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因为,你值得
聂羽悠转醒来时,精神已然好多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馆内平日给病人设下的榻上。
“聂姑娘,你醒了?”
聂羽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少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是眼前这个看着柔弱的少女,治了欺压他们多时的掌柜。
见聂羽挣扎着起身,沈清溪快步上前,扶了一扶。
令沈清溪意外的,她却避了一避,沈清溪倒不甚在意,坐在了榻旁。
此刻手上传来的阵阵痛意才吸引到了聂羽的注意,她低头看了一番,每个关节都用布包的精细,看得出来是个行医的老手。
沈清溪见聂羽眼神看向双手,低笑道,“我替姑娘包扎的。”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差侍女一一问明签契的缘由,大部分人都得了放契书走了,我见你伤势有些重,便自作主张替你看了看。”
聂羽恳声,“多谢。”
“姑娘既醒了,那也请姑娘与我说说为何到了这医馆吧?”沈清溪语气婉转,聂羽心中似乎卸了些防备。
“我叫聂羽,家中世代行医,母亲早亡,少时只有与父亲及一位姐姐相依为命。只是……家中…遭逢变故,只余孤身一人,不得不进帝京讨生活。因通些药理,便进了医馆做理药之人。”聂羽话说得平稳,可是说到“变故”时,又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沈清溪并非无端猜测,只是洇过纱布透出的血丝,若非又下意识重重握拳,伤口又岂会裂开。
每个人心中,都藏有秘密。
但有时不问,也成了陌生人之间最大的默契。
沈清溪了然,“聂羽,羽涅?”
聂羽抬眼,似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沈清溪一笑,“只是想到一味&39;草药&39;,椴枯者名巴石,轻白者名柳絮矾,涅石羽泽,不摧不饶。”
眼前人话说得并不甚在意,仿佛真的是突然想到而解释一番,可聂羽的眼睛却有些朦胧,她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在父亲的怀中玩闹着,追着父亲问自己名字的来意,竟没来由的,与眼前这个看着不谙世事的少女口中所言,莫名一致。
沈清溪侧了侧头,从袖中拿出一纸文书,“缘由我已知晓了。这是放契书,从此以后,聂姑娘便是自由身了。”
聂羽看着那方契书,却只垂眸迟迟没有动作。
沈清溪也不催她,片刻,她听到聂羽问道,“我可否继续留在济世堂?”
沈清溪眉毛一挑,聂羽看不透她心中所想,继续道,“我已是孤女,这偌大的帝京,放眼望去,也只有这济世堂曾给过我安身之处,我愿继续留在济世堂,哪怕继续在后院理药。”
“以聂姑娘的才能,理药怕是有些屈才了。”沈清溪慢慢道。
在聂羽未醒之时,她在大堂坐了一坐。大多数人沈清溪并不想留,因此便让锦娘结了钱给他们,放他们离去。
最后,大堂内,也只不过剩下一人而已,便是那戚风。
这医馆,也只剩戚风与聂羽还说些真话了。
戚风愿意留下,也与沈清溪说了些聂羽的事情。
起先,聂羽来时,也是位坐堂的女大夫,只是看不惯那掌柜行事,便吵嚷了几次,最后那掌柜便将聂羽发配到后院了。
戚风是名学童,日常便是在大堂与后院奔波,侍弄药草,聂羽见他好学,总是毫不吝啬,教他许多。戚风说到此,心存感激,连说好几遍“若不是聂羽,此刻他还是个前胡与黄芪都分不清的傻小子呢”。
掀开那隔间的帘子之前,沈清溪心中便已有了考量。
若聂羽想留下,那她一定会留。
沈清溪身体前倾了些,“若聂姑娘愿意,不如做个管事。”
聂羽闻言,脸上似有些错愕,不解沈清溪这话是何意思,似在极力从沈清溪脸上寻找一丝“此言为虚”的意味。
可是徒劳,少女的脸上虽带着笑意,可眼神却是那般坚定。
聂羽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道,“为什么会选我?”
沈清溪身子往后靠了一靠,右手点了点下巴,望着聂羽,声音却无比坚定,
“因为,你值得。”
聂羽垂下眸,沈清溪看不清她的神色,却只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良久,聂羽翻身下了榻,躬身作揖道,
“聂羽,必不负东家所托!”
沈清溪起了身,将她按回榻上,
“如今这医馆只余你与戚风两人,还留下一笔糊涂账。未来几日我怕是会不大得空,便辛苦你些。待得了闲,我便立马过来。”
沈清溪又与聂羽说了些医馆纳人等事,说得差不多时,锦娘刚好进了隔间,
“小姐,戚风已经为那老伯与孩童看诊过了,小满公子也回来了。那老伯央着要当面拜谢您。”
沈清溪与聂羽相视一眼,一同出了隔间。
一出来,那老伯便拉着已经醒转的孩童颤颤巍巍有些吃力地走到了沈清溪与聂羽面前,作势便要跪下去。
沈清溪与聂羽眼疾手快,慌忙拦住了那老伯的动作。
“老伯,我们如何受得起。”沈清溪道。
“谢谢女菩萨,我这孙子才得以好转,这冤屈才有处可诉。”顿了一顿,那老伯似乎认出了聂羽是在门下为其说话的人,也不住地拜谢,而后将自家孙子往前一推,“快,阿轩,给恩人磕头。”
那孩童乖巧,磕得利落,近身的聂羽都未来得及止住他的动作,只听得那孩童稚嫩道,
“多谢两位姐姐大恩。”
聂羽蹲了下来,将那孩童扶起,目光与阿轩齐平,那孩子有些瘦弱,但生得可爱,聂羽嘴角也莫名勾起了一抹笑意。
“嘶…”阿轩无心碰到了聂羽的受伤之处,惹得聂羽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受伤了,阿轩给姐姐吹吹就不疼了。”话落便轻轻对着聂羽被白布包着的手指处吹着。
“姐姐还疼吗?”
聂羽笑着摇头,摸了摸阿轩绒绒的脑袋,“一点都不痛了。”
阿轩扬起小脸,一脸骄傲,回头看着老伯,“爷爷,阿轩厉害吧!”
大家似乎都被阿轩这话感染到了,皆是忍俊不禁,而后皆是放声大笑起来。
那老伯离开之前,聂羽重新为其开好了药方。
踌躇之间,看了沈清溪一眼,沈清溪道,“我说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掌柜,遇事你拿主意便好。”
聂羽像是吃了一剂定心丸,将五两银子送到了那老伯手中。
“这…这怎么使得?”那老伯连忙推辞道。
“这本就该还回去的。第一次取药根本不值这些银子,且原来那掌柜故定高价,平常抓药也用不了这些。再者,虽是那掌柜心肠恶毒,但终究是在济世堂门前打了您,无论如何,这补偿也是该有的。”聂羽缓缓道。
“可是…可是我这又抓了药啊…”那老伯还不肯收,为难道。
聂羽蹲下又揉了揉阿轩的脑袋,“阿轩方才为我治病,这些药便当作我付的诊费吧。”
正欲走时,天空却忽然变了脸色,太阳不知何时已不见,换来的却是一大片乌云,下起了小雨。
路面不禁有些湿滑,聂羽与戚风忙跑到后院收药材。
沈清溪不放心那老伯,便让小满将其送回家,而后直接回相府。
又担心出来时间久了,沈棠梨会等得急,便早派了锦娘回漪罗坊报信,若沈棠梨还在,便不必再来寻她,一会儿她回漪罗坊就好。若不在,锦娘便回来。
算上时间锦娘应当早到了,现在未来,应当在漪罗坊等了。
安排好一切,沈清溪也慌忙跑到后院一起收了药材。
所幸今日晾晒得并不多,三人齐力只一会便收好了。
屋檐之下,一阵冷风吹来,沈清溪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呀,东家这衣服都有些湿了。若不介意,我有几套干净衣物,东家先换上,免得着凉。”
沈清溪笑了笑,“聂羽姑娘别东家、东家地叫我了,方才只是情急下说出来威慑那掌柜的,便只管唤我&39;清溪&39;好了。”
聂羽似有些为难,但见沈清溪不容推辞的神色,便也道,“那清溪也便称我聂羽姑娘了,就叫&39;聂羽&39;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檐下坠雨如断线,聂羽找了一套干净衣物,将沈清溪推进了卧房内,而她带着戚风去熬些姜汤过来。
沈清溪换好衣物,聂羽过去每月银钱并不多,因而衣物有些粗糙,沈清溪心中想着,待忙完这几日,带她去做些衣服。
正想着要开门之时,手已然放在了门闩之上,沈清溪却蓦地停住了动作。
屋外檐下,站着一个陌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