中飘荡的裙摆,心想再见伊人不知何时。回忆这些日子来萧蕊的百种温柔,胸口又痴痴发热,恨不得随她去了。
凭萧蕊自己绝不可能跃出这洞中,鸿禧待她力竭也跃了起来,在萧蕊身下运用内力将她托起。待萧蕊再要落下,鸿禧依样向上托她。四次之后只剩鸿禧自己飘然落下。不得不说,放萧蕊离开鸿禧做得还算体面,托举之时不触碰衣裙,全凭内息之气力。金牛儿看在眼里道了声“谢了。”
鸿禧却不看他,对着盗月蝙蝠坐下道:“希望您信守诺言,鸿禧谢了。”
这一刻盗月蝙蝠反而轻松了,他冲着金牛儿微笑道:“少主切记保住性命就是保住了神族的血脉,有命在就有和萧姑娘重聚的时候。”说完伸出双手,掌心朝上递给鸿禧。鸿禧也不客气,双手十指如两把钢勾扣住盗月蝙蝠的脉门,调整内息将气门敞开,自己的掌心合在蝙蝠人的掌心上。
盗月蝙蝠将丹田之气逆任脉向上天门涌动,待天门劲气充盈,再由会阴反泻内息与天门汇合,最后两股真气化为阴阳从左右掌心传入鸿禧体内。
鸿禧顿感整个身体无比舒爽,决堤的内力好似沧海之澎湃,又如高山巍然不岿。半晌的时光,鸿禧感觉体内的热毒已经尽数散去,剩下的只要继续吸收盗月蝙蝠余下内力加上他原本的修为,想要问鼎江湖也是可能的。
“鸿禧老儿,老夫大半的内力已为你所有,足够你在江湖上为所欲为,求你放过金牛儿怎样?”盗月蝙蝠说话的声音变得十分微弱,就好像当初的穴鼠纸人一样。
金牛儿心想他之所以有今日下场,说到底都是为了我。尽管这兄弟二人行为让人不敢苟同,可对自己确实从未有加害之意,如今眼看着他丧命在眼前,于心何忍?
鸿禧专注地收纳盗月蝙蝠的内力,对他的请求毫不理会,脸上挂着淡淡的冷笑。因为鸿禧清楚,似盗月蝙蝠这种老江湖不会不知道是徒劳的,但要是说出来就一定有下文。
他俩人年纪加起来二百岁也是有了,有些话象征着一说,其结果心知肚明。盗月蝙蝠想必也料到鸿禧的反应,于是乎又自语道:我兄弟二人出生在边塞自幼颠沛流离,靠着小偷小摸混迹江湖。在我们家乡那里没有生殖壁垒,人兽相交,人畜相交,造成像我俩这种奇怪的物种其实有许多,因为相貌丑陋、身无长技、只能任人欺凌,贱如臭泥伏于他人足下。有一次更差点成了盘中之物,幸得恩公相救………
金牛儿和鸿禧没想到盗月蝙蝠会忽然讲起自己的出身往事,当听到人兽杂交时,都感到一阵恶心。这才明白这家伙怎会如此丑陋。但金牛儿除了恶心还夹杂着一颗同情的心,不似鸿禧好像马上吐出来的样子。
盗月蝙蝠却不在意他们的反应,继续说着……
那年早冬,天气冷的很。往年还能在日头底下晒会屁股取个暖,可是那一年太阳只会往云彩里藏,一藏就是一大天。我和兄弟冷的受不了了,就钻进刘大户家的米仓里。那米仓有三四间大屋,我们在里面吃点陈米顺便取个暖,指望着混过一冬。
我和老二从小就不知道爹妈是谁,更没体会过被爹娘抱着是啥滋味。这米就像是我们的爹娘,很安全的感觉,躺在里面别提多温暖了。约莫在里面待了大半个月也没什么人过来,我们就放松警惕了。坏事坏在几只贪嘴的小耗子身上,偷米吃不说还钻进刘家姨奶奶的柜子,嗑坏了人家好多没上身的冬袄,叼了许多棉絮回到米仓续窝。这下刘大户家的急了,带着下人追到米仓。小耗子们早逃之夭夭了,偏把我们哥俩抓住,吊起来打。
沾着水的鞭子啊,不要钱一样往我们哥俩身上抽。不抽我俩都冻成冰棍了,就跟旁边冰棱子一样挂在那,这一抽真是皮开肉绽。翻出来的肉很快就冻上,然后再被抽开。我和兄弟连互望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被打的粘在一起,又冻在一起,根本睁不开。我俩都想着这就是要死了吧。
刘大户的家人越打越欢实,他们不是因为什么仇恨,仅是发泄吃饱后无处消遣的多余精力。但我已经听不清这些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话,在嘈杂声中忽然听见一阵轰隆隆倒塌的动静。紧接着是一阵大乱。那些家人顾不上教训我们,一股脑冲到后院………
我和兄弟总算喘了口气,可是心里怕的厉害,一想到他们回来又得是一番毒打,就想嘀尿,也就是家伙事被冻上尿不出来罢了。
谁知过了好一会儿,嘈杂声没了,院子里缓缓走进一个人。我的眼皮都粘在一起了,就勉强透过眼缝看见那人身穿白袍,头上白月色扎巾束起一尾长发,剩下的散发随意披在腰间,轻轻淡淡的脚步从院子走到米仓的方位。因为他始终背对着我们,所以看不清长相。
那人打开米仓,手中抓起一把,慢慢地在院子当中撒开。开始撒了一个两丈大小的圆圈,然后又往里面撒一些,变成蛇虫鼠蚁的图案。这时候我和兄弟死里逃生,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敢问。他好像没有看到我们存在一样,自己在那“画来画去”。
等都“画”完了,他盘膝坐在圆圈正中,嘴里念念有词,我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突然,一阵好像涨潮的声音汹涌而至。米仓里的米全部流向在那人所处的位置。刘大户家的米呀,足足有两个时辰,终于大都消失在那人所“画”的圈里。
米流越来越弱,所剩已经无几。那男子却站了起来,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我们说:“这些粮食也不过帮大军挺上一日半日…… ………”
我兄弟俩听他说话,在看他做事的手法,也猜到这人可能是帮朝廷筹集粮草的。一直就有传言说,国库空虚前线吃紧,朝廷找了些奇人异士在四处筹粮,又把这些人传的神乎其神。今天见到这人才相信传闻是真的,不过这种事是见不得光的,他会不会杀我们灭口呢?我和兄弟刚有了活的希望,真不想再死在这人手里。
“很明显,人家没有杀你们兄弟。”鸿禧吸收着盗月蝙蝠的功力,也不忘嘲讽一句打趣。
盗月蝙蝠当然不会在意,但是看了一眼金牛儿,见金牛儿听得入神,脸上闪露欣慰之色。然后蝙蝠人又接着说道:那人将左手无名指小手指和拇指相合,束起食中二指。叫了声“收。”
再看那米仓里剩下的余米全落在圆圈当中,堆成一个小小的馒头包。他也没看我们,道:“这些米够你俩度过这个冬天了。”说完,不见他动手,我兄弟俩身上的绑绳一齐断开,“咚咚”摔在地上。虽然骨头摔得生疼,可我们心里是欢喜的。这下不仅保住了性命,还不用饿肚子了。顾不上疼,我拉着弟弟跪在地上不住地给那人磕头。
可是人家根本不理我们,转过身朝院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多活一冬罢了,明年夏前还是要死的。”
我和兄弟一听,又都傻了。这话出自别人嘴里我自当他放屁,可这位恩公绝不是凡人。他能这么说必是有所指。我赶紧跪着向前抢了几步,哭道:“恩公救命,请留步……”
那人走的本来不快,听见我求叫停了一下。他好像犹豫,然后还是迈步离开了。我当时的心都凉透了,我那傻兄弟还在为了有米过冬高兴,对人家的话也没太当回事。
去前院找了一些厚实的袋子装米,才看见刘家人一个个像被吸干了的尸干,或挂在墙上或瘫在地上,表皮薄薄地结了一层冰。我兄弟二人看着瘆人,倒不是对这些毒打我们的人有什么怜悯之心,最后花了好几天把他们埋了。
当天晚上我俩想着终于可以在刘大户家的床上睡个安稳觉了。我那兄弟心大也睡得实,可是我总是在想着白天那人说的话,最后昏昏沉沉的总算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