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先发制人
皇宫，坤宁殿。
宫女快速踱步，推开重重殿门，忽明忽暗的长廊被重重的帷帽遮挡着，只有长廊两侧的烛火照亮着道路，穿过最后一扇门，馥郁的香气直接笼罩住了整个人，云屏后的凤椅之上，是天元王朝最为尊贵的女人，裴皇后。
“皇后娘娘，”那宫女跪伏行礼，而后仍跪在地上，只直起了身子，“沈相进宫了。”
裴皇后一身素衣，秀发只一并拢起，但却未戴任何头饰，手上不住地向那香炉里加着香料，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不冷不淡地问道，
“见到陛下了？”
“是。只是与过往大不相同。沈相，于御书房门前哭诉。”
裴皇后素手一顿，自香炉飘然而起了缕缕紫烟，愈发让烛火下半暗半明的裴皇后的脸色看不真切了。
“有趣。哭什么，又诉了什么？”
“沈相道，自己一生兢兢业业，忠心为国，只因自己女儿过去的一个小小善举，倒直接惹得他人非议，若后面引得别人疑心自己与别国皇子有私交，损了自己一世忠心无二的清明不打紧，可若是损了陛下的声名，让世人觉得圣上识人不清，用人不明，那才是沈相这一生最天大的罪过。便是想一想，都只觉得羞愧万分，故而沈相他直言惭愧，不敢忝居高位。非要，辞官。”
“辞官？”裴皇后挑了挑眉。
“更有趣的是，沈相说这话时，容尚书弹劾的折子正好送到了陛下面前。”那宫女继续补充道，“正当时，宫外有人传话，沈家那位急火攻心，立时晕倒了，着人快请沈相回家呢。”
裴皇后忽地轻笑一声，“太后啊，动作真够快的，如今都已经这般等不及了。不过，沈相为人古板，他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打听过了，是沈家那位，刚刚回来的大小姐。”
“先发制人，”裴皇后轻闻了闻那香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起了身，那宫女忙起了身绕过云屏，弓着身子，裴皇后手搭在那宫女的手臂之上，半蹲到炭炉前，炉子里瑞青碳烧得红彤彤，也照明了裴皇后的脸。
妇人方年逾四十，可依然面容姣好，看不见一丝细纹，面若观音，自是一身浑然天成的皇族气息。
“雪柳，福宁可回宫了？”
“长公主早早便回了宫，脸色有些不好。”那被唤作雪柳的宫女，也不过二十有余，听裴皇后问起长公主，小心答道。
裴皇后目含疑惑，雪柳便一五一十一并说了。
雪柳到云长舒的明光宫时，宫女奴才皆是一脸惧意。
见到她来，脸色凌厉的云长舒面色爬上了几分疑惑，但还是稳了稳声，“雪柳姑姑怎么来了？”
雪柳尽可能脚避过躺在地上的那些器件，神色如常，不悲不喜，“皇后娘娘召见殿下，请殿下速去坤宁殿。”
云长舒话音轻颤，“母后可说是什么事？”
“殿下去了，便知道了。”
云长舒抚了抚鬓间的碎发，在雪柳的催促下，起了身。
母后平日，不常会派雪柳姑姑唤自己的。
除非，是那种情况下……
坤宁殿的帘幔早已被拢起，云长舒松了一路之上紧紧蜷着手，才发觉宫裙已被手心处的汗浸透。
开了殿门，却无人进去。
“殿下一人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您。”
云长舒闭了闭眼，踏进了殿门。
裴皇后换了华服，看着自己的女儿缓缓走进殿内，而后知趣地，跪下。
“知道今日为何罚你吗？”裴皇后淡淡问道。
“女儿不知。”
裴皇后一言未发，只走到云长舒面前，指尖抬起她的下巴。
云长舒极其不舒服，却不是因为这个姿势，而是此刻，在她面前，不是她的皇后，不是天下传颂的慈母，那眼神中，有的只是上位者的压迫。
“那便跪到你知道为止。”说罢收了指尖，提步便要往外走，却倏地停下了脚步，“福宁，你要记住，你过去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不要乱了你父皇的大计。”
门开，门落。
重重帘幔落下，殿内霎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云长舒却突然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
她不会哭，她早已不是过去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子了。
哭又有什么用？
反正不论是哭，或是笑，都没有人会打开那扇门，救她出去。
哦不，除了一个人，这个世上，只有他才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
今日小年，沈府真是热闹极了。
可此“热闹”却非彼“热闹”。
沈家早已热闹得乱了套了。
沈相哭哭啼啼进了宫。
沈家老太君又立时晕倒。
慈安居的门槛几乎要被过往的人都踏平了。
沈清溪从内堂出来时，看到得便是沈兰辞倚在院门处，云长钦和沈棠梨手撑着脑袋，面露难色，蹲在一旁的景象。
贺明锦与沈正夫妇都在内里“侍候”着，见沈清溪出来，沈棠梨立马跳了起来，迎了上去，“堂姐，祖母可好转了？”
沈清溪轻拍了拍她手背，心中暗道，本就是装的，何来好转不好转呢？
但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嘴上仍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祖母毕竟年纪大了，难免会这样。”
沈棠梨闻言安心了许多，再看沈兰辞，沈清溪才发觉，沈兰辞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恶狠狠”地盯着在那“钓鱼”的楚潇澜的背影了。
沈家今日这番“热闹”的“始作俑者”，宸王楚潇澜，不仅未曾离开，反而堂而皇之地问沈府里的小厮要了鱼竿，端坐在沈府那方池塘边，表演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惹得来往的人都不禁侧目。
而云长钦根本也不是无心坐那的，细一看，云长钦坐在沈兰辞的衣摆上，时刻防着沈兰辞冲出去将楚潇澜暴打一顿，免得落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沈清溪有些汗颜，但现在，成与不成，皆要看自家爹爹的演技了。
而沈清溪心思也沉了沉，楚潇澜今日虽来得突然，可却是几乎给了沈清溪“当头一棒”，让她清醒了许多。
在此之前，她原以为倚着沈家的地位，老天爷只是想让她体会一次家人在侧的美好滋味，却从来不曾去了解过这朝堂的局势到底如何，故而也不知危险到底为何物。
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了。
居其位，谋其事。若真有人暗中蛰伏，想要一击即中，沈清溪便不得不提防起来了。
可到底后事如何，现下却只能等一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