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欺天法门
周雅问死了，死在城市、夜月、大雨的包围圈中和顾青萍的眼睛里。
无能为力带来的隐痛壮大在少年的心里，把他拉回现实世界。
“斯”顾青萍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疼的直不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周雅问。
原本活蹦乱跳的三人，在短短半小时的时间内死伤过半。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顾青萍怒吼，可是回答他的只有雨水拍打地面声。
怪物走到顾青萍面前，雨也随之而停。
他蹲下身，硕大的脸出现在顾青萍的视野中，这怪物的脸上都是黑雾，但顾青萍能够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
半晌，怪物惊疑不定的用爪子划开顾青萍的胳膊，沾染上一点血。
“啊！！”顾青萍被拍到地上，疼的翻滚起来。
只见那怪物把血送到自己白色的嘴巴里，浑身一震，嘴上的黑雾波动，好像要说些什么！
顾青萍急中生智，一把抓起细碎的尘土撒到怪物脸上，也不管有没有用，然后一下跳起，死死抱住怪物的头颅。
“这怪物是有实体的！”一切的迹象都指向这个结论。
顾青萍一拳接一拳打在怪物的头上，但怪物却无动于衷。
“您也成了凡人了啊”怪物居然有了情绪。它站起身，将浑身伤口的顾青萍摔在地上，明月高悬，亮晶晶的雨水们停在高天之上，反射微亮的光。
“听好了，王。杀死你的是----辰星族夜雨，请记住我的名字吧。我们会再见的。”
说罢，那怪物高高举起巨爪，从月亮的位置一挥而下，刺穿了顾青萍的胸膛！
似乎是怕顾青萍死的太过利落，不足以蓄满愤恨。这怪物并没有让顾青萍失去意识，只是胸膛处奔涌着鲜血。
顾青萍躺在地上，血液不断抽离着他体内的力气，可他并没有如怪物所想般仇恨的盯着对方，只是眼神涣散的看着空无一云的天空，那里有凭空出现、将落未落的雨滴。
“真美啊。”顾青萍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死亡的可怖之处并非永眠，而是要与那些舍不得的人、事或风景再也不见。
不知是因为无法改变还是因为无所挂念，顾青萍并不怕死，正当他要闭上眼睛时。
“不许死！！！”平地一声惊雷，充满力量的声音遥遥的喊来，像西北高原上早晨的太阳！
下一秒，高大的怪物从顾青萍的眼里倒飞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打破黑暗的颤颤红枪。
枪柄很长，足有两米开外。枪尖四周红色雾气缓缓坠落，形成它的红缨。
“不要闭眼。”冰凉触感传来，一只戴着戒指的手放在了顾青萍的脸上。顾青萍涣散的眸子聚了焦，看见了不知哪来的女孩。
女孩一头黑色长发，白皙的脸上有几道伤口，看上去像是不久之前造成的，她拧着眉毛，眼神认真，发丝顺势垂落，触着顾青萍的脸颊，漏出的左耳上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玫瑰耳钉。
“不要闭眼。”女孩又重复了一遍，把另一只手按在顾青萍的胸膛，手上发着微微地白色光芒，“给我一分钟。”她嘱托。
顾青萍感觉到自己的血好像不再往外流了，柔和的力量托举着伤口的血液，让它们正常流转。
“为什么救我”顾青萍想这么说，但没力气问出来。
做完这些的女孩直起身，不顾自己满身的伤，用破碎衣袖下的右手握住那微微颤鸣的红枪，挽了个枪花，直指那硕大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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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巨大的爆炸声在城市里不断地响着，女孩的长枪每一次接触到怪物，怪物的身上就会出现一次爆炸。
在垂死的顾青萍眼中却只能看见枪尖鲜艳的赤红和女孩白色的衣襟。
硕大体型的怪物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只能用爪子被动防守，像个破布袋子似的被戳来戳去。
女孩见攻势有效，继续提速，但渐渐她发现了这怪物是故意用体表黑雾来硬抗伤害，想拖延时间。
女孩心里数着时间，看怪物迟迟不露破绽，也是无计可施。她心知一分钟一到，那男孩的伤口又会重新流出所剩不多的血液。
“什么狗屁欺天法门。”女孩啐了一口，“2625”她心里默数，停下了攻势。
夜色里的街道已然被砸了个稀碎，店铺也好，马路也好，街道旁幸存的汽车发出“嘀嘀嘀”的警报声，其他的车没能在刚才几十秒连绵不绝的爆炸下幸存。
女孩这拼命的打法显然被怪物发觉，它通过自己的身躯硬抗这爆炎的“法门”，想把这伤痕累累的女孩拖到没有力量的境地，然后一击必杀。
“2221”女孩心里数。她转头一看，地上躺着的顾青萍好像已经快合拢的双眼，只眯一条细缝来表明自己的求生欲。
“他妈的！”女孩不知第几次爆粗口，怎么这怪物这么难缠，怎么这新生意志力这么薄弱。
顾青萍胸膛的白光已经渐渐微弱了，他想要闭上眼。
闭上眼的话，这女孩也就不用这样拼命了吧已经没有人需要她来救了
“你闭上眼的话，她也会死喔。”一个浑厚温和的熟悉嗓音适时响起。“你俩的命现在是一体的啦，她用自己的生机吊住了你的命。”
顾青萍睁大眼睛，发现自己果然正和那位梦中“仇人”站在梦境中的无垠皇城的最高处。
天上没有星月，也没有太阳，曾经在视野中缠绕尘世的巨蟒不知所踪。男人扶着顾青萍的肩膀，他注意到男孩的胸膛上是欺天之白光。
“看。”高大男人指向天上，顾青萍随之望去。那里是一面硕大的、堪比电影屏幕的巨型画面，它实时播放着女孩和怪物对峙的场景。风从不知何方吹来，吹动了女孩鬓角的一丝发梢。
“要看的更清楚一点吗？”男人问。也不管顾青萍有没有回答，他居然从黑色的袍子里掏出了一个电视遥控器。
镜头一幕幕拉近，女孩的脸越来越近，好像是某人把摄像头怼脸了一样。顾青萍不知如何形容女孩的神情，坚决又张扬。
“现在是什么情况？”顾青萍被震撼的无以复加。“你不是只在梦中出现吗？我这是要走马灯了？？？”
男人实在受不了这脱线的玩意，“我就不该出来，让你死了得了。”
顾青萍沉思片刻，见屏幕中的女孩和怪物一动不动，问道：“我应该是真的要死了吧。”男孩的声音没有愤懑、不安与害怕，男人只察觉到了淡淡的无奈，或者是解脱？
他做安慰状的拍拍男孩肩膀，“本来是要死的，我正睡觉呢，睁眼发现整个皇城都在地震，吓得我赶紧把你拉进梦里。但你的求生欲实在太弱，把仅剩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看星星和雨水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生机流逝。”
“本来？”顾青萍看见自己胸口的大洞，里面的血液涓涓流淌像一条小河。伤口的外部被柔和的白光包裹，暖洋洋软乎乎。
“是那个女孩救了你啊。”男人按按遥控器，画面定格在女孩的脸上，她脸色苍白，应该是肩膀、小腿等处失血过多造成的。
顾青萍看着女孩的眼睛，那里除了坚韧别无他物，“你一开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沉默半天：“欺天法门，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治愈能力。你可以理解为动漫里【术式】或【口诀】一类的东西，需要名为【元意】的能量发动”
“你特么给我介绍游戏背景呢？”顾青萍吐槽。“我问的不是这个。”他紧紧盯着男人。
男人无奈的摊开手，“简单来说，这个东西的发动条件是‘欺天’，对濒死之人使用这个法门，可以用施法者的生机吊住濒死者的生机，但根据施法者的能力大小，只能吊住极短的时间。后遗症就是等濒死者死后，施法者也会一起死。”
顾青萍听了半天，不仅没有理解什么法门，也对刚才男人口中蹦出的名词一头雾水。自从小时候开始，自己的身边就怪事不断，在那次雷劈窗户过后，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离奇程度不亚于网络小说，顾青萍只好强迫自己抛弃杂念。
“总结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一分钟后就会死了？顺便还带着这姑娘一块？”他理了理念头。
男人摇摇头，“看那里。”他抬抬下巴，顾青萍这才发现实况大屏幕的左下角数字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倒数着，“现实中的你们只剩下不到二十秒了。”
顾青萍的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恐惧感，那名为死亡、择人而噬的巨兽好像就潜伏在身边某处，只等时间归零，就跳上来一口咬断顾青萍的喉咙。他想要回头，看看自己的背后，却被高大男人按住了肩膀。
“某些宵小无意义的窥探罢了，别怕。”
“你有办法救我们？”顾青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表现出的淡然与悍不畏死是多么虚伪的东西，无法反抗的局面总会给人一些临危不惧的错觉。
但若有时间思考回味，就会发现热血上头时丢弃对死亡的敬畏实在禁不起敲打。
高大男人一向是知道顾青萍心里想法的，他看着屏幕上时间已经缓缓推进到了18秒，叹了口气：“别想太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实在稀少，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我当年遇见过一个少年，闹市杀人被称为猛士，结果到了我面前还是怂的提不起刀来。真正的勇敢并非不怕死亡，相反，你明白生命的可贵，这很好”
顾青萍见男人谈兴已起，如果是寻常，听他讲故事也就算了，但那血红的倒计时让他肝颤，忍不住打断了男人：“你这时候拉我入梦，一定有办法救我们是不是？”
男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能救你了？我充其量也就是跟你讲讲话，缓解下焦虑”
“你他妈”顾青萍没忍住，“那你一开始说什么‘本来是要死的’，我以为你有办法救我呢，敢情拉我进来是给我做临终关怀是吧？”
“我可以断开你俩的生命链接。换言之，你最后几十秒生命也没了，但这女孩有机会活。”男人的气质变了，他时而插科打诨时而异常悲伤，但此时此刻，男人的眼神像个锋利的锥子，狠狠刺在顾青萍的心里，震他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好选的吧？我要这几十秒也做不了什么。素不相识的，也不能让人跟我一起死啊。”顾青萍喃喃，屏幕上女孩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一定是刚才不计后果的爆炸让她摇摇欲坠了。
“你甘心？”男人问，那声音带着丝丝蛊惑和怪异，惊的顾青萍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
转头看去，男人的眸子已经不像平常那般温和犹豫，漆黑瞳孔里满是恶意和野心，“欺天法门有个漏洞，我能打开那个漏洞，你活，她死。”
顾青萍被男人的异状吓了一跳，脚下的宫殿皇城上也有丝丝黑气盘旋而上。显然这是男人的手段了，黑气腾空而升，侵入现实，把女孩脸上的伤口都沾染了诡异黑色。
“住手！”顾青萍暴起一喝，黑气黑眸一瞬间消失无踪，速度快到顾青萍都怀疑刚才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逗你玩的。”男人转过身，“多好的姑娘。第一次见面就能为素不相识的人拼上性命，又这么漂亮，谁能舍得看她去死呢？”
“你是这么想的？”他接着问顾青萍，原来刚才那是顾青萍的心声。
顾青萍老脸一红，窘迫不言语。
“我尊重你的想法。而且我拉你进来，是让你在清醒状态下看看接下来的事情，免得错过了会后悔。”
顾青萍鬼使神差的抬起眼睛，看见屏幕里的倒计时已恢复了正常流速。下一刻，女孩把枪插在地上，双手缠绕火焰，一把抱住了怪物的头！
“定东枪！”随着她的呐喊，血红长枪冲天而起，裹挟流云，刺穿了怪物的头颅，也刺穿了女孩的身躯。
高大男人看那长枪刺穿了女孩的身躯，把她跟怪物都狠狠钉在了大地上。周围的马路早被打了个稀烂，昏黄的路灯下有种别样的美感。
顾青萍此时顾不上欣赏同归于尽的戏码，他看见怪物好像被这一击彻底杀死。而被月色和雨水填满的街道像面镜子骤然破碎，世界从暗蓝色的色调重归于现实，如同打碎了某种时间屏障。
女孩大口咳出鲜血，双手无力的垂落。
顾青萍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中，耳畔只听见高大男人轻轻的叹息。
顾青萍的身体可以动了，一切骇人恐怖的伤口在自动修复着，直到尽数消失不见，而本应死去的周雅问和张波身上的伤口也在缓缓回复，顾青萍察觉到那虚无缥缈的生机正在朝他们的身体中奔涌汇聚而去。
他顾不上同伴二人，快步跑到垂死的不知名女孩身边，女孩仅存的意识让她打了个响指，去除了顾青萍胸口的白色光芒。
“喂！你别闭眼，快醒醒啊!!快醒醒啊!!”顾青萍大声喊着女孩，但那红色的长枪裹挟惊天动地的势头，给女孩造成骇人的贯穿伤口。
女孩侧眸看了看顾青萍，嘴唇沾染鲜血，摇了摇头。
顾青萍懂得女孩的意思，那同生共死的神奇链接已经被女孩主动断开，本来是三人身死的局面，现在只有这女孩同怪物一齐被钉在地上。
怪物身上的黑雾慢慢接引地面，它的身躯也随之粉化，女孩的血液就在这黑雾的遮掩下流淌不止。
“没事。”女孩的眼睛一闭一合，声音虚弱但绝不凄婉，在这亮色的夜晚里。
顾青萍只感觉心被狠狠剜去一块，一下跪倒在地上。他用双手颤抖着捧起女孩的脸，那脸上的苍白比纸片更动人心弦，女孩的眼睛闪过最后一丝明光，用手指比了个“1”，就安然合上了眼睛，只剩下玫瑰耳钉忽明忽暗。
顾青萍只觉得无能为力，仰天大叫起来。
“你别死啊，别死啊！”他一直觉得电影电视剧里人们对别人逝去时的反应太过夸张，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顾青萍的身边时，哀求似的呼喊不过是能采取的唯一手段。
随着女孩的死去，那长枪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顾青萍接住女孩的身躯，把她放在自己的怀里。温度正从她的身体上被风一丝丝带走。莫大的悲哀和无助感彻底笼罩了男孩，他的脑子忽然开始剧痛。
与此同时在无云天空中停留良久的雨水纷纷滴落，打在地面上，砸出透明的花。
“啊！”顾青萍一只手抱着女孩，另一只手狠狠敲打剧痛的头颅，好像在脑子里有万只蚂蚁同时啃噬一样。
他倒了下去，但没有松开抱着女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