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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瞎母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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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爷抽了空回来看望他婶子,他对奉禄娘和奉禄两口子说刘洁牺牲了,是被土匪用火烧死的,奉禄娘眯缝着那双快要瞎掉的眼半天没有言语,奉禄却一拍大腿叹道:“可惜了那个疯妮子了”,凤芝连连唉声叹气对石爷道:“哥啊!谁知道恁这都图啥嘞?”。

    奉禄娘沉默半晌开口道:“芝儿啊,嫩不懂,恁石哥和喜子他们不顾生死去打老日子,那是保家卫国,这大道理恁得明白,石头喜子做得对啊,俺这老婆子现在是看明白了,不赶跑老日子,咱这日子过不安生”。

    奉喜旧伤复发,加上刘洁的牺牲对他的打击,让他一病不起。这消息石爷没敢告诉奉禄娘,奉喜在外面打日本,老太太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小儿子的安危。老太太问起奉喜时,石爷打着哈哈道:“喜子好着呢,身板又壮实了不少”。

    老太太这个时候总想起奉喜小时候脆弱身体,她摸着石爷的手说道:“他哥呀,在外面不比家里,恁多照应着他,他小时候啊连过个门槛子都要人扶着呢”,石爷连连点头道:“婶子啊,嫩就别操心了,奉喜好着呢”。

    出的门来,他才小声对奉禄说道:“刘洁牺牲了,奉喜病了,改天得个空恁去东大磁看看他吧”,奉禄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他知道刘洁的牺牲对奉喜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弟弟心里牵挂的是谁。

    看着石爷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奉禄扶着门框傻傻地站着,一个美丽聪明的妮子就这样走了,一个鲜活精致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几年前刘洁和李挺奉喜在家住着的那阵子,她一口一个“奉禄哥”的亲切叫声仿佛又在奉禄耳边响起。

    刘洁啊!这是谁家的娃?恁远在清苑的爹娘知道恁走了吗?要是早知道恁和俺喜子是这层关系,俺说啥也不会为喜子张罗这门亲事了,可怜的女娃子,恁走的太悲惨。奉禄突然感到自己的胸膛一阵空旷,他扒着门框无力地坐在门槛上。

    还有自己的弟弟,他能受得了这个打击吗?肩窝子上本来就挨过一枪,刘洁又这么一走,他不病倒下去才怪呢,奉禄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弟弟来,但愿喜子能挺过来吧,奉禄从胸中长长叹出一口气,开始摸出腰间的烟袋锅慢慢点上。

    没有月光的夜仿佛一个巨大的瓦缸,把人们装在里面去窒息去憋闷,一直到死亡。奉禄憋屈得慌,抽了几口烟,他实在受不了这浓浓的夜色,便站起来回到娘的屋里,娘还没睡,昏暗的油灯下她盘着腿坐在炕当中念念有词,像在做着庄严的超度仪式。

    娘看到奉禄进门,便对他说道:“恁明儿去看看奉喜吧”。

    天不明,奉禄就来到东大磁来,看着躺在稻草铺上发烧的奉喜,奉禄心疼地说:“喜子,咱回家住两天吧,等恁好了再回来”,奉喜烧的混混沌沌,他微微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奉禄时嘴角张了张没有说话,肩窝子开始化脓,身上散发着一阵阵腥臭味。

    奉禄拉来石爷一起劝说,奉喜就是不肯回家,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戒指,眼泪汪汪地嘟囔道:“哥啊!恁回去对俺嫂说一声,把她老姨家那门亲事退了吧,俺打算一辈子打个光滚嘞,恁也看到了,刘洁这一走俺没了心气儿啦”。

    顿了顿,奉喜又开口道:“如果哪一天俺也没了,恁让人家咋过活嘞,退了婚让人家姑娘嫁个好人家吧”,奉禄和石爷相对无言,他们知道奉喜心里的痛,但这个时候他俩谁也不敢再提办结婚的事情。石爷开口道:“喜子,咱不说这个了,等伤养好咱再说其他的事情”。

    奉禄临回来时,奉喜又抓着他的衣角轻轻地说道:“哥啊!回去对咱娘不要说俺病了,就说俺好着呢”。看着奉喜那张苍白的脸庞,奉禄喉头突然一紧抽泣起来,他狠狠地点着头道:“俺知道,俺知道”。

    婚事是不能退的,如果退了婚比休了人家还让女方难堪,女方无论如何是不会接受这样结果的,回来的路上奉禄思来想去都不可能按奉喜说的那样给人家退婚,奉喜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刘洁牺牲这个现实,等过个十天半月兴许奉喜就能转过弯来。

    唉!即便奉喜的思想转不过弯来又能咋样?为了娘为了这个家,俺这当哥的也得为弟弟成个家啊!父亲一走多年是死是活也没个消息儿,有父从父无父从兄,这个道理俺是知道的,现在俺是长兄,长兄为父啊。

    现在的情况是刘洁已经牺牲了,奉喜的心早晚都该收回来了,抱着这个想法,奉禄回到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从油坊找来几个伙计帮他收拾西厢房,又从周村请来几个木匠,打几套桌椅板凳,把西厢房的那些破旧家具换成新的。

    安排好这些活计,凤芝姨家那边递过来话儿了,问啥时候能准备妥当,把婚事尽快办了,奉禄想不趁这个档口把奉喜的婚事办了,还要等到啥时候呢?娘也一天天老了,巴不得奉喜把婚事儿办了呢。

    俩月后,奉禄托人给奉喜捎过去口信儿让他回家完婚,可是捎过去的口信儿就像丢到水里的砖头一样不见个回音儿,他不得不再次托人给奉喜捎过去口信儿说他娘病了,让他及时回贾葛村一趟。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奉喜和石爷李挺就急匆匆赶了回来,进门就喊:“咱娘咋了?咱娘咋了?”,当看到他娘好生生地坐在堂屋的炕上时,奉喜不由地冲奉禄发火了,“恁这是唱的哪出儿戏啊!恁咋能这样糊弄俺嘞,俺在队伍上正忙得很嘞”,奉禄自知理亏,只是尴尬地揣着手低着头。

    他娘听见他大喊小叫地咋呼着,睁开瞎糊糊的眼睛冲他骂道:“恁娘俺快死了,恁忙!恁忙!这都半年了恁也不说回来看看俺,恁还有脸骂恁哥?家里家外都是恁哥一肩挑,恁啥时候问过家里的芝麻事儿?”。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一通怒骂,奉喜没了脾气,他不敢顶半句嘴,只好乖乖地坐在门槛上任他娘随意数落。他娘骂完了也哭完了,拧了一把鼻涕后对他说:“后天是个好日子,恁和凤芝姨家侄女完了婚”。

    奉喜一听这话,感情是他哥把他骗回来完婚的,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点着他哥刚想开口,他娘却从针线活计的小筐子里拿出一把剪刀,冲着他吼道:“恁要敢不听恁娘的话,恁娘就把眼珠子抠出来”,说着就要挖自己的双眼。

    石爷连忙跑到炕沿上抢他婶子手里的剪刀,可老太太像能看见他似的嚷道:“恁别过来啊石头儿,俺要让这个不孝不肖的东西现在就给他这个瞎娘吊孝”,奉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俺应恁了,娘!俺应恁了”。

    奉喜何尝不知道他娘的艰辛,爹不明不白地走了多年,是娘含辛茹苦把他哥俩拉扯大,曲周土匪候二把娘绑了票,扔进地窖里摔折娘一条腿,自己在外面东躲西藏闹革命打日寇,娘在家为他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每日里烧香磕头为他求个平安。

    看着白发苍苍瞎了眼的老娘,奉喜心里软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哭喊着磕着头,脑袋像敲鼓一样“砰砰砰”地磕着地面,前额上已是一片血迹,他娘的瞎眼里终于有了两道泪迹,老太太慢慢放下来手中的剪刀。

    她叹口气哭道:“喜儿!不是娘狠心,恁爹不管不顾抛下咱娘儿仨,现今儿个也不知道死到哪了,恁哥俩是娘的心头肉,娘活到现在还不都为了恁哥俩?,给恁成个家娘也就没牵挂了!娘也知道恁和保定那丫头片子好,可谁让那妮子就这么走了呢,娘这心里也不好受,可咱们活着的时光还得往下过呀”。

    石爷和李挺也被老太太一番话说得眼睛潮潮的,他俩把奉喜从地上扶起来,石爷安慰道:“喜子!听俺婶子的话吧,咱们的活下去,为了俺婶子,也为了刘洁,咱们都好好活下去,”,李挺说道:“喜子!如果刘洁活着,看到你这个状态,她也不会安心的”。奉喜收住哭声使劲点了点头。

    几天后,西厢房张灯结彩,奉喜结婚了,婚礼上司仪唱着诺,而奉喜脸上完全没有喜悦的表情,他呆板机械地按司仪的要求,该拜天地拜天地,该拜高堂拜高堂,等夫妻对拜完了,奉喜就脱下婚装钻进房间里再也不出来。

    九天一过(冀南地区的称蜜月为过九天),他告别母亲就回到了东大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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