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做错事便不爱了吗？
“奴家前日晚上什么都没听到，睡得很死，甚至……甚至不知道少卿是何时离开奴家身边的。”洛家大孙媳一边哭边抹泪道。
“奴家听他大前日咳嗽了几声，问他，他说小毛病，无需记挂在心，可是奴家总也不放心，前日便寻思寻给他抓点药……”
“没存想……药抓回来了……人没了……”洛家大孙媳哭得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这女子絮絮叨叨的话里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爱她丈夫，对丈夫的突然离去伤心欲绝。
洛家二孙媳便扶着大嫂，抹着泪对谭悦道：“真人，奴家夫君也是如此。”
“你夫君也是大前日咳嗽了么？”本在陆九背后的燕迟突然问道。
“那倒不是……奴家是说，他连句话都没留下，便去了……”洛家二孙媳捂着脸低声哭道。
“洛二嫂，你可还记得你夫君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谭悦问道。
那女子闻言止住了哭泣，用手帕捂着嘴想了片刻，道：“奴家只记得他前日睡前说回头要去找掌柜盘点西山铺子的银钱。可是……还没来得及去，他人便没了……”
“西山铺子出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会在月中盘点银钱？”谭悦立即问道，谭悦家中开了不少铺子，也懂些账房的规矩。
“西山铺子是夫君最大的一个铺子，奴家兄弟几日前以三倍的价钱将
西山铺子给买下了，所以夫君要去找掌柜盘点一下账目。”洛二嫂道。
燕迟一皱眉，对洛家二嫂道：“洛二嫂，西山铺子的掌柜今日在吗？
胡不归何等聪明，听到燕迟问话，当即轻轻示意县衙差役，一个差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
“奴家……不知。”洛二嫂哭得抽抽搭搭，“但奴家兄弟今日在的。”
她说罢便看着前面一个年轻人。
那人被洛二嫂看着，立即站出来对着大家打招呼：“几位仙师好，我叫钱超，长姐家罹难，多谢几位仙师前来帮忙。”
燕迟看着那钱超的样子，轻轻拉了拉陆九的衣袖，陆九便道：
“不归，你随我出来。”
胡不归与玉粟谭悦交换了下眼神，便跟着陆九二人出去了。
三人走到无人处，陆九才道：“你们重点查一下这位洛二嫂，她不记得自己夫君去世前最后对她说了什么，却只记得他要去盘点铺子。丈夫突然故去，她竟只惦记自家兄弟买铺子的事。”
胡不归点头道：“弟子三人也是觉得这个妇人身上有疑点，弟子们原本认为凶手没杀这两个新妇，许是因为她们过门时间太短，还算不得洛家人，现在看来，只怕还有其他原因。”
燕迟站在两人身后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忽然开口道：“那钱超穿着昂贵华丽的锦缎外袍，倒不像是来奔丧的。他还佩戴许多的配饰，但明显与自己的衣着不搭配。”
陆九没想到这小崽子观察这么细致，点头道：“依你说来，这钱超不像是能付得起三倍价钱买下铺子的人，像是突然发了一笔横财的暴发户。”
胡不归想了下道：“弟子认同，只有穷惯了的人一下子发了家，才会连奔丧都舍不得换下昂贵的衣物。”
陆九道：“不归，你让官府的人去查一下西山铺子的掌柜和这钱超姐弟俩，指不定能摸出点什么来。”
“是！”胡不归立即按照陆九的吩咐去做了。
“我要去看一下现场……你确定要跟我去吗？”陆九对燕迟道。
“我要去。”燕迟立即跟上陆九的步伐，声音虽小，态度却坚定得很。
“好吧，这也算一种阅历。”陆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条锦帕递给他，“天热尸体味道难闻，自己捂着鼻子。”
陆九其实是怕燕迟天煞童子的体质再招了邪祟，捂住口鼻既可以隔绝尸气对他身体的伤害，又避免邪祟趁机从他口鼻进入他体内。
“哦！”燕迟接过锦帕捏在手里，低头看了一眼：锦帕素白，只有一角绣着一支竹叶，是陆仙师喜欢的素雅。
两人在下人的带领下，快速来到凶案现场。
凶案现场是一座已经废弃多年的大厅，而且位置偏僻隐蔽。
大厅房梁上密密麻麻倒吊着尸体，男女老幼皆有，死状一如燕家人那般：脚系红绳，一刀割喉，头插追魂……
一进入血腥、尸臭熏天的现场，燕迟立即便用陆九给他的锦帕捂住了口鼻，但依然难掩他脸上、眼里的震惊。
陆九走过去仔细地查看起凶手捆绑打结的手法。左手打结与右手打结是有区别的，洛家人脚上的结，明显都是左手打的。
陆九慢慢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一具女尸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平滑整齐，凶手出手没有丝毫犹豫。
他再看其他人的伤口，依旧如此。伤口不仅整齐，深浅也一致，说明凶手连杀十四个人，不费他丝毫力气。
杀人其实是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即便是武道高手，连杀十四人,要做到伤口位置、深浅一模一样，都非常难。
陆九在里面查看细节，没注意到他身后的燕迟已经憋到极致了。
他脸苍白得比他捂着口鼻的锦帕还白，被尸臭呛得直流泪，胃里也是翻江倒海。
他刚开始还极力地忍着，直到看到陆九蹲下去检查尸体时，便再也
忍不住了，捂着嘴便冲出门去，扶着门框吐了个酣畅淋漓。
胡不归交代完雍城官差到现场来找陆九，刚过来便看到燕迟蹲在门口大口地呕吐。
他快速跑过来伸手点了下燕迟的穴位，帮他止吐，然后扶着他离开现场去后院洗漱。
被胡不归点了穴后，燕迟胃里翻腾不那么厉害了。他用水漱了口，就着官差在井里打来的凉水，把脸浸在盆里泡着，希望借着冰冷的水，把刚才印在脑中的那血腥的一幕给清空。
“好了吗？”胡不归怕他呛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燕迟这才从盆里抬起头来，接过胡不归递来的布擦了擦脸，道：“好多了。”
“我到现在都不习惯这样的场面。”胡不归抱着胳膊靠在井台边道，
“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要吐。”
“有些东西，还是不看为好，也没有办法习惯的。”胡不归扶着燕迟的肩膀道。
燕迟吐得太厉害，挣得眼睛有些充血，他不明白胡不归的话，疑惑地问道：“胡真人说什么？习惯？”
这种事还要习惯？难道经历一次不就够够的了么？!
胡不归笑道：“仙门弟子有除魔卫道的职责，日后你也是要像我们一样下山游历除祟的，遇到凶案这种情况想来也不会少。”
燕迟听完胡不归的话，直接愣住了：自己算什么仙门弟子？一没入修仙之门，二来陆仙师也没收我入千竹峰。
胡不归显然没明白燕迟心中所想，道：“走吧，去马车上等着师尊。”
燕迟吐了过后，整个人浑身无力，确实也不想折腾了，便回到了马车上歇息。胡不归在马车外等着陆九查完细节出来，立即上前问道：“师尊，情况如何？”
陆九道：“基本可以确定这次来的是凶手本人。炼魂提取精气，需魂魄越新鲜越好。所以为师猜测凶手取走魂魄后，会就近找个灵气最盛之处炼魂。那处必定还会生出十四只阴灵猴。”
“这附近灵气最盛的便是长临河留仙洞，那附近有村落，若是阴灵猴出世，必定要生灵涂炭。我与燕迟先过去，你与玉粟、谭悦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便赶到留仙洞。”
“是！”胡不归应下后，又抬头看了看天，有些担忧地道：“师尊,要不您在雍城住一晚，马上天黑了。”
陆九跳上马车，一边驾车一边道：“人命关天，还过什么夜……
说完便驾着马车往留仙洞方向而去。
胡不归只得在马车后喊道：“燕迟，夜间照顾着师尊！”
“好！”燕迟在车厢内大声应道。
“你刚才吐了？”眼看夕阳就要落山了，陆九却还执意赶着马车往河边而去。
燕迟不想提这个事，有气无力地“嗯”了声，便撩开帘子坐到陆九身边来了。
“你出来干什么？进去休息吧！”陆九侧脸看着他，燕迟脸色还很苍白，一看就知道他还在难受。
燕迟看着马上落山的太阳，疲惫地道：“这里荒郊野外的，也没人会看见我。”
回到马车上时，胡不归已经把他身上的幻术给破了，现在的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
“那你进去再歇一下，看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陆九看着燕迟的脸，声音轻柔了些。
“不用了，我靠着歇息一样的。”燕迟担心陆九大黑后看不到路,
便将身子靠在马车门框上。
眼看要到长临河了，路面开始凹凸不平起来，坐在马车上颠得难受。
何况还要靠在硬邦邦的门框上，更是硌得燕迟浑身痛。
陆九没再反对，他这时候确实需要燕迟坐在外面替他看着路。
他一边挥着鞭子赶着马快速前行，一边伸手将燕迟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
燕迟被他这样亲密地揽住肩膀，本想拒绝，却想了下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忐忑地靠着陆九的肩膀认真地盯着快要看不清楚的路面。
“你将就下，到了前面平坦处我们便停下，天亮再走。”陆九低声道。
“好。”燕迟靠在陆九的身上，虽然不觉得难受，但他却紧张到浑身都是僵硬的，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趁着天还没黑透，陆九快速驾着马车来到河边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在燕迟的帮助下从马车上取下扎营的物品，两人合力快速扎了个帐篷。
燕迟将风灯挂在帐篷门口，对明显已经看不清楚东西、却偏还想去拾点柴火烧个火堆的陆九道：“陆仙师你到帐篷里歇一下，我去拾柴。”
帐篷不远处就有灌木丛，要取柴火还是很容易的。
陆九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抱着一小捆柴火回到帐篷里，妥协了：“算了……你去吧。”
“嗯！”燕迟伸手接过柴火放在地上，“陆仙师先把这些点着吧，我很快就回来。”
这帐篷不大，一半是席面，一半是地面。陆九便用了个火符将地上的柴火点着，明亮的火堆燃了起来，将整个帐篷照得透亮，他心里的不安感才下去了一些。
燕迟动作也快，片刻功夫便跑了两三趟，捡了一大堆柴火放在火堆边，足够烧一晚上了。
“来吧，歇一下！”陆九给燕迟让了个位置，从火堆上方的吊锅中舀了一碗刚煮好的粥递给燕迟。
出门在外，他可以不吃东西，但燕迟不行。
燕迟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光了，这会儿也饿得难受，便不客气地接过米粥喝了起来。
“你是如何得知洛家二孙媳有问题的？”陆九双眼温柔地看着燕迟问道。
若不是燕迟最先向洛二嫂发问，陆九也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燕迟放下碗道：“我娘亲和父亲不恩爱，夫妻貌合神离的样子，我见太多了。见得多了，便知道了。”
陆九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得到的都是小崽子的伤心往事，便闭嘴不说话了。
燕迟用衣袖擦了擦嘴，叹了口气问道：“据说他们成亲时也是很恩爱的……陆仙师，你说为什么相爱的人，慢慢就不爱了呢？”
他这问题可把从未经历过情爱的陆仙师难住了。但陆仙师是什么人
千竹峰的仙师怎么能被小崽子的问题难住？
陆九像模像样地想了下，道：“许是……他们做了什么错事，导致对方不满意吧。”
“做错事便不爱了吗？”燕迟疑惑道，“爱便是这么浅薄吗？若是……”
陆九逗他之心又起，笑道，“若是什么？”
燕迟本想说：若是我爱上一人，定不会这般浅薄。
但他想着与陆仙师说这些，好像很怪异，当即推口道：“没什么。”
“好了，你快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陆九道，“你睡席上，我打坐即可。”
燕迟也不客气，若是晚上不休息好，明日真变成别人的累赘了。他当即和衣躺下，然后伸手摸自己腰间：完了，下山时走得急，竟忘了带古钱！
“怎么？”陆九本已经闭上眼睛，又被他一阵窸窸空窣的动动静给吵得睁了眼。
“我忘了带古钱。。。”燕迟低声道。
“无妨，我守着你，睡吧！”陆九说完便闭上了。
燕迟这才重新躺下。
（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家人们，只要还有一个人看，我就会努力更下去的(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