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慢慢养花
夜深。
药水不断灌输,许忘夕总算有了起色,血色回涌,眼睫微动。
“醒了?”
低沉的问候在耳侧响起。
许忘夕缓缓睁眼,转头茫然的看着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
一身黑绒体面西装,亦如之前的沉稳干练,长腿交叠,身姿傲然的靠坐沙发一侧。
简单的皮质沙发,由他一坐,陡然生了王座之感。
鹤骨松姿,犹如俯瞰众山的雄鹰。
戴着腕表的那只手浅握手机,屏幕尚未熄灭,通话结束的标识正当亮起。
许忘夕慢慢撑起身子,靠着床头与沙发对面的傅怀庭保持平视。
容珩不知去向,此时病房内只有他们二人。
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人在跟前足以说明问题,该说的感谢还是不能省。
“谢谢。”
傅怀庭眼底不免生出一丝诧异,没想到除去寒芒的许忘夕,竟也能从他嘴里听到感谢二字。
没等他高兴,许忘夕又重回原形。
“您要是忙,可以先离开。”
声音简单决断,带着哑意。
“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傅怀庭从沙发上应声站起,一身墨黑,在满是洁白的病房,显得无比伟岸。
亮白的灯光刺下,许忘夕微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倒扣,静静等待离去的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不远反近,睁眼看清时,唇边多了一杯温水。
高大的身影贴近床边,带着不属于这张脸上的柔和,手持玻璃杯底,服务贴心。
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意,许忘夕脸露错愕,凝了一眼给他端水的傅怀庭,抬眼撞向对方强势的目光。
两方对视,许忘夕不喝,傅怀庭也不脱手,就这么定定的举着,眼神不留回绝。
许忘夕并不打算为难自己,哪怕不习惯被投喂,还是在对方灼热的注视下,抿唇喝了一小口。
享受完贴心的服务,开始直面回答错过的问题。
“对于您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我怕耽误您时间,也怕赔付不起我耽误的金钱,希望您不要误解。”
许忘夕总是如此,说的话每每看似委婉,实则透着直白。
哪怕心存感激,却还是将他拒之千里。
“反正都赔不起,纠结多一分少一秒又有什么意义。”
傅怀庭随手将水杯放至桌上,坐回沙发,凌人的气势陡然回升。
“还有,我不是很喜欢‘您’这个称谓,我是比你大,倒也不至于年过半百。”
别人叫起来可能是个尊称,但许忘夕不一样,听起来更像是多了一层嘲弄。
‘您’同时是一种屏障,彰显着地位差距,也隔绝着二人无法相交的关系。
“以二爷的资历,我叫您一声爷也不为过,您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许忘夕揣着明白装糊涂,嘴角含笑答道。
此时,病房内传来一声冷冽的呵声。
傅怀庭脸上出现一丝厉色,眼中寒光密布,看上去有些骇人。
他原以为许忘夕病弱,实力会有所削减,没想到削弱的单单是身体,牙尖嘴利的本事倒分毫未减。
讽刺起他的年纪,当真是一点余力不留。
这哪里是花,分明是淬了毒的刀,专往人心口上扎。
回看躺在病床上柔弱的许忘夕,身子倚着床头,宽大的病号服加身也无法遮住底下单薄的躯体。
黑发垂在两侧,明亮的灯从头顶映射,衬得整张脸更加绝艳。
明明目光坚毅,神态淡然自若,始终给人一种白玉破碎之感。
渐渐地,傅怀庭眼底沉寂的冷意不觉消散,浮上一抹无奈。
妥协道:“称呼而已,你想怎么叫随你。”
花的毒性越强越能证明花的绚烂,含毒不过是它的自我保护手段。
浓艳的玫瑰理应生长利刺,无刺反倒显得与繁花无异,平平无奇。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把花安然的放入土里,等待花期成熟,再栽进自己精心挑选的花盆。
“把我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后续的相关费用,我会通过vx联系你。”
经此一句,原本应对自如的许忘夕,像是卡了壳,沉静的眼眸出现一丝波纹。
这一刻,傅怀庭俨然成为了独坐钓鱼台的垂钓者。
收杆与否全凭持杆者的心情,而他就是池塘里的鱼,只有被吊着的份。
人情这种东西难还,也还不清。
见人迟迟没有回击,傅怀庭满意的勾了勾唇,提前为他想好了说辞。
“怎么,是出门没带还是出门之后弄丢了?”
许忘夕深吸一口气,隐忍开口:“可能是突然见您太高兴,激动得爆炸了,晚上我让它托梦向您问声好。”
傅怀庭被他不羁的言论逗笑了,配合着他说:“没事,不急,你让它慢慢来。”
驰骋商场多年,他从未遇到过像许忘夕这样特殊的人。
可以无声的让人暴跳如雷,也可以三两句从绝境中脱身。
你甚至猜不出下一秒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是伤人的刀还是抚人的糖。
皮囊出色,性格有趣,养在身边日子肯定不会无聊。
傅怀庭满眼含笑的凝视着床上冷脸的许忘夕,嘴角笑意难压,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时间,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有时间再来看你,小朋友,要早点睡觉。”
语气诱哄,温柔极致,仿佛在对待三岁小孩。
“担心我之前二爷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您日理万机外又上了年纪,身体想必肯定吃不消,要是实在入睡困难,不必逞强,可以让医生为您开点安眠药。”
许忘夕十分体贴的提醒道。
傅怀庭站定原处,无声一笑,看向他的目光不觉深意。
“是该开点。”
——
刚出门就与守在外面的容珩撞个正着。
不过出门一瞬,傅怀庭持有柔和消失殆尽,冷傲的气质附体,具有迫人之感。
“你很沉着,也很拎得清。”
听上去不像简单的夸奖,反倒更像顶头上司在抚慰员工。
容珩闻言眉头一皱,没有回话,目光紧盯着他。
留意到对方带有敌意的目光,傅怀庭勾唇,“不过,你还得多跟你家少爷学学。”
转身离别之际,丢下一句。
“至少他不会把无能狂怒写在脸上。”
容珩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收紧,目送着傅怀庭离去的背影,下颌紧绷。
面对傅怀庭的无礼嘲讽,他甚至连还口的资格都没有。
傅家这棵树太大了,遮天蔽日,无人可撼。
在参天巨树面前,容珩不过是只不堪入目的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