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戛然而止
雨，无穷无尽的雨，顾青萍眼中的整个世界像是在倒悬之海的下游，天空的乌云并不分片，结成一体，遮天蔽日。
偶尔几道雷光穿梭在乌云当中，像极了发光的龙。
相传在亘古之前，女娲造人之后，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不和，共工主动向祝融发起进攻，但因种种原因最终战败。
羞愤之下，共工一头撞到撑天支地的不周山，导致人间的半边天空塌陷，天河倒灌，为人间带来了数不尽的洪水，万物哀鸣。
此时此刻在这内陆小城发生的景象无疑与传说中的景象别无二致，无边无际的黑色乌云铺盖天穹，恰如不周山被撞倒后的天倾之势。
“观众朋友晚上好，下面让我们一起关注天气。今天下午6点中央气象台发布暴雨红色警报，接下来的一周，由于受到极端空气的影响，整个皖省范围内都将持续降雨，并伴有5到7级风。出行的居民最好随身携带雨伞，应对暴雨天气。”
客厅电视里天气播报员的声音传来，顾青萍担忧的踮起脚，趴在窗台上，看暴雨无休无止。
“青萍！菜做好了！可以吃饭了！”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好!”
顾青萍回头应答。
等他到了餐桌上，发现父母早已就位，热气腾腾的米饭摆放在自己的座位上。
妈妈指了指红烧肉：“今天特地为你做的，快尝尝。”
顾青萍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鲜甜的肉香瞬间充满口腔，接踵而至的淡淡咸味刚好冲淡甜腻，他还没怎么咀嚼，肉块就已化为水纹般柔软，不由自主地吞咽而下。
“好吃！”顾青萍的眉眼间全都是满足。
“好吃就好，要不说老妈爱给你做菜呢，夸得我是心花怒放。”妈妈笑道，揉了揉顾青萍的脑袋，“明天还给你做哈。”
还没等顾青萍点头，爸爸先打断了妈妈的话。
“老婆，咱家的冰箱里可没有五花肉了。这几天一直下暴雨，也没出去买菜。”
顾青萍的老爸是个学者式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黑色眼镜。
见妻子的眼神瞪过来，男人赶紧改口：“我明天上班的时候去买。一定保证家里的粮食供应！”
他拍拍胸口，看见妻子点点头，对顾青萍挑了挑眉，喜笑颜开。
“叮—”男人的手机响了，这个年代的手机还是按键式的，偶尔有好一点的品牌也不过是加大屏幕面积，再配备一支触屏笔而已。
顾青萍只见老爸打开手机，用引以为傲的“大鲨鱼”手机戳戳捣捣，“咦，明天不要上班了。跟你们单位一样。”
妈妈点点头：“是该放几天假，这雨下的，根本没法正常工作。能保证供水供电都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男人接过话头：“那估计儿子明天一年级开学也暂缓了。”
他透过窗户看了看雨势，担忧的说：“上一次下这么大雨还是八十年代特大洪水，希望这次淠河上游的水库不会出问题。”
“老爸，我明天不用上学吗？”顾青萍敏锐的抓住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应该是不用上课了，全市的学校基本都延迟开学了。”妈妈说。
顾青萍暗自欣喜，自己才不想去上学，又能在家看一天电视了。
妈妈看了看儿子的表情，拍拍他头：“明天就算不上学也不给看太久电视哦。”
顾青萍还没高兴一分钟，高涨的热情就被无情镇压。
爸爸笑着看儿子吃瘪的表情，“小马屁精，现在红烧肉还好吃不？”
顾青萍哪会上当，“妈妈烧的红烧肉一直都好吃的。”爸爸的表情一愣，心说这拍马屁本领跟谁学的，自己小时候要会这么说话不知道能免掉多少顿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妈妈眉开眼笑，“再好吃也不给多看电视。不过明天可以继续给你做红烧肉吃。”
“老顾，咱俩明天上午去菜市场看看吧，家里不买点菜也确实没什么吃的了。”
“可以，明天上午雨好像会小一点。”
吃完饭后，爸爸在抹桌子，妈妈在刷碗。顾青萍看了会电视就睡觉了。
等到顾青萍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临近中午，孩子的睡眠总是长久且沉稳的，在父母没有刻意喊醒的情况下睡上十来个小时都很正常。
顾青萍醒来，看见天地间连绵不绝的雨还在下着，整个家昏暗一片。他害怕极了，赶忙打开灯，坐在床上等着爸妈回家。
等了一会还没有等到，他只好拿起童话书看了起来，又过了一会，他的心里开始慌了。
顾青萍小跑到电话座机前，那里贴有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可他看都不看纸条，把早已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座机。
“嘟嘟嘟”长久的等待接听传来，让顾青萍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顾青萍彻底慌了神，孩子不够发达的情绪控制能力让他的眼睛泪汪汪，他又换了爸爸的电话拨打过去。
“嘟嘟嘟”又是长久的沉默，正当顾青萍要哭出声来，电话接通了。
“老爸”顾青萍哽咽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回”
“儿子！儿子！”爸爸焦急的呼喊声吓到了顾青萍，“你听好！咳咳咳”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不要下楼”
顾青萍已经被吓傻了，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儿子咳咳我们爱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如是说。
这一句话过后，电话好像就被摔落在地，顾青萍能听见的只有讨厌的雨声。
这时他已经哭了起来，不顾爸爸电话里说的话，打开门跑下了楼。
“妈妈！妈妈！呜呜爸爸”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出来，但出门后看见的场景让他忘记了哭泣。
街道上仍然下着大雨，可雨水们停留在二楼的高度，在空中汇聚成河，流淌到十几米外再缓缓落下，像是悬空的瀑布。
乌云离地面是那么的近，带着灭世一般的雷霆，雷光闪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天地的伟大力量彷佛噤若寒蝉的臣子，不敢逾越街道上那站立之人的身影。
顾青萍的爸爸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悬在空中。
母亲撑着一柄细剑，浑身是血跪倒在地，好像已经晕了过去。
爸爸看见顾青萍跑出家门，目眦欲裂，鲜血布满了他整个臂膀：“跑，跑啊！”顾青萍吓得呆立原地，爸爸见状松开手中的宽刀，宽刀掉落在地，发出金属的悲鸣，语气变缓：“儿子，儿子，听话，快跑！”
顾青萍哪里还听得进爸爸的话，他冲向伤害爸爸妈妈的男人，想救出他们。
可还没碰到男人，就被无形的气场弹飞几米远，在地面上打了几个滚。
男人像是对他来了兴趣，随手把顾青萍的爸爸扔出去，一步一踉跄的朝着顾青萍走来。
原来这男人也是受了重伤。
他缓缓走到顾青萍的面前，顾青萍昂起沾满水和泥土的脸，与他对视。
男人伸出胳膊，想拎起顾青萍，不知做什么。
“轰！”他被身后传来的巨力撞飞出去。
“快走啊！儿子！”顾青萍的眼里仍然噙着泪，看见爸爸把宽刀插入了男人的后心，他早已伤痕累累了，满身血污，不复平时温文尔雅的学者做派，面目狰狞的让顾青萍逃跑。
顾青萍刚站起身，就看见父亲被男人瞬间巨大化的手臂一把抓过来。
不，那已经不再是手臂了，是漆黑烟雾缠绕的利爪！
利爪在顾青萍的眼中缓慢聚焦，用势不可挡的势头抛起爸爸，再刺穿他。
“快走。”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