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纷至沓来
“小姐。”
正要提步进门的沈清溪听到凝香唤她，停了一停，回眸看着她。
“奴唐突了。”话落便靠近了些，与沈清溪耳语了几句。
锦娘立在一旁，只见沈清溪的脸色有些变幻。
话毕，沈清溪脸上重新带了笑容，“多谢凝香姑娘。”
“小姐言重，都是老夫人的安排。”
沈清溪似了然地点了点头，轻轻笑了一笑，“原来如此。”
凝香亲为沈清溪撑了帘子，只听得那女使朗声通传道，“清溪小姐到！”
屋内众人本还在谈笑的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将那目光纷纷投向正门，好奇着来人。
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柳，云似发，盈盈而来。通身并无再多的装饰，虽是俏丽的面容，却又叫人觉得清素。真真是“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姮娥旱地莲”。
沈清溪甫一进门，便快速瞥了一眼屋内的情况。
正对的尊位之上，坐着位端庄富态，和善慈祥的老媪，想来便是沈老夫人。
堂下左右又各四把交椅，右侧依次是沈端，贺明锦，以及一对夫妇。沈端与贺明锦见自家女儿而来，眼中尽是柔情。
而沈棠梨见沈清溪目光扫来，回以沈清溪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对夫妇，便应是沈棠梨的父母。
再看左侧，依次又坐着两个男子。为首的一身明黄缎袍，身绣蟒纹，墨发被玉冠束起，面容却有些苍白，越发显得唇色更红，使得本是俊秀的脸庞平添了一分病态的美。
坐在次座的那位，一袭青衫，淡雅自如，嘴角总是带着笑意，一双长眸清亮无比，但对视一眼，却如古井一般，难以窥探。
一位太子，一位二皇子，今日沈府确实热闹。
沈清溪垂下眼眸，绕过鼎炉，行至半堂，行了跪拜大礼，敬道，
“孙女，沈清溪，给祖母请安。”
“快起来，冬日地上凉。”沈老夫人自沈清溪入门，目光便一直随着她的身影而动。虽有外人在，她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大。
原因无他，只因越瞧，便越发喜欢。
刘嬷嬷一直站在沈老夫人身侧，闻言快步上前将沈清溪扶了起来，便回去了。
沈清溪看向右侧，行了礼，“爹，娘。”
沈端与贺明锦对视一眼。贺明锦看了眼老夫人，又看了眼对面的若无其事喝茶的二人，起了身，来到沈清溪身侧。
沈清溪心中有些微惊，不知贺明锦这是什么意思。皇子在侧，不先拜见，这若传出去，难免沈家不会落人口实。
贺明锦却仍拉着沈清溪的手，到了沈棠梨夫妇面前，“清溪，这是你父亲的兄弟，你该唤声叔叔，婶娘。”
沈清溪依言照做，沈正夫妇也是眼含笑意，不住地点头。王采歇虚扶住了沈清溪，和蔼道，“今日初见，我们二房做长辈的，理应送些见面礼。”说着便将一方锦盒推至沈清溪面前。
“这…”沈清溪有些诧异，王采歇抢先开口道，“不收，便是见外了。”
见贺明锦也投来赞成的目光，沈清溪不再推脱，“多谢叔叔，婶娘厚礼。”
锦娘上前接过锦盒，王采歇将沈棠梨拉至身边，“这是我们夫妇那娇惯的女儿，棠梨。我听说她方才偷跑到你那院子了，可扰了你？”
沈棠梨本还满是笑容的脸突然淡了些，“娘，女儿哪有？”
王采歇不理自家女儿的话，仍对着沈清溪笑道，“这丫头日后怕是有得烦你了，受不住是常理，只将她这毛猴赶回来便是了。”
“娘？！”沈清溪不解及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脸颊气鼓鼓的，像是真被这番话气到了一般。
沈清溪低低笑了一声，“婶娘言重了。棠梨妹妹活泼可爱，清溪正是喜欢呢。”
沈棠梨眼神一亮，向王采歇投去一个骄傲的眼神。
贺明锦也笑了一笑，“采歇啊，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去搅和吧，我们乐得自在，何尝不好？”
听闻这话，王采歇似恍然大悟般，过去沈棠梨总是在贺明锦与她耳朵边“聒噪”个不停，如今终于可以停停了。
笑了笑，不再言语，坐了回去。
贺明锦顿了一顿，牵着沈清溪到了太子云长渊与二皇子云长礼面前。
“今日本是家宴，小女初回府中，便先拜见了长辈。旁落了太子与殿下，惟望太子与二殿下海涵，三日后两位殿下驾临府上，定好生招呼着。”
贺明锦话说得恳切，可语气却满满的是“并无不妥”。
云长礼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本欲说话，云长渊突咳了几声，云长礼转而伸手为其顺气，“太子哥哥可是被冷风吹到了？”
云长渊摆了摆手，止住了云长礼的动作。
“无妨，”转而看着贺明锦说道，“夫人哪里话。今日本是我们唐突而来，说起来还得请老太君与相父见谅。”
话落，云长渊又剧烈咳嗽了起来，云长礼行至其身侧不住地为其抚背。
沈清溪蓦然，拉着贺明锦的手却紧了一紧，贺明锦脸色却仍有些不好，淡淡道，
“太子殿下这话怕是要折煞我们沈家了。”
云长渊端起茶杯，顺了顺气，继续道，
“今日冒昧前来，只是听闻清溪表妹有一手好医术。本宫这旧疾，不知清溪表妹看上一看？”
闻言沈清溪几乎是本能反应抬了眼，不成想却正好与云长渊对了上去。
那双眼里好似满是真诚，仿佛真的是一个病人渴望病愈的热切一般。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总算知道为何贺明锦脸色会有些不好了。
沈清溪暗自轻拍了拍贺明锦的手，而后开口道，“清溪见过太子与二殿下。蒙太子殿下抬爱，只是小女的医术实在上不得台面。况且……”沈清溪话锋一转，面上弥漫为难之色，戚戚道，“小女昨日方到帝京，今日殿下虽是心切求医，可若传出去，岂不是殿下有心为难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吗？若损了殿下名声，届时小女才真是闯下弥天大罪呢……”
沈清溪话戛然而止，只是话越说，眸子便垂了越低。
闻言云长渊眼眸微动，手中不住地把玩着茶杯。
而在云长渊身后的云长礼目光也落在了这女子的身上。
有意思，有意思的紧啊。
只想着力道却大了些，云长渊险些被拍得将那茶杯“送”了出去。
肩膀微动，云长渊斜睨了身后的云长礼一眼，云长礼这才反应过来，收了手，立在一旁。
云长渊轻笑了两声，强自忍着难受，似感激道，“多谢清溪表妹&39;提醒&39;，是本宫唐突了。”
言罢，蓦地将茶杯放回了桌上，起身朝沈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太君身体无恙，健康硬朗，父皇与我们这些做孩子的，便放心了。今日便不再叨扰了，五日后再正式来拜谒老太君与相父。”
沈老夫人开口笑道，“两位殿下有心了。回去代老妪我问陛下安。”
“那是一定。”言罢云长渊便转身离去，云长礼见状朝着沈老夫人与沈端微微一作揖，跟了上去。
众人皆起了身，沈端要送上一送，云长渊一摆手，“相父止步，如此阖家团圆之时，相父且要多享受些时分才是。本宫与长礼自行离府即可。”
沈端应声称是，“臣谢太子殿下体恤。”
太子提步欲走，突想起了什么似的，“兰辞快当值回来了吧？”
沈端脚步一滞，“是…犬子蒙受皇恩，自是当尽完臣子的本分再回来了。”
云长渊又轻咳一声，因方才剧烈咳嗽脸上有了些血色，只是话说得还是有些虚浮，“天元的臣子若都能像相父这般，父皇便可高枕无忧了。”
“殿下谬赞。”
云长渊说完这话，眼神似在沈清溪身上停留一瞬，便提步离去，云长礼也行了一礼，跟了出去。
总算走了。
沈清溪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王采歇似乎在与沈正低低说道，“终于走了。坐得如此板正，我腰都痛了几分。”
沈正心疼道，“夫人受累了，为夫回去好生为你捏捏。”
她的叔叔，婶娘，可真是让沈清溪有些意外呢。不过，在这样的封建时代，有如此的恩爱夫妻，倒真是有些不易。
沈棠梨更是朝她投来了崇拜的目光。
沈端与贺明锦虽未多说什么，但眼中终有些眸光微动，有些骄傲。
“都坐下吧。清溪，你来这。”沈老夫人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沈清溪过去。
沈清溪闻言，见沈老夫人眼中满是慈爱，甚至已眼中含泪，不自觉地便提步上了前。
方欲坐下，屋外有小厮慌忙跑来通报的声音。
正疑惑间，凝香抬帘进了屋来。
“老太太，相爷，大少爷回府了。”顿了一顿，“三殿下也与少爷一齐来了。”
屋内众人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沈老夫人摩挲着沈清溪的手，对着沈清溪自顾自叹道，
“今日可真是一刻不得闲呢，”
沈清溪默然不语，只是笑了笑。
沈老夫人似乎也不在意，转而看向凝香，
“也该用早膳了，让兰辞与长钦直接去前厅吧。”
凝香应了声，退了出去。
沈老夫人又看了一圈堂下的人，
“在这坐了这么久，你们也都去松快松快，稍后去前厅用饭便是了，不用都堆在我这。”顿了一顿，紧接着说道，“清溪丫头，有副药方，你替祖母过过眼。”
沈清溪垂目而观，便知沈老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有再多犹豫，“祖母信得过，清溪便瞧一瞧。”
沈正夫妇答地快，应声便要出门而去，沈棠梨眼巴巴地只瞅着在沈老夫人身侧站着的沈清溪，王采歇见状直直地将沈棠梨拉了出去。
沈端与贺明锦对视一眼，都听出了老夫人的意思，彼此放了心，退了出去。
转眼间，偌大的厅堂只剩下沈老夫人、沈清溪与刘嬷嬷三人。
“去内堂吧。”沈老夫人说道。
刘嬷嬷方要伸手去扶，沈清溪笑道，
“嬷嬷，清溪来吧。”
刘嬷嬷看了一眼沈老夫人那满意的神色，止了动作，只跟在二人身后，缓缓进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