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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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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百多年前的罗霞岛上,一对修士父母开始将修行功法传授给自己刚满五岁的儿子。

    这对夫妻膝下育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在六岁时就展现出了不俗的修行天赋,顺利成为了宗门的内门弟子。所以,夫妻二人对小儿子的修行前景也是充满了信心。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夫妻二人不断倾注着大量的修行资源和精力,可是孩子却依旧没有展现出任何修行的潜力,渐渐的,二人开始对孩子的修行资质产生了怀疑。

    其实,对于修士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甚至,曾有修士修习了基础功法两年之久才展现出修行的天赋。也是因此,这名孩童的父母起初并没有气馁,继续悉心教导着小儿子日复一日的修习。

    就这样,在年复一年的光阴流逝中,孩童重复着最为粗浅枯燥的入门功法一遍又一遍……

    直到三年以后,夫妻二人的三个子女之中,即便是最为年幼的小女儿也在修习功法两个月之后展现出了修行的天赋,顺理成章的被宗门纳为了内门弟子,走在了修行的路上。

    此刻,就连孩子的父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并没有修行的潜质。于是,二人最终放弃了对孩子的修习教导,转而将精力更多地倾注在了其哥哥和妹妹身上。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被放弃的孩子终究只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以后等待着他的,也将是一些凡人的活计:也许会在岛上做一个教导弟子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或者是驾着海船往来于群岛与凡尘之间的普通船夫,亦或是每日勤勤恳恳忙碌于田间地头的庄稼人。然后,随着时光的流逝和身份的差异,渐渐与自己的父母兄妹相互疏离,最终,又先于他们步入暮年,感受着生命一天天的流逝,直到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每逢想起这些,再看着身边的父母兄妹,还不满九岁的孩子心中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其实,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家里的异类……

    那对于修行的执念和对现实的无力不断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中煎熬,“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这么的不公平!我每天加倍的努力,为什么还比不上旁人随便的几次打坐!为什么!”诸如此类的想法不断萦绕在孩子的心头。

    终于,在一次独自的修习中,满怀怨愤的孩童紧盯着树梢上快活灵动的海鸟,心中泛起说不出的不甘与妒忌,竟是肆意地运起功法来,就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般。却不想,前一刻还立于梢头、充满生机的海鸟竟是一头栽倒下去,摔落在地,一动不动。

    这一瞬,就连孩子都吃惊地呆在了原地。回过神后,他急忙快步走近,蹲下身仔细打量了起来。

    只见海鸟已然没了生息,可是全身却无半点受伤的痕迹。

    发现这一切的孩子心中并没有一丝悲戚,反而莫名的欢喜起来,一手握住海鸟逐渐僵硬的躯体,快步跑回家中,来到父母身边,开心地叫嚷道:“爹、娘,我终于展现出修行的资质啦!”

    父母被这一句话也是惊得喜上眉梢,没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都能成为修士,得到宗门的悉心栽培了。

    二人急切地来到近前,弯下身去,欣喜地询问道:“裕儿,你觉醒的是什么资质?”

    听后,孩子倒是一时犯难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资质,只是我刚才对着这鸟儿运用了一下功法,然后,鸟儿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死掉了。”

    父母听后,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孩子手中的海鸟躯体,眼见并无半点受伤的痕迹,面色都是一沉,不见了之前的欣喜。

    父亲直起身子,平静地说:“裕儿,世间是没有这种资质的,可能是鸟儿老了,就像那些年纪很大的老人一样,这叫寿终正寝,不是你的资质觉醒了。”

    一旁的孩子母亲也温声安慰道:“裕儿,成不了修士也没什么的,你看你大伯不就整日开开心心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天的充实又……”

    还不待母亲说完,孩子便大声打断其言语,“不是这样的!我真的用了爹教我的功法,然后鸟儿才死的。”

    看到孩子委屈又愤恨的模样,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我们家裕儿很努力,也很聪明,以后一定能长成一个帅气又坚强的男子汉,快洗洗手,一会儿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豆花糕。”

    而父亲看到孩子方才的模样,失望地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孩子的母亲也紧随其后,默默走开。

    此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孩童内心苦闷交加,仿佛刚要跨过的门扉转瞬间又对自己无情地关上。门的那一边,是阳光、是海浪、是父母兄妹生活的地方,而自己,即将被关在这门的另一侧,照不到半点微光。

    看着父母失望的离去,孤单又绝望的孩子再也不愿压抑心中的愤恨情绪,小嘴轻声嘟囔着:“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只有我不行,为什么、为什么……”随即,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孩子下意识的照着刚才的样子,再次肆意运起功法来。只是这一次,倒下的已不再是立于梢头的飞鸟……

    残酷的一幕接连出现,先是离孩子最近的母亲毫无征兆的栽倒在地上,还未待父亲反应过来,他也相继重重地倒了下去,之后是屋外树枝上的几只飞鸟、在院墙上正伸着懒腰的橘色花猫……

    直到附近两棵大树上的飞鸟全部跌落,砸在地面、草丛和屋顶上,发出一连串的咚咚声,被母亲唤作“裕儿”的孩童才回过神来。

    看着已然倒下的父母双亲,孩子脑中一片空白,前一刻还紧紧握在手中的飞鸟躯体缓缓滑落,随即一丝恐惧在心中油然升起,颤抖着声音轻声呼唤道:“爹?娘?”

    然后转瞬之间变为哭腔,大声呼喊着:“爹?娘?你们怎么了?”

    孩童叫嚷着,快步来到母亲身边,流着泪,一脸无措,小手奋力地推摇着母亲的身躯,想要将其唤醒,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再也无法看到母亲有丝毫反应……

    随即,孩童又转向另一侧躺倒的父亲,亦是焦急地推摇着他已然没有了生机的躯体,放声大哭!

    半晌过后,已经哭干了眼泪、耗尽了气力的孩子无助地瘫倒在父母之间,一手拉着母亲已然冰冷的指尖,一手拽着父亲不再摆动的衣角,痴痴呆呆地透过敞开的屋门看向远处天空中夕阳的余辉,久久不曾挪动一丝一毫……

    月明星稀,裕儿的大伯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稍早前,忙完手里的农活之后,这位庄稼汉子便和相邻田埂的张老汉随意地坐在田间地头喝了半壶烧酒,这时正晕晕乎乎的他恰好路过弟弟的屋舍,见房子屋门敞开着却没有烛光亮起,微醺的汉子心中诧异,一丝担忧从脑中闪过。

    汉子随即强打精神,尽力稳着步子朝门口走去。

    来到近前,透过月光,汉子忽然看到一个男人的身躯倒在地上,惊惧交加之下,顿时酒劲都去了大半。

    随后,汉子快步走入屋内,眼前的一幕更是吓得他呆立当场。

    漆黑的房间中,只见弟弟和弟妹竟像是没了生机一般,纷纷躺倒在地上,两人中间的裕儿更是面如死灰,双目痴痴地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但却不像是在看着自己。

    汉子立刻疾步来到弟弟身旁,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脉搏,竟是已然离世而去。

    当下的汉子根本顾不上难过,急忙又探了探侄儿的鼻息,心中稍有一丝慰藉,“裕儿还活着。”

    随即又探了探弟妹的鼻息、脉搏,不由得长长哀叹一声,抱起裕儿,这才发现,孩子稚嫩的小手分别拉着母亲的指尖和父亲的衣角。

    眼见如此,汉子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抽泣着说道:“好孩子,大伯在呢,让你爹娘安心去吧,你可不能再出事呀!”随即一把将裕儿揽在怀里,无法自已的痛哭起来。

    彼时,裕儿的哥哥和妹妹都居住在罗霞岛的弟子屋舍中。当家里的噩耗传来已是凌晨,宗门中一位长老连夜带着两个孩子赶回家中。

    当这对兄妹看到已被妥善安置在屋内的父母遗体,两个年纪都还不满十岁的孩童竟是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年纪最小的妹妹更是一把扑进长兄的怀里,放声哭泣,而此时,呆呆站在原地的兄长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心情沉重的长老们将两个孩子安顿在其大伯的家中,看到被伯母抱在怀中,一副痴傻模样的裕儿,一向坚强的长兄再也不能自已,扑倒在伯母怀里极尽压抑的呜咽着。搂着三个孩子的妇人也是难掩悲伤的情绪,痛心的流下泪来。

    此时,刚从自家娃儿们卧房走出来的汉子听见几人悲痛的哭声,也是难过的蹲下身去,背靠在屋外的墙壁上,双手捂住面庞,不住地失声抽泣,只有裕儿,依旧是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向“黑夜里”。

    此时,安置着裕儿父母遗体的屋内,赶来的长老们仔细搜寻着里里外外的蛛丝马迹。

    所有死去的飞鸟、花猫还有裕儿的父母,躯体都没有受伤或者中毒的痕迹,就好像都是寿元已尽、寿终正寝了一样。唯一不太寻常的,就是除了一只飞鸟之外,其余的飞鸟尸体都是在屋外发现的。

    长老们仔细检查了那只飞鸟的躯体,也是一样的结论,寿元已尽、并无外伤。可是这么多飞鸟、花猫和一对夫妻同时寿元耗尽,这又怎么可能是自然而然的呢!而且,为什么唯独裕儿得以存活?难道是事发时裕儿并不在场,事发之后裕儿又回来了?孩子看到眼前的一幕,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此前,长老们已经多次尝试过和裕儿沟通,但无论怎么努力,孩子都没有任何反应。

    就这样,一直到清晨的朝阳从海平面升起,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悲剧,长老们也是没有任何头绪。裕儿的兄妹、大伯和伯母以及堂兄弟都尝试和裕儿说些什么,但孩子只是两眼空洞的痴傻模样,毫无反应。

    事关岛内两位修士的离奇死亡,而且现场又是这般诡异的情况,长老们再也不敢耽搁,迅速将此事上报三位大长老。

    大长老们详细听过描述之后,又检查了一番长老们带来的死鸟和花猫躯体,略作犹疑,思考了片刻,便做出安排:由一位大长老带着五位长老去往事发现场,一是为了再行勘察一番,确保不漏过任何蛛丝马迹;二是为了保护现场不被其他人破坏。另一位大长老带着十数名长老搜查群岛各处,确定是否有外人私自登岛造成此等悲剧。其余长老们立即去往弟子们的所在地,照看和保护罗霞岛的内门以及外门弟子,避免更大规模的悲剧出现。

    之后,三位大长老中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那位老者独自一人来到一处隐蔽洞府前,躬身俯首,沉声说道:“罗霞岛第十二代弟子岳白湫,求见祖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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