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见

    郑老爷和谢老爷相对感叹一回，又互相问候了彼此的身体。谢老爷还能走动，杜老爷却面肌消瘦，容色铅灰。谢老爷心中明白妹夫时日无多。滴下几点泪来，说:“万事你不要担心，只要我还能动。一切有我呢。

    郑老爷微微颔首，嗓音低沉而沙哑：“珠儿日后就要仰仗兄长多加照拂了。”

    秋妈手捧两杯香茗步入房中，尚未开口，便听闻屋外传来阵阵喧闹之声，声源竟来自自家院落之中。屋内众人皆大惊失色。管家匆匆忙忙冲入屋内，浑身战栗不止，话未出口，又听见门外似乎瞬间涌入大批人群。

    “珠儿，快快躲到里头去！”郑老爷与谢老爷异口同声地高呼道。珠儿稍作迟疑，旋即迅速闪身进入暖阁之内。嘈杂的人声中似有官兵，也有蕃兵。郑老爷和谢老爷均感诧异不已。两人一同将目光投向管家，但见他只顾惊恐地凝视着屋外。谢老爷正欲起身一探究竟，却瞥见一个身材高挑修长的身影徐徐走进门来。

    谢老爷心中暗自惊讶不已，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如此身材高大、英俊威武的人。只见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实在是可怕至极。

    此时，吴指挥已然升迁离去，与他一同前来的当朝官员乃是去年刚刚上任的黄指挥。这人悄然无声地走进房间，默默地坐在了谢老爷身旁的椅子上，全程一语不发。

    黄指挥先是向谢老爷打过招呼，随即便迈步走向郑老爷的病床前，轻声说道：“郑老爷，正巧这里有外国医生在此，就让他们给您瞧瞧病吧。”话音未落，他便径直走到房门口，轻轻挥了挥手。紧接着，一名身着白色大衣的外国医生手提一只药箱快步走了进来。

    那名蕃医进入屋内后，迅速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了一些郑老爷和谢老爷从未见过的器具。见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谢老爷心急如焚，猛地一下站立起身来。然而，郑老爷却对他摆了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于是，谢老爷只好又缓缓坐回原位。

    蕃医将那器械的一端小心翼翼地戴在耳朵上，另一端则稳稳当当地放置在郑老爷的胸前。他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时而微微皱眉，时而若有所思。听完之后，蕃医又详细询问起谢老爷近期的饮食、睡眠以及日常生活起居等方面的状况。做完这些，蕃医才慢慢站起身来，朝着坐在椅子上的人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走出了房间。而那个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人却依然纹丝未动。

    只见此人将修长双手缓缓抬起，极其轻柔地托放在自己的脸颊两侧。这本是个极为女性化的动作，看在谢老爷眼中，却犹如见到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34;你究竟想要做什么&34;谢老爷压低声音，厉声呵斥道。&34;没什么特别的想法。&34;那人闻声轻轻放下双手，语气平缓地说道:&34;只是听闻珠儿尚未婚配他人。如今郑老爷的病情如此严重，恐怕难以康复。倒不如将她嫁于我。&34;

    听到这话，谢老爷惊愕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外甥女究竟是何时何地与这位蕃人扯上关系的。而此时病榻之上的郑老爷也强忍着病痛，挣扎着坐起来看了一眼，结果发现眼前之人竟然是七年前曾经突然登门提亲的德先生。

    郑老爷气极而笑，他强忍着抚着胸口深吸几口气才稍微平复下来一些。苦笑着说道：“老夫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虽说小女相貌还算周正，但这京城里比她长得漂亮的女子那可是多如牛毛！仅仅一面之交，你究竟看上了她哪一点？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呢？”

    德先生的眼神依然坚定而平静，他的声音如同古井无波一般：“您误会了，我并没有刻意为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与珠儿毫无关系。只不过恰巧七年前初次遇见珠儿时，我尚未婚配；如今时光荏苒，我依旧孤身一人。我无非就是想找个喜欢的女子共度余生罢了。”

    这时，一旁的黄指挥使插话道：“德先生这般情深义重，实属难得。郑侯爷，您家千金的确也到了适婚年龄，不如就成全了这段良缘吧。””

    此刻，谢老爷已经缓缓地走到了厅堂门口，他目光凝重地扫了一眼院子里那些手持长枪的蕃兵和官兵们。然后，他转过头来与郑老爷对视，交换了一下眼神。

    郑老爷沉思片刻后说道：“珠儿自小失去母亲，性格急躁易怒，再加上如今这克夫的名声，若是真的嫁过去，恐怕会对您不利。虽说她不够伶俐，但好在身强体壮。承蒙您厚爱，不如就让她留在您身边当个随身侍奉的丫鬟吧。”

    然而，德先生却脸色冷峻地回应道：“我并不需要丫鬟伺候左右。至于所谓的名声，我根本毫不在意！”

    郑老爷见状，稍作思索后继续劝说道：“珠儿生性莽撞冲动，实在缺乏持家理事的能力。况且我们家中人口稀少，她也不懂得如何与公婆、妯娌等人打交道。所以，让她给您做个小妾倒是更为妥当些。待到哪日您厌倦了她，便可任由她离去。不知这样可否行得通呢？”

    听到这里，德先生似乎有些动怒了，他提高嗓音说道：“我并不需要有人操持家务，我只是想迎娶一位夫人而已。”

    郑老爷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果真打算让珠儿成为你的正妻吗？”

    德先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道：“自然！”

    郑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必须按照规矩行事！”

    德先生有些疑惑地追问：“是怎样的规矩？”

    郑老爷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中国人迎娶正室所遵循的传统礼仪。包括三媒六聘在内，每一项环节都不可或缺。”

    德先生表示自己非常乐意遵守这些规定，但又无奈地说：“可是我的父母和亲人都远在万里之外。”

    郑老爷想了想说：“这倒无妨，你完全可以通过拍发电报向他们请示。不过还有一点需要注意，如果在你们成亲之前我不幸离世，那么珠儿必定要护送我的灵柩返回南方老家。在此期间，你需要等待她守完三年孝期后才能举行婚礼。”

    德先生缓缓地站起身来，踱步到郑老爷的床边，目光如炬般紧紧凝视着郑老爷。就在此时，珠儿从屋内走出，她的双眼含泪，一眼也没有看向德先生。她轻轻地俯到郑老爷的床前，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哽咽着说道：“爹爹，女儿不情愿！”

    郑老爷伸出手，慈爱地抚摸着珠儿的秀发，劝慰道：“你如今已然年满二十一岁，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况且这位德先生满怀诚心，爹认为这门亲事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珠儿依旧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自珠儿现身以来，德先生的视线就始终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未曾有片刻挪移。此刻，他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