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狼心狗肺
陆九今日要去百宗峰。他穿戴好走到门口，便看见燕迟门口的雨伞还插在瓶子里。
这雨这么大，小崽子出门竟然没带伞？他走到燕迟房门口，伸手推了下，发现门从里面关着，才知道燕迟还没有起床。
“燕迟，你今日不去上剑道课了吗？”陆九问道。
“不去了……我再睡一会儿。”燕迟的声音闷闷的，似乎还用被子蒙着头。
陆九以为这小崽子终于认清自己不是修剑道的料了，笑道：“行吧，那你睡。我去百宗峰，天黑前回来。”
“哦！”燕迟应了声，没话了。
陆九摇摇头，打着伞便走了。
百宗峰有一座巨大的百鬼阵，里面关押着无数作恶的阴灵厉鬼，用来给九曜宫的弟子们练习如何对付各种鬼物。
这次赵一念抓回来的阴灵厉鬼太多，自己无法顺利关进百鬼阵，便向陆九求助。
陆九虽然不能用灵气，但他对付阴灵厉鬼的手段多得是，赵一念也想让门下弟子跟着陆仙师学一学。
陆九在百宗峰和赵一念合力将新收来的阴灵厉鬼全部关进百鬼阵后，又被百宗峰的弟子们缠着问了半天问题，直到下午才从百宗峰往回走。
陆九回到郁离居时天快黑了，他刚把伞收了，便看见燕迟将手拢入袖中正从外面回来。
他一张小脸好几处黑的，一身白衣弄得黢黑，头发也是乱蓬蓬，很狼狈。
“哟，你这是跟谁打了一架？”陆九见他狼狈的样子，打趣道。
“没有！”燕迟看到陆九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闪，然后快速回到自己房内，片刻便传来淅淅沥沥洗澡的水声。
陆九被燕迟的举动弄得有些懵，但他一向也不细心，没多想便回自己房内去了。
第二日依旧是玉粟的剑道课，燕迟很早就出门去上课了，但中午时分就回来了，还是弄得一身狼狈。
陆九发现他走路都有点瘸，是慢慢挪回自己房内的。
他知道玉粟一向严厉，也怕她不知轻重把燕迟伤了，便写了个符咒,
片刻后便收到了玉粟结的通灵阵。
“师尊，何事？”玉粟在通灵阵内问道。
“燕迟今日可是在你课上受伤了？”
“是。对战时被对手所伤。”
陆九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这玉粟还真是！这娇少爷怎么能跟人对战？
“玉粟，你糊涂！燕迟体弱，你怎能这样没轻重？！你还让人与他对战，若对方一个不慎将他重伤呢？！”陆九声音有些严厉了。
谁知玉粟竟不卑不亢地道：“师尊，燕迟虽然体弱，但他志气并不弱，只要他愿意学，弟子便教。在弟子的课上，没有娇少爷，只有想入修真之门的弟子！”
“你！”陆九有些头疼他这个不知变通的弟子，只得软了声音道“那你得知分寸，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玉粟便道：“师尊放心，弟子有分寸，绝不会让人重伤他。”
“好吧，你自己知道就好！”陆九叹了一声，退出了通灵。
他没有什么跌打损伤的药，便想着先去看看小崽子的伤势，然后去十妙峰给他拿点药回来。
谁知他来到燕迟房门前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回应。
陆九推开房门一看，燕迟已经不在房内了，还给陆九留了张字条：陆仙师，我出去有点事，西时归。
这小崽子在这里能有什么事？难道是上了一段时间的课，与外门弟子熟识了，约着干什么去了？
既然还能出去，便说明伤无碍。
酉时，燕迟真的准时回来了，不过又跟昨日一样一身狼狈：一张小脸好几处黑色，衣服也是。
“你究竟跟谁鬼混去了？怎么每天都弄成这副模样？！”陆九正在给荷塘里的鱼喂食，看见燕迟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
“没有！”燕迟丢下这么一句，便逃回房间了。
接下来的几天，燕迟都如这两天：上午去剑道课弄得一伤痛，下午便出去一下午，回来就一身乌糟。
陆九本来也不想管燕迟太多，但燕迟这每天鬼鬼崇崇的样子与平日那般乖巧懂事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实在忍不住了。
第五日酉时，燕迟还没有回来，陆九便抱着胳膊站在郁离居门口，等着那小崽子回来。
今日他非问清楚这小崽子干什么去了不可，简直太不像话了！
片刻后，燕迟又如往日那般一身脏地回来了。
不过他今日脸上没有黑，头发也没乱，而且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哟，今天打架打赢了？”陆九冷笑一声。
“陆仙师，我没有去打架。”燕迟没想到陆九竟然在门口等他，吓了不小的一跳，下意识地就把食盒往自己背后藏。
“藏什么呢？拿出来！”陆九道。
燕迟这才怯生生地从背后将食盒拿了出来，陆九一把夺过食盒，揭开盖子，便闻见了里面一阵香。
食盒里是用石锅装着的一锅松茸鸡汤。
“哦，你去膳房拿饭了呀？”陆九看了下又觉得不对，“怎么今日只有这一道菜？
“我……我只学会了这一道……”燕迟低着头红着脸道。
“你做的？!”
“嗯！”
陆九终于终于知道燕迟这几日干什么去了，又为何弄得一身乱糟糟的回来了。
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气，但看见燕迟局促的模样，便没有说什么，只是提着食盒往膳厅走去。
燕迟跟在他身后走进膳厅。
陆九坐下，燕迟立即上前为陆九盛了一碗他自己学了好些天的松茸鸡汤，然后毕恭毕敬地递给陆九。
陆九接了过来，鸡汤炖得很香，火候也刚好。炖汤的人为了颜色好看，还放了几颗枸杞点缀颜色，称得上“色香”两全。
陆九用白瓷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鸡汤，对燕迟道：“你也坐下”
燕迟依言坐下。
“燕迟，近日剑道学得如何？”陆九打量着桌子对面的少年，问道。
“毫无进展……”燕迟沮丧地道。
“剑道无进展，你便想到了其它入门之法了，是吗？”陆九定定地。
看着燕迟的眼睛，语气有些冷了。
燕迟抬头看着陆九，眼里尽是不解：“陆仙师，我没有想到什么其它的办法。”
陆九将勺子“啪”一声丢进碗里，冷笑道：“这不是你想的好办法吗？”
燕迟愣了一下，片刻过后才明白过来陆九说得是什么意思。
他一下羞红了脸，站起来，血气涌上了头顶，冲得他脑袋“嗡嗡”直响，心跳得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巨大的羞辱感一下将他淹没了!
他剧烈地喘息起来，声音也不正常地颤抖着：“陆仙师！为何要这样羞辱我？！”
陆九没想到燕迟反应这么大，也是吓了一跳，看着燕迟正要说话，却被燕迟的充满怒意和哭声的话给打断了：“我只是从小体弱多病，没有练过武术，便被你们这般瞧不起，你们瞧不起我，连我人品也一起侮辱！”燕迟双眼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带着哭腔的嘶吼着。
“我知道你爱吃，只是觉得这道菜好吃，想报答你一点……我从没动过以此来讨好你、让你收我为亲传弟子的念头！你若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便不吃也罢！”
燕迟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他伸手擦了擦眼泪，便开始动手收桌上的餐具。
陆九见燕迟委屈的样子，心里无比懊悔自己小人之心了。
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自从上山后，一直在小心翼翼体贴自己。
他上午去演武场本就够难受了，下午还偷偷去膳房学做菜……而自己还这般疑心他别有用心。
自己真的有点狼心狗肺了！
燕迟刚把石锅放进食盒，正要伸手去夺碗，陆九连忙护住眼前的碗，讨好地对燕迟笑道：“我错了，我……我酒喝多了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原谅我好不好？我想吃……别收。”
燕迟没有拿到碗，伸手抹了下眼泪，没有再去夺陆九怀里的碗，只是红着眼睛失望地看了陆九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陆九被燕迟那包含着绝望、悲伤的一眼给刺得心里好痛。
看着燕迟单薄的背影，陆九叹了一口凉气，他挥手扇了自己嘴一下，瞟了一眼被自己护住的碗：鸡汤已经凉透了，陆九也没心思吃。
可是一想到这是那可怜孩子的一片诚挚心意，自己不但不领情，还这般羞辱他。
自己刚才都说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想必这几日他在演武场也受了玉粟不少羞辱吧？自己还这般说他，难怪他刚才说“你们瞧不起我，连我人品也一起侮辱”。
陆九拾起勺子尝了一口，谁知这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把自己那一套“不时不食”的鬼逻辑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连汤带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握着前两日从外门弟子处拿的跌打损伤的药，来到了燕迟的房门外。
燕迟已经没哭了，屋中水声淅淅沥沥，他在洗澡。
“燕迟，开门。”陆九在门外轻轻敲门。
“我在洗澡。”门内响起了燕迟的声音，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我知道。”陆九把自己的声音调到无比柔和，“那我进来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