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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失控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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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上浓浓的血腥味,充满着张君芳的鼻腔,她检查后知道葛连长已经牺牲了,谁来也无法复生。

    紧紧抱住葛连长的文仲敏,满脸流着泪水,对着同样跪在他面前的张君芳哀求着说道:“姐姐快救救连长,连长刚才嘴在动,还活着啊!”

    张君芳双眼含泪,咬紧牙关,紧闭双唇,对着文仲敏摇着头。

    任何一名战友的牺牲,张君芳都会心痛不已,她哪里还能讲得出话来?!

    突然张君芳全身颤抖,好似猛然想到了什么。她快速站起身,向着前方追去,在她的身后传来文仲敏绝望的呼救声。

    灰雾遮天,阴冷的天空零星的雨滴砸在张君芳的脸上,远近的枪声和爆炸声,让她的心脏更加的揪紧。

    向前奔跑的张君芳,无视左右的一切,只想最快见到那个她熟悉的影子。这样的枪林弹雨,残酷的战场,张君芳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一切平安。

    林雪带领着一队解放军,向前冲锋着。准确地说,林雪是跟随大家一起追杀撤退中的残余越军。

    很快大家踏过了外波河的吊桥,来到了外波河南岸。

    刚过桥,又冲过一片杂草地,林雪等人看见前方有五六户民居,零散分布在一个小山坡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枪声说明前面的解放军,已经与越军交战了。

    林雪一队人,发现汪雨来带领着一队解放军,在小山坡上与越军互射。

    林雪等人快速地靠近,越军发现有一批解放军将要冲过来参加战斗,越军见势不妙,立刻放弃阵地,迅速向后方撤退。

    林雪跑到汪雨来身边,喘着粗气大声地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汪雨来从地上弹起身,用手指着前面的几间民房尖叫着:“看,敌人见咱们增援了,扛不住又他妈跑了,走!咱们追着打!!”

    林雪没等汪雨来去追,一把拉住他的膀子急切地问道:“有没有失控的感觉!”

    “什么感觉?先把他们宰了再说吧!”

    此时的汪雨来,完全忘记周团长让他保护救护组的任务。

    汪雨来甩掉林雪抓他的手臂,随着冲锋的解放军向前跑去,嘴里大声地叫嚷道:“打死这些王八蛋!冲啊!!”

    “冲啊!”

    “妈的一个也别放跑了。”

    “杀他奶奶的。”

    解放军的咒骂声,气势汹汹不绝于耳。

    林雪惯性地随着追击的解放军跑了几步,他站在小山坡前,不知道接下来是追还是退,想大声喊住大家原地待命,或有组织性地进攻,或派人联系团部等雨停了再作打算。不能这样无任何战术队形,无组织无纪律地贸然挺进。

    这些杀红眼的解放军,明显是犯了战场大忌。可到底还有谁,会听他林雪的命令呢?

    最后,气急败坏的林雪,忽然把要说的话,终于无可奈何地汇聚成了一个字:“操!”

    如果葛连长在,他会在外波河北岸下令停止追击,因为这是西线前线指挥部的命令。

    葛连长和步话员的牺牲,让汪雨来和林雪与111团前线指挥部失去了联系。这些冲锋在前的解放军,不知道前线指挥部的命令,甚至不清楚这场战争要打多久,又会打到哪里去?

    此时的林雪,不知该作何打算,望着一帮没有任何战术冲锋队形的解放军,这些解放军,又像是游牧部族乌泱泱的一帮人,正在叫骂着疯狂地追逐着一群猎物而去。林雪突感欲哭无泪。

    所谓战术冲锋队形,要求士兵相隔大约三到五米的冲锋阵形,可减少敌方手榴弹、炮弹的爆炸伤亡;可减少敌方的机枪摆动射击的子弹,这样的间隙不易造成伤亡。相隔距离太远又不能给对方压迫气势,所以保持战术冲锋阵形至关紧要。当然特殊情况下,指挥官还要有因地制宜的灵活性,绝不能刻板教条。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军队的阵地冲锋阵形,士兵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两米。这也是因为他们沿袭了古代欧洲战场上人挨着人的进攻阵形。心理上认为,如此紧密的阵形,能够减少士兵的胆怯心态,团结一起的形式,让人们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生出一种侥幸心理。这种侥幸让士兵认为那一颗子弹不见得射中自己。关键时刻,紧密团结一起的阵形,还能够给敌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只要敌方有一人贪生怕死而临阵逃脱,就会变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样的严重后果。

    林雪累了,心比身体还累,看着左右再不见一名解放军,气得他把一直拿着的手枪,用力插进腰间的黄牛皮枪套里。此刻的林雪,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小山坡前,他的右小腿开始阵阵隐痛,此刻他还发着低烧,晕沉沉的大脑一片空白。

    越南北部山区春天的雨,开始缓慢地下了起来。四周雨雾渐起,林雪嗅到了土腥味儿,他忽然感到一阵寒冷直钻心肺,他莫名地干呕两下,对着地面吐了一口痰,嘴里嘟囔着:“垃圾地方,真他妈难受。”

    张君芳冲过外波河吊桥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她更加焦急并加快了奔跑的步伐。平时根本没有这样的中长跑锻炼,她已经快脱力了。

    葛连长的牺牲,让她担心林雪的安危,一定要尽快见到林雪!这想法激发着她,勇往直前。

    雨逐渐密集,雨雾蒙蒙,张君芳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黑影坐在雨中的小山坡上。这或许是哪个战友负伤了,她带着疑惑跑向黑影。

    坐在小山坡上的林雪,突然觉得左侧身后有跑步声,也许是掉队后又追上来的解放军?可战场容不得疏忽,林雪快速拔出手枪,急转身单腿跪姿,左手托着右手腕举枪瞄准着目标,伺机而动。

    张君芳越跑越近。

    林雪越看越清晰。

    张君芳看到黑影好像拿着手枪瞄着她,难道遇到了敌人?

    此时的张君芳,惊恐地慢慢由跑变成了走,她不敢再向前了,站定后累得她略向前弯着腰,大口大口猛吸着湿漉漉的空气,双手匆忙在身上摸索着。枪没有,手榴弹也没有,哪怕路上随便捡一支被击毙越军遗留的枪支也好。

    这时的张君芳开始后悔了,不是后悔追林雪,而是后悔没带任何武器,沮丧油然而生。

    张君芳开始做最后的打算,如果是敌人她就冲上去撕咬对方,总要拼一下,敌人要俘虏她,她就咬舌自尽,自己是解放军,绝不苟活!

    林雪睁着双眼,透过雨雾警惕辨别敌我。应该是个女人,是女军人,对方不走了停住脚步。林雪终于看清了雨中虚影,是张君芳。

    “张君芳!”林雪大叫一声。

    听到这带有磁性,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张君芳浑身打了个寒颤激动地一哆嗦。

    林雪的喊声,终于让张君芳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张君芳看见林雪向她跑来,她却像个木桩一样竖立雨中,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嘴里发出只可能自己才听得到的喃喃低语声:“你活着啊。”

    张君芳发出这么微弱的声音,林雪居然在二十多米远的雨中能听到,他即刻大声回应道:“还活着呢!”

    心灵感应,让这两个年轻人的心,越来越近,越来越紧密。

    刚才,张君芳跟随着林雪跑过的路,中长跑的奔袭,快虚脱的她被貌似敌人的黑影拿枪瞄着,她已准备好咬舌自尽,可又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这么熟悉的应答,这飞速的逆转,让她当场晕厥!

    自从张君芳对林雪的一见钟情起,她的人生除了工作就只剩下日久生情的等待了。辛苦吗?辛苦!值得吗?值得!张君芳闭上了双眼嘴角上扬,露出微微的会心一笑……

    张君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她被惊吓一跳,猛地坐到了竹床边,头脑晕乎乎地看见林雪站在屋里的窗前向外观察着什么。

    听到动静的林雪,转过身说道:“你刚才晕了,我把你抱进来的。这是民居,在那个竹箱子里随意翻找了几件旧衣服,快把湿透的军服换上,咱们就离开。刚才听到不远处还有枪声,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说完林雪转过身继续警戒着窗外,并等着张君芳换好衣服。

    说来也是奇怪,屋外的雨不下了。

    张君芳坐在竹床边,稍微想了一下过程,捋了一下思路,认为林雪说得对,赶快换上干的衣服,她很清楚,淋雨后受凉的后果。

    林雪拿着手枪,警惕着窗外耐心地等待着。

    张君芳快速地换着民衣。衣服有些怪味,很是破旧,目前衣服的好坏与丑陋都无关紧要,两人谁也不会去留意。换上的衣服是男式的,陈旧宽松肥大。

    “我换好了,你身上也淋透了,不如也找来换上,小腿伤没好透,应该还发着低烧吧?”

    “两人都换便装说不清的,我不换可以说明情况,帮你证明。一有机会就军装换回来,咱们走吧!老规矩遇事不要出声。”

    林雪来到门边,推门而出。张君芳夹着扎紧的湿军装跟随而出。

    林雪知道,战场上的军人,一旦脱去军服更换便装,那意味着胆怯,逃跑,叛变等等。所以,就是天塌下来,林雪也不能换便装。可张君芳是女同志,是被雨水淋透了,不换衣服会感冒发烧的。况且林雪的军装一直穿在身,他可以为张君芳解释,是最好的证人。林雪认为党组织和部队会理解这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处理。

    汪雨来和一帮杀红眼近乎失去理智的解放军,在咒骂嚷叫声中追杀着越军。

    当汪雨来等人,追击到一片长满七八米高竹林的半山腰上时,残余的越军终于逃脱了。

    一帮猎人追丢了猎物,自然垂头丧气,这时的疯狂也随之消退不少。每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干脆席地而坐。

    一路的狂追射杀,二十六名越军被击毙,死里逃生的仅有两人,而这两名越军,已经变得草木皆兵神经紊乱,见人就紧张兮兮地小声说道:“解放军是恶魔。”这种战争综合症直接影响到越南人民军的斗志,最后这两人,直接被送进河内市的陆军精神疗养院。

    林雪和张君芳离开了民居,拐过墙角后,林雪探头观察,发现有几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

    此时林雪心中一紧,立刻带着张君芳返回到原来的屋内。

    这个用竹坯泥巴涂抹建起的长方形民居,房屋地面是泥土夯筑的,只有正门边一扇上悬棍挑式窗户。房墙高二米,屋顶是茅草搭建的挑山式三角形结构。

    屋内面积十五平方米左右,一张竹床在房角,紧靠着是一只竹箱。屋内另一个角落,是竹子编制的桌子和三把椅子,竹桌上有一只三角锥形铁皮水壶,和倒扣的两只竹筒碗。竹墙上挂着一顶竹斗笠,和蓑雨衣,再无其他用品和设备,看上去极其简单又贫穷。

    这家烧火的厨房,在另一间矮小的竹坯房里。

    林雪暗示着张君芳躲在他的身后,他右手握着五四式手枪,身体贴着屋内墙边,耳朵倾听着房外的动静。

    林雪和张君芳,遇到的是柑塘市撤退下来的越军345师的散兵游勇。

    二十来个头戴绿色通帽,穿着绿色军装的越军,背着或拿着各种武器,匆忙地从房前屋后跑过,没有叫嚷声,只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突然林雪和张君芳,听到随后有个脚步声放缓了,然后向着他们所在的房屋走来,这名越军嘴里喊叫着:“稿哎控?”(有人吗)

    林雪的听力敏锐,感觉出目前这是一个人,一时半刻难说会有其他越军再跟过来。

    林雪紧张得脸色苍白,半转身扭头,脸部紧绷皱着眉头,左手指着张君芳示意她到床边。拿手枪的右手与左手掌合十状,放在右耳边,头向右一歪,意思明显是让张君芳上床摆放睡觉的假象。

    此刻敌人就在屋外,张君芳紧张得小腹隐隐作痛。她在想,如果敌人冲进来了,她应该怎么办。眼下他们两个人中,只有林雪手中有武器,还是一把小手枪,如何才能面对这种危险情况,如何脱离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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