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从前
时光宛如一条小河静静流淌，轻抚过河床上的粒粒碎石，如若将这些石子重新放回上游的河床，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会不会变得不那么一样？
孤悬海外的一座岛屿上，还是少年的陆衍独自坐在岸边，百无聊赖地将一粒粒碎石抛向大海之中。身后传来挚友急切地呼唤：“陆衍，别等了，快要开始啦！”
那大声呼唤的少年名叫柯长锋，和陆衍一样，都是岛上渔民的孩子。今天，是罗霞岛一年一度收取外门弟子的日子。一大早，慕名而来的孩子们和各自的父母就聚集在村长的屋舍外，而陆衍此时正在海边翘首期盼着，希望能在去往罗霞岛之前，与出海捕鱼的父亲见上一面。
眼见远处海天之间并无半点渔船的影子，陆衍沮丧的低下了头，转身向挚友走去。
“陆衍，开心点，我们可要去罗霞岛成为修士的弟子啦！”眼见陆衍还是并无半点喜庆神色，柯长锋接着安慰道：“我爹和陆叔叔每次出海不都是这样，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
“嗯，我知道。长锋，之前你离开过咱们岛吗？”陆衍闷闷地说。
柯长锋想了想，“去海里游泳算不算？”说罢，自己也觉得那样不应该算是离岛，就补充道：“如果那样都不算，我这还是第一次离岛呢！陆衍，你呢？”
“我也是第一次离岛，长锋，你不害怕吗？”陆衍的心情似乎更加沉重了。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第一个。之前廉姐姐回来的时候说过，罗霞岛上有吃有住，还有好多好玩的！”柯长锋一脸得意的抬眼望着天空，似乎在向往着什么。
“噢”，陆衍有气无力的应和着。
二人就这样，一个憧憬、一个落寞，相伴着走向等候在屋舍外的人群中。
临到近前，两位妇人从熙攘的人群中走来，其中一位面露和蔼的妇人说道：“谢谢小长锋啦，要不然，阿姨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才好。”说着，又看向面前的陆衍，担忧地叮嘱道：“傻孩子，到了罗霞岛可千万不能这样乱跑了！”
陆衍低头嗯了一声，满含歉意的抬眼看向母亲。原来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陆衍的娘亲——甄氏。
另一旁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女童，出言宽慰道：“甄妹子，你就别担心了，陆衍可比我们家长锋乖多啦！这次两个孩子一起去，多少都是个照应，不会出事的。”
柯长锋也信誓旦旦地接着说：“阿姨，我会照顾陆衍的。”随即伸出握紧的小拳头，“没人敢欺负我们。”
话音未落，只见柯长锋身旁的妇人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拧住他的小耳朵，故作气愤地说：“别一天就想着打架，到了那，给我老实点，别惹事！若是有人欺负你们，手底下也别含糊！”
“知道了、知道了，娘。”柯长锋小脸儿委屈着求饶道。
看到这一幕，一直心情低落的陆衍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点点笑意。
罗霞岛其实是一片由数座大小不一的岛屿组成的群岛，群岛之外的村民和往来渔民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个传言，说群岛的四周经常有神秘的异兽出没，就像是守护着群岛一般，除了岛上的修士之外，没人能够私自登岛。
虽然传言说得煞有介事，但总有满怀好奇的胆大渔夫驾着海船往罗霞岛附近海域而去，当然，最后不是遇到汹涌的海潮就是迷失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上。久而久之，无论人们是否相信那神秘异兽的传闻，都再没人愿意犯险靠近罗霞岛周边了。
而罗霞岛作为一片生活着修士的群岛，对周边的岛民来说，却并不怎么神秘。因为每年渔猎时节，就会有罗霞岛修士去往附近的各个岛屿，只为招收那些年满十二周岁的岛上孩童。
这些孩童无论样貌天资，都会被罗霞岛收为外门弟子入岛学习。往往第一年会有师长教导他们读书识字，第二年开始，便有修士传授他们一些粗浅的修行功法，之后，便会将那些在修行过程中展现出修士资质的孩童收为内门弟子悉心教导，而那些在十七岁之前，依旧未能展现出资质的少年将被送回各自的家乡，继续岛民的生活。
对于附近的岛民来说，即便子女最终不能成为呼风唤雨的修士，但只要能让其识文断字、拓展眼界，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所以，但凡到了罗霞岛招收弟子的时日，附近的岛屿上都会不约而同的聚集着很多已经年满十二周岁的孩子和他们辛劳的父母。
此时，村长的屋舍内，一位脸庞圆润、肚皮微挺的白净男子正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攀谈着：“阿公，我看外面乡亲们聚集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现在开始吧。”
白发老者眯眼瞅了瞅窗外，和蔼地徐徐说道：“嗯，也好。办完了事，你还要带着娃儿们回岛去呢，早些出发我们也比较放心。”说罢，白净男子上前搀扶住老翁，相伴着走出屋舍。
这白净男子便是从罗霞岛而来的修士，亦是这慧生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姓廉名字双，要是论起辈分来，陆衍和柯长锋还要喊其一句廉伯伯，也正是因为这一缘故，此次便被岛内长老派来招收本村的适龄孩童。而那位白发老者，正是本村的村长，姓赵，人们都尊敬的称其为赵村长或者赵阿公。
见老翁和廉字双缓步走出屋舍，方才还热闹攀谈着的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赵村长拄着拐杖，苍老的声音徐徐说道：“事情呀，大家都知道，想要让娃儿们跟着字双去岛上学习修行的，都过来一下，字双呀，把娃儿们的名字都登记在这个册子上，就可以启程，去罗霞岛啦。”说罢，人群中陆续有乡亲带着各自的子女去廉字双身旁登记姓名、生辰八字等信息，柯长锋和陆衍也不例外。
半晌过后，待廉字双登记完本次入岛的孩童信息，起身与乡亲们说道：“大家像这些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也都是去过咱们罗霞岛的，岛上的情况大家也都了解，我就不啰嗦什么啦。总之，去了岛上，大家就放心，我们也都会照顾好孩子们的。”说完，乡亲们又是一阵寒暄言语，伴着廉字双和这些孩童来到海边的港口上。
柯长锋一路上不停朝母亲怀中的女童做着鬼脸，逗得孩子开心得咯咯直笑。
待大家相叙已毕，村长亲手递过一杯杯远行茶，孩子们双手接过，一饮而尽，与各自的父母依依惜别，之后，便跟着廉字双登上了那艘来自罗霞岛的海船。
……
海风轻柔地托起一只只海鸟翱翔于天际，从慧生村返回罗霞岛的海船上，包括陆衍在内的十二名孩童都聚集在甲板上，他们有的雀跃、有的落寞、也有的根本无暇他顾，只是呆呆地看向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飞鸟。
柯长锋此时也变得不似之前那般憧憬，反而和陆衍一样，静静地靠在一旁，心情略显低落，自顾自地说道：“陆衍，你说等我下次回到家，玥玥会不会都不记得我啦？”
柯长锋口中的玥玥，正是先前其母怀中抱着的女童，也是柯长锋的妹妹——柯芯玥。
“不会的，玥玥一定会记得咱们的。”陆衍安慰道。
“也是，她就我这一个哥哥，不记得我记得谁！”柯长锋随即也附和着，但这句话，却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少时，廉字双和一位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从船舱中走出。廉字双轻咳了两声，对着孩子们说道：“我们的船就要提速啦，甲板上风大，你们都到船舱里来，一会儿我们吃午饭。”
一旁的男孩好奇问道：“廉伯伯，我们什么时候到罗霞岛呀？”
廉字双笑了笑，“等头顶的太阳落在海面上时，咱们就到了。还有，以后在岛上，你们不能喊我伯伯了，要叫‘师兄’。”
孩子们齐声答应着，然后，随着廉字双的目光，一个个跟着精瘦汉子走进船舱里。
这精瘦汉子是本艘海船的船夫，也是出生在罗霞岛的当地人。因为没有修行资质，所以不能成为修士，而像这样没有修行机缘的罗霞岛岛民也大都过着凡人一样的普通生活。
见孩子们都相继进入了船舱，甲板上空空如也，廉字双抬头看了眼天空，万里无云，应是不会碰上暴雨狂风之类的恶劣天气了，随即安心地关上舱门，缓步向孩子们走去。
这海船是罗霞岛独有的一种往来工具，在修士们的改造和术法加持下，一日便可行出数百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样特殊器具装备在船底的缘故，海船从不会遇到罗霞岛周边海潮的侵袭。
此时，距离海船三百余里的一处群岛上，一位年仅十一岁的少年正在海边的沙滩上闭目打坐，而不远处，那拍打在岸边的层层海浪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缓缓萦绕在少年的身旁。
……
苍松翠柏、绿竹繁花，被此般美景环绕的一间屋舍中，神态秀雅的美貌女子正在和一位少年享用着午饭。
“娘，之前爹教我的功法我已经运用自如了，是不是该让爹教我新的修行功法了？”少年一脸期盼地看向身旁的美丽女子。
“萧儿，在你十三岁之前，你爹和我都不会再教你其它功法了，你也一定要记住，在你正式学习宗门所授功法之前，不能让旁人知道你已经学习了修士术法。”女子一脸严肃地说。
“噢，孩儿知道了。”少年有些失落，“可是，娘，师祖爷爷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学习修士术法？如果能早点学习这些功法，说不定，姐姐现在已经是内门弟子了。”少年不解的追问着。
女子轻抚孩子圆圆的小脑袋，温声说道：“你现在还小，并不明白师祖爷爷们的苦心，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啦。”
这名少年正是那位不久前在海边沙滩上打坐的孩子，姓秦，单名一个“萧”字，是罗霞岛年轻长老秦毅然的幼子，而美貌女子则是少年的娘亲——姚宛之，也是罗霞岛孙琳欣长老的亲传弟子。
在岛上，从很久以前便留传着一条铁律：任何修士都不可将修行功法传授给十三岁以下的孩子！
这也使得很多年幼的孩童像秦萧一样，虽然懵懂的内心无比向往着修行，但实际的生活中，往往都是些平凡而青涩的童年过往。
其实，最初的罗霞岛上，对于想要修行的孩子，并没有明确的年龄限制，直到那个孩子的出现……
在那个孩子出现之前，修士对于修行资质的划分只有三类：第一类是可以通过功法与实际存在的物质产生感应并加以运用的，比如：水、气、土、金、木以及生灵的躯体；第二类，则是可以与无形的能量形式产生感应并加以运用，比如：火、雷、电、光；第三类则是可以通过功法影响并改变动物或者人的意志，比如：使人的情绪变得低落或者亢奋，动摇他人的决心，使尚未产生灵智的动物听命于自己。
可是，那个孩子的出现使岛上的修士们不得不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一类特殊的资质——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