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2月12至19日
1990年12月12日 周六 晴
因为下午急着回家,我草草地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后,便心急火燎地赶往火车站。幸运的是,总算赶上了556次,但车上人太多了,我只能勉强站立着,连侧身都十分艰难。整个车厢内空气污浊,再加上天气寒冷,车窗紧闭,车窗上满是雾气,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列车员、乘警、售卖报纸杂志的小贩以及需要上厕所的乘客们不断地在车厢里来回穿梭,大家不停地被挤来挤去,极尽肉体的弹性,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未能登上列车,他们只能站在站台上,用懊悔或羡慕的目光注视着火车缓缓离去。
回到家后,便开始帮助妈妈蒸馍。当馍被放进蒸锅之后,我忽然发现妹妹正在读一本英文版的小说《hotel》。我立刻火了,严厉地批评了她一顿。但看到她似乎并不服气,还争辩说这也是一种提高英文阅读能力的方式,不得不改变态度,用温和的语气耐心地给她讲了许久的道理。妹妹这才嫣然一笑,将小说放到一旁,开始认真学习起来。都已经高三了,她竟然还如此自由散漫,只顾着看小说。
母亲对我母爱泛滥,不停地絮叨和数落,让穿上呢子中山装,带上防寒服,再戴上手套和口罩,千万防止感冒,感冒了要及时吃药等等。
听家里说中学同学杨光来找我几次,晚上就去他那里坐了坐,帮复读的他重新设计了学习计划,他送我出来,走了足足有一里路,彼此都有些依依不舍。
当晚上回到家时,父亲早已早早入睡,他白天实在是太过劳累了。
1990年12月13日 周日 阴
早上起来,到厂里借了架子车,给家里拉了两个月的蜂窝煤,拉回来码放好后,启程返回学校。骑车出去时候偶然遇到了中学同学雷红,我们随意聊了几句,她感慨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家联系了,表示非常想念老同学们,我们约定好在寒假期间相聚。
回到宿舍后,我们批发的饭盆回来了。这些饭盆每个售价 4 元,大小几乎与一个小脸盆相当。大家开玩笑说,吃完饭后可以直接拿着去洗脸,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尽管大家嘻嘻哈哈闹了半天,但却没有人愿意第一个拿出这些饭盆去打饭。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这样做有些丢人。可当初购买这些饭盆时,大家却都非常踊跃。
蓝月亮戏剧节带来的刺激与激励效应,短短两天便如过眼云烟般消散殆尽。宿舍内再度恢复往日景象,众人又开始打起扑克牌来。黄粱打牌时,突然豪放地喊道:“喂,各位请做好思想准备,我要放屁了。”张雄则柔柔地应道:“放吧,我都具备免疫力了。”可没成想,话刚出口,黄粱宛如机关枪般接连放出五个连环响屁,放罢还得意洋洋地吹嘘起来:“各位,我这功力如何?敢问你们有谁能够做到?”这一连串的响动,熏得姜西昌将手中扑克牌一撩道:“算了!不打了,把人熏得头晕目眩,这牌还咋打。”黄粱还自顾自地在哪里辩解:“接着玩嘛,叫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啊。”吴晖不禁感叹:“这几个屁杀伤力还是可以的,居然把一局牌给生生崩散了。”
师兄张超告诉我,他免试研究生的事情已经没戏了。不过,系里给了他一个留校的名额,希望他能够留在学校担任辅导员。但他并不打算接受这个安排,而是想要尽早进入社会。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淡淡的遗憾。原本还期望着能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没想到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他就要离开了。真心希望他能够选择留校,毕竟他可是我新生入学时见到的第一位师兄,给予了我各个方面许多的帮助。
晚上,由于宿舍有人外出,郑南来到我们宿舍借宿卧聊。这厮果然比我们年长几岁,在感情上简直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一开口就来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让恋爱的恋爱吧,让不恋爱的不恋爱吧。”还扯什么“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而女人则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紧接着他又开始评价起班上某个女生来,说她心理太过幼稚,对于很多不正当的事情不仅看不惯、管不了,还特别喜欢说出来。结果就是被别人记恨在心,自己也很容易吃亏。但在我的印象当中,这个女生并不是幼稚,而是她的人品比较正直。她只是无法忍受校园这座象牙塔也被社会所污染失去了原本的纯洁。
临睡前,庞伟刚又发起了牢骚,说他对女生某某已经没有兴趣了。原因是虽然他们两人正在交往,某某却过于花心,老是在他面前说有其他男生邀请她跳舞之类的话,让他搞不懂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都有点不想和对方再处下去了。这时,问好马上说道:“错,这其实是一种火力侦察,目的就是要引你主动表白。”郑南也表示赞同问好的看法。而吴晖则说,如果换成是他,他会直接选择不搭理,你想和谁跳舞就和谁去跳好了。庞伟刚听后觉得很有道理,表示自己近期打算先将两人的关系冷冻一段时间,看看她的态度会如何变化。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女孩子总是在男朋友面前提及有人追求自己呢?难道这样做是为了给男方施加压力,促使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吗?像我这种从未谈过恋爱的人实在是难以理解。既然两人已经在交往了,那就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嘛!难不成是想要逼迫男方去见父母吗?这才处了多久,八字还没一撇呢,未免也太早了吧!
1990年12月14日 周一 晴
上英语课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我尴尬的事情。苹果当着班上郑语的面将自行车钥匙还给了我。其实这辆自行车并不是我的,而是我从郑语那里借来的。当时她告诉我她近期不会用到自行车,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在使用,甚至有时候我会骑着它回家。苹果完全可以等回到宿舍后再将钥匙交给我,但他却选择了在课堂上这样做,这让我感到非常难堪。不出所料,郑语对此非常不高兴。下课后,她立刻找我要回了借出的自行车,并表示以后再也不会借给我了。这一切的确是我的过错,毕竟别人借给我的东西,我怎么能随随便便转借给其他人呢?今天真是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中国革命史的突击考试,让我们猝不及防,狼狈不堪,许多历史知识点都没有回答上来,尤其是关于孙中山先生如何领导辛亥革命推翻满清政权并建立中华民国的那一段历史。由于其中夹杂着二次革命和护法运动等复杂过程,涉及到众多人物以及纷繁的历史事件,想必班上大多数人都答不上来。
今天中午,心理斗争了许久,大家才下定决心,一起使用刚买回来的超大饭盆去食堂打饭。一路上,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看到这个大家伙,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起初,我们自己也感到有些难为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逐渐适应了这种情况。管它呢!在前往打饭的途中,我们粗略观察了来来往往的同学们,发现我们手中的饭盆或许是目前全校最大的。大饭盆的好处显而易见:所有的饭菜都能装进一个盆里,无需象原来一样同时端两个盆,一个饭盆和一个菜盆,而且只需清洗一个饭盆即可,省事又省心。
大家在宿舍一起吃晚饭时,黄粱得意洋洋地拿出一盒精致的迷你牌护肤油,向众人炫耀道:“来,大伙猜猜这是谁送我的?”苹果见状笑道:“这还用猜吗?肯定是郑语送的啦!”听到这话,黄粱喜不自禁地频频点头称是,随即便打开盖子,挤出一点护肤油在手上,然后将双手相对搓匀后,开始轻轻地涂抹在自己的脸上,一边涂抹一边陶醉地说道:“哇,真香,你们要不要也试试?”他的表情仿佛是对方正在抚摸着他或是他正在抚摸着对方一般。大家纷纷摇头婉拒道:“得了吧,就你那胡子拉碴的老脸,擦什么都不管用!”一时间,好几个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整个宿舍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醋意。
下午庞伟刚的中学同学莫心再次来到我们宿舍看望兔子,这次她还带来了另一名女同学一同前来。
1990年12月15日 周二 晴
宿舍里大家聚在一起闲聊,都说现在的新闻报道实在是太过无聊。什么伊丽莎白女王的女儿梅开二度,说白了就是再婚罢了,但标题却起得如此花里胡哨,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似的。看来国际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新闻。话题随后转到了新闻应该如何为人民服务这个层面上来。大家一致认为,新闻应该更多地反映人民群众在生产生活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多多报道那些人民中的英雄模范人物。而不应该只是口头上说人民很重要,结果镜头全都聚焦在明星大腕身上。但也有人说,大多数人对平凡的生活不感兴趣,对非常的生活和人物的报道才有新闻性才有阅读量,只是要处理好二者之间的比例关系。
不知怎么又扯到了唐诗上,姜西昌创造性地用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诗句来形容女生小便:“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听到这里,苹果立刻接过话头说道:“那男生撒尿岂不就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俩货把唐诗就这么糟践了。
张雄躺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旧约》,沉浸其中。看着看着他忽然发出一声长叹:“唉,犹大这两个儿子,竟然被耶和华视为有罪之人,最终命丧黄泉。而犹大这个家伙,竟然和自己的儿媳妇搞到了一起!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没想到犹大不仅背叛了上帝,还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他又解释道:“不过,据说这一切都是他儿媳妇设下的陷阱。她将自己伪装成妓女,引得犹大上钩,从而发生了性关系。”但立刻有人对此提出了质疑:“性行为难道不看脸吗?这分明是在替犹大开脱罪责。”还有人说,犹大去嫖娼倒是情有可原,但却不允许自己的小儿子迎娶寡居的嫂子,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问好最近开始频繁逃课。当我们问他原因时,他抱怨说他们班的课是变相的‘监狱生活’。
1990年12月16日 周三 晴
早上去图书馆借书,居然什么好书也没有借到,全被借光了,看来同学们学习热情很高啊。
中午正在午休,中学同学卢刚来宿舍找我,邀请我一同前往医专看望中学时期的老同学章雪,我欣然应允。当我们来到医专后,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女生宿舍楼竟然无人看管,男生们可以自由出入。我们不禁心生羡慕,暗自感叹:不愧是学医的人,对人体的认知如此透彻,连管理方式都如此开明。我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宿舍楼,章雪却不在,询问同宿舍的女生后得知,章雪去听报告了。于是,我们留下一张字条,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恰好遇到章雪回来。见到我们,她十分高兴,邀请我们一起去她们的食堂用餐。在用餐过程中,大家相谈甚欢。听章雪讲述,她们医专的女生数量众多,男生相对较少,所以经常与外校进行联谊活动。她的宿舍也参加了这样的联谊,大学生活似乎都差不多。接着,章雪提到了另一位中学同学曹园,说她正在修习第二外语,非常勤奋好学,甚至很少回家。而且,曹园已经收到了我寄给她的信,还在她这里拿到了我的地址。章雪说曹园只有周四没有课程安排,而我周四恰好有课,我们决定选择一个周六的时间,再去探望一下这位努力上进的老同学曹园。
晚上室友们正在闲聊,话题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突然间,问好无意间露出了光溜溜的屁股,这一幕恰好被同在上铺的黄粱看到。黄粱惊讶地喊道:“你们看,这家伙竟然光着屁股睡觉!”话音未落,大家一哄而上,就要揭开问好的被子。问好惊慌失措,奋力用手紧紧捂住被子,坚决不让大家掀开。舍友们开始起哄,戏称问好有暴露癖。问好则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裸睡的,说是裸睡让他有一种身心的自由感。
1990年12月17日 周四 晴
正在吃早餐时,突然想起《新闻概论》的作业还没有完成。于是,心急如焚地花了 10 分钟匆匆忙忙地将作业写完。可是问题并不在于赶作业本身,而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正和庞伟刚吹嘘着自己如何神勇无比,早饭时发现作业还没写,凭借惊人的速度,仅用了 10 分钟便轻松搞定。正当得意洋洋之际,猛地一回头,却发现老师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把我刚才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这下可好,在老师心目中的印象分全没了。
中午,大家围坐在一起,欣赏近期拍的一些照片。其中有一张格外引人注目——画面中,姜西昌嘴里叼着烟,昂然四顾,透露出一种自信和不羁;而莫心则抱着一只可爱的兔子,含笑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女孩特有的娇羞。看到这张照片的众人都不禁赞叹道:“这张照片真是绝了,两人的神情仿佛就像恋人一般”,而姜西昌俨然一副征服者的样子。正当大家热烈讨论照片的时候,女生张琳也来我们宿舍看照片,她看到了桌上的通知,连忙询问是什么事情。苹果向她解释道:“这是一则通知,说明天下午会有一位韩国学者来系里作关于中韩文学比较的报告,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你也赶紧抄一份,回去告诉班里的其他女生吧。”然而张琳却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可没这闲工夫,下午我还有个重要的座谈会要参加。”听到这话,一旁正大口吃着饭的张雄顿时有些不满,他咽下一口米饭,笑眯眯地对张琳说:“我下午要去和外商谈判。”张琳立刻听出了张雄这话是冲她来的,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哼,我下午还要会见外国领导人呢!”说完,气哼哼地扭身离开了我们宿舍。
理科的男生挑逗女生的方式让我们叹为观止,给女生讲题,就说“双曲线的退化就是直线,关键在两个顶点”。
我们的大饭盆现在已经出名了,宿舍名已经传开了。
舍里最近打扑克都打疯了,从白天到黑夜的连着打,晚上点着蜡烛拉锯战。张雄这厮运气太好了,基本每天他都打牌,今天争了半天也没争到上场权,只能站在一边旁观,还忍不住指指点点,恰巧他妈今天来了,一看大家都在打牌,她乖儿子没打,心花怒放,满脸的笑意,张雄也乐的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妈回去了,估计会给喂顿好的。人啊,有时候还真得相信运气。
1990年12月18日 周五 晴
中午洗了个澡,下午去听韩国教授讲座。此人生于1934年,果然中韩文化同源,他对中国文化了解很深,谈的很到位。不过也是,如果不是中华文明的辐射带动,东亚乃至东南亚各国还停留在部落蒙昧时代,近代西方军舰开来的时候,就不是改革开放学习西方先进制度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变成殖民地,人口也会像非洲人民一样被当做黑奴贩卖,虽然中华文明近代落后了,但其在历史上的进步作用不容否认,中华文明促进了亚洲文明的进步,使得西方文明不能完全凭借武力像征服奴役非洲那样对待亚洲。不过刘自然教授最后的点评,让人觉得吹捧的太过肉麻,有失身份和水准。
晚上去采访了这个教授,他谈了谈他本人的经历,又聊聊韩国大学生的现状。晚上熬夜写了稿子。
1990年12月19日 周六 晴
早上把采访韩国教授的稿子交给了校刊。
中午又写了新年明信片,给中学同学发了出去。
下午去外院找曹园,可惜她人不在,就留了字条走了。外院正在举行运动会,这才理解为什么大家把外院叫“女儿国”“大观园”,跑的跳的喝彩的大多数都是女的,女孩不仅多,还都个个收拾的花枝招展,比我们学校可时髦多了。
路过建院又去找了徐文斌,徐文斌正在忙着过六级英语考试,同时还在找工作,他提醒我说要抓紧过6级,将来找工作好找,还说他们系里目前非常乱,因为系主任空缺出来,都想当主任,处于“战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