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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生死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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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君芳从2号手术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李东海也跟着她前后脚地走了出来。他们又完成了一场手术,看上去这两人,显得格外疲倦。

    “要是没有死亡的战争多好哦。”张君芳仰望着天空感慨着。

    “没有死亡就不是战争,那是打仗游戏,是打群架。”李东海站在帐篷外,摘掉口罩,舒展一下腰肢筋骨回答着张君芳。

    急救帐篷里的血腥以及消毒水的味道,让李东海和张君芳的鼻腔,就要失去了嗅觉。他俩头脑晕晕乎乎的,帐篷外清新的空气让他们清醒许多。

    李东海不认为张君芳的话有什么奇怪,自从二月十七日开战以来,他们见识的伤亡太多了。因为战争带来的伤亡,李东海认为再正常不过了。

    “吃一点,不然体力跟不上。”

    张君芳说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往外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她撕掉包装,将压缩饼干掰开一半,递给李东海。

    李东海没有立刻接过张君芳递给他的半块压缩饼干。他看着张君芳的手,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接过了这半块压缩饼干,吃了起来。

    张君芳见李东海有些犹豫后,才接过她的压缩饼干。张君芳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原本雪白细腻的手面,已经被血渍污染了大半。她也没多想,低头啃咬着手中的半块压缩饼干。能让张君芳啃咬她不喜欢吃的干硬的压缩饼干,可想而知,张君芳此时饥不择食的程度如何了。

    林雪双手抱着svd狙击枪,坐在运载着重伤员的军车上,缓慢地向着野战救护所的方向行驶着。

    因为重伤员在车厢内,而且野战救护所并不远,车速控制在每小时15公里左右。过度颠簸容易造成重伤员的二次伤害。

    范郎和他的班长,被越军345师121团4营的作战指挥所的命令,安排隐蔽在解放军可能通过的公路边,任务是等待时机偷袭。

    这样的偷袭扰乱小组的人员安排,少到一人,多则五人,按具体情况隐蔽一到三天不等。这种任务通常是越军的特工部队去完成,因战局形势的发展需求,其他越军部队也在灵活运用。

    二月二十一日这天,范郎和他的班长接受了营指挥所下达的伺机袭扰的任务。于当天下午,两人做足准备后,携带着必要的装备和吃食,来到了179高地到外约姆河中间地带的公路边。

    通过实地观察,班长认为隐蔽在公路对面的山坡上比较安全可靠。因为公路和隐蔽点之间隔着百米宽还未成熟的绿色菠萝地。据守179高地的是越南公安军16团3营2连。

    范郎和他的班长将半人多深的掩体挖好后,已近暮色。他们还在掩体的周边,覆盖上楼树枝,五六米以外非专业人士很难发现这里有个战术狙击点。

    范郎和他班长的武器,都是ak-47自动步枪,也都携带了一个弹药基数的五支弹匣的一百五十发子弹。另外班长多携带一支40火箭筒,范郎携带四枚火箭弹和可供两人食用三天的干粮、水和四根一米五长的甘蔗以及驱蚊液。

    二十二日这一整天,他们在隐蔽点的周边,无所事事四处游荡。到了二十三日的早晨,解放军扔过来的炮弹震天动地,他们躲在掩体里将近半小时炮声才平息。他们很清楚,轰炸过后解放军的地面进攻就会开始了。

    解放军的坦克和各种车辆以及步兵组成的行军队伍,在菠萝地对面的公路上浩浩荡荡有三公里长。

    这样令人震撼的军威,范郎和他的班长都是初次遇见。坦克车队的履带,碾压地面发出“呵啦、呵啦、呵啦”的机械声,刺震着他们的耳鼓。坦克尾部喷出的烟雾和扬起的灰尘,远看像一条移动的巨龙,跟着两侧行军的荷枪实弹的解放军,让这两人心感压抑、呼吸紧促。

    这壮观的场面,震撼着他们。躲在掩体里的范郎和他的班长,都微张着嘴巴,露出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解放军的队伍,消失在通往柑塘东南方向的公路尽头。

    柑塘肯定保不住了,这是两人的内心独白。

    “鹿酒,囧哒噻哚?”(班长,我们会输吗?)隐蔽在掩体里的范郎恍惚小声地问了一句。

    范郎和班长都没参加过战争,两人的紧张不言而喻。

    “板铛朗姆贼。”(管那么多干嘛。)班长没有自信地回了一句。

    解放军的军队,大约过去了半小时,范郎突然发现公路上有一辆解放军的卡车,缓慢地向着外约姆河的方向驶来。

    “鹿酒,槁木捷克噻嘿。”(班长,有辆车。)范郎右手拍着班长的左手臂,惊慌地说道。

    “噜叽噶。”(打。)班长说完立即站起身,把40火箭筒扛在右肩上。

    范郎快速地从放在掩体里盛放火箭弹的军绿色袋子里,拿出一枚火箭弹,插入班长扛着的火箭筒内。

    做完预射前的装弹准备。范郎趴在掩体里,端着ak-47观察着公路的状况。

    班长站在掩体里,露出小半个身子,肩扛火箭筒,瞄着公路远处行驶的解放军的卡车;此刻,火箭筒随着每小时15公里行速的卡车,缓缓水平方向转动着,班长在等待着最佳的发射时机。

    林雪和几名抬担架的民工坐在车厢里,三名重伤员躺在担架上,气息微弱。他抬腕看了一下上海牌手表,估摸着到达野战救护所的时间,应该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轰!”一声巨响,车厢里立刻浓烟弥漫。林雪第一反应就是军车被敌人偷袭了,他大声喊着:“快下车隐蔽!”

    被40火箭弹击中车头的军车,驾驶员当场牺牲。

    此时的军车,无方向感地向着菠萝地溜滑而去。

    军车还没停稳,林雪已经飞跃般地跳下了车,惯性的作用下,他摔了一跤,顺势趴在地上,左右观察一着地形。

    由于公路一侧离山坡较近,山坡上寥寥几棵大树、稀松的杂草,并无其他可隐蔽的岩石等障碍物,他确定敌人从百米宽的菠萝地对面,发起的偷袭。

    林雪跃下车时摔了一跤,右小腿部位撞在地面的石头上,让他疼痛不已,他咧着嘴强忍着疼痛,额头冷汗直冒,皱着眉嘴里发出“咝——”的声音。林雪喘着粗气,紧张地用svd狙击枪的瞄准镜,搜索着越军的隐蔽点。

    几个民工快速地跳下军车,还在车厢里的民工在移动着担架。这是最危险的时刻,民工们搬运担架的速度依然小心翼翼,生怕给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带来二次伤害。这几位民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投嗨。”(第二枚。)

    越军班长大声催促着范郎安装第二枚火箭弹。他看见第一枚击中了车头,他紧张得带着兴奋的表情。被击中的车头,冒着浓烟滑到波罗地里。

    远处看,解放军在陆续地下车中,这样好的机会,越军班长不能放过。

    菠萝地对面的山坡面积太大,林雪一时间无法定位越军隐蔽点,生死就在刹那间,林雪的额头冒着冷汗心急火燎地大骂道:“操!”

    范郎看着班长发射的火箭弹击中车头,他的心情跟他的班长一样,紧张中又兴奋无比。此刻的范郎,真希望这枚火箭弹是自己发射的,立功受奖他梦寐以求。

    范郎端起ak-47,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瞄着远处跳下车的解放军身影,食指放在扳机上准备着点射。此时班长的喊声他听到了,可他就想亲自打死几名解放军。

    越军班长扭头见范郎用枪瞄着远处在发呆,并没有按照他的命令行事。他提起右脚踹了范郎一下喊道:“投嗨!”(第二枚。)

    “稿。”(是。)范郎被班长踢了一下,一个激灵,马上弯腰在掩体里找第二枚火箭弹。

    用svd狙击枪的瞄准镜寻找目标,虽然放大了4倍,但寻找的速度慢,视线范围也不广。林雪干脆用双眼目视前方百米远的山坡,希望观察到哪怕一丝动感。

    林雪身旁三米开外,是身穿不带领章帽徽的解放军七一式陆军军服的民工们,在不慌不忙地搬抬着担架过程中。如果此刻,越军再发射一枚火箭榴弹,大家全部牺牲。

    这时的林雪,脑中只是在快速地重复着三个字:“快找到!快找到!!”,他的大脑海绵体没有任何其余的思想杂念,除了快找到三个字,就剩下空白一片。

    林雪紧紧咬着牙关,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紧紧地揪起一团,气息呼吸困难。

    林雪双眼瞪得如大大的牛眼,危险即将来临,紧迫的时间逼得他快要疯掉了!

    “慢点慢点,我还没下来啧。”

    “不要急嘛。”

    两个民工的对话,钻进林雪的耳朵里,飞速地到达他的大脑,填充着他大脑的空白。林雪的大脑仿佛有个声音在说道:“慢点慢点、不要急嘛,慢点慢点、不要急嘛。”

    林雪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此刻他的心脏充满了新鲜血液,增加了收缩的力量。

    危险仍在,林雪的心态却在缓慢地平复中。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决定着一干人的生与死。

    范郎快速地低头拿火箭弹,两次都是紧张的手滑没有拿起,他的班长扭着腰,低头又看了一眼范郎。这次没有催促,因为他自己也已经紧张得口干舌燥双腿微颤无力。

    越军班长这次一扭腰低头,使他肩上扛着的40火箭筒跟着摆动了一下。

    林雪感觉自己右眼侧上方对面的山坡上,有一丝动感。他立马移动svd狙击枪,用瞄准镜观察着刚才给他一点感应的地方。

    范郎终于插入了一枚火箭榴弹,他呼了口气,紧张得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颤抖的左手,轻拍了两下班长的右手臂,提示班长装弹完毕。

    越军班长右肩扛着火箭筒,瞄着百米开外的几个搬运担架的解放军。右手食指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突然自己的左心胸部位,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咚”的一下,非常重地击打了一下。他全身肌肉猛地一抽,失去了平衡向后仰身倒去。由于脑死亡的飞速到来,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闪电的光芒,一次次地跳闪着光,由强变弱。

    此刻的越军班长,听到嗡嗡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呼喊着他:“鹿酒、鹿酒……”(班长、班长……)

    “同志,司机光荣了,尸体焦煳了,火大拖不出来噢。”

    “伤员等不得,我们走吧。”

    “救护所不远了,过了河就到,你们先去,这边还要处理一下。”林雪趴在地上,眼睛始终不离开瞄准镜,回答了民工的话。

    林雪刚才击毙了一名越军,但发现了另一名越军的头影晃动了一下,虽然现在越方的隐蔽点没有任何动静了,他知道刚才晃动头影的那个越军,一定躲在掩体里。只要这名越军活着,就会威胁来往的自己人,必须消除这个危险隐患。

    抬担架的支前民工们无畏生死的举动,极大地震撼着林雪的内心。

    十几名支前民工抬着三副躺着重伤员的担架,向着野战救护所的方向而去。

    刚才被越军击中的军车,夹杂着浓浓的黑烟和火焰,燃烧使军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在公路上行走抬着担架的民工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眼下的民工们就是越军射击的靶子。

    林雪用瞄准镜死盯着越军隐蔽点,嘴里咬着牙愤恨地嘀咕道:“操,老子弄死你们!”

    “嘭!”林雪的耳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他被惊得浑身一哆嗦。

    林雪离燃烧的军车几米之近,烧到汽油桶引起的爆炸对他已构成危险。这爆炸后没有热浪冲击波,他突然反应过来,燃烧的车头烧到前橡胶轮胎,这是爆胎的声音。

    橡胶燃烧爆炸后发出难闻的气味,随着无规则的微风,吹进林雪的鼻腔。他被橡胶煳味呛得剧烈地咳嗽了两下,眼泪也被熏了出来。可是无论如何,林雪必须保持现在的姿势,时刻警惕瞄准镜中的情况,消灭所有偷袭的越军,排除危险的同时,也为牺牲的驾驶员报仇雪恨!

    范郎看着自己的班长中弹倒在掩体中,班长半坐在掩体里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在掩体中全身无力的范郎,蹲坐在班长的对面,装好弹的40火箭筒斜竖在掩体里。班长的绿色通帽扣在他的左胸前,盖住了伤口,猛一看还以为班长在发呆。他看见一只黑色椭圆形的甲虫在通帽的顶端转圈,他默默地流下了恐惧的眼泪,死亡离他这么近。

    之前跟着班长的范郎,对死亡的害怕、恐惧并不明显。此刻的范郎,忽然感到恐惧袭身,嗓子干涩,全身无力。

    范郎不敢轻易尝试逃跑,就连抬头观察的勇气也失去了。班长的中弹明显是解放军的神枪手射击的,范郎内心有种想法,只要时间长,解放军的神枪手便会离去。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范郎的内心,稍微缓和了一点。目前,他只能原地等待着时间的推移。

    逃避死亡的等待,是一种地狱般的煎熬,同时也伴随着生的希望。而这样的等待,让人觉得寸阴若岁的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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