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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认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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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一直在瞄准镜中盯着前方,他担心左侧的军车油箱爆炸后会带给他伤害。他趴在地上,横向缓慢地移动到不远处的田埂边。

    即使在横向匍匐的运动中,林雪的眼睛,始终通过瞄准镜死死地盯着越军的这个隐蔽点。一旦被林雪咬住的目标,绝不会放弃。

    大约过了十分钟,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5吨解放牌卡车150升的油箱,爆炸时所产生冲击波的威力巨大。冲击热浪卷着杂物从趴在地上的林雪身上飞过。

    如果没有田埂的遮挡,林雪难逃这油箱爆炸后冲击波的厄运。

    范郎和阵亡的班长都没有手表,他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忽然听到了远处巨大的爆炸声。此刻范郎的内心,开始了活动。

    为何爆炸?范郎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忽然他觉得趁着爆炸的混乱,此时逃离正是时机。

    在逃离之前,范郎不忍心班长尸暴山野。他慌乱地爬出掩体外,用工兵铲,挥土掩埋班长的尸体。

    林雪在瞄准镜中,发现隐蔽在掩体里的越军开始探头探脑。他没有立即向目标开枪,只是等待这名越军从掩体里爬出,他想看看是否还有其他越军出现。

    当林雪看到这名越军用工兵铲在挥土掩埋,林雪知道这名越军掩埋的是刚才被他击毙的火箭筒发射手。

    林雪瞄着目标等待了少许,用瞄准镜又扫描了一下目标的四周,确定无其他越军后,林雪再次锁定了这名挥铲的越军。

    “砰!”林雪让十八岁的范郎,选择了重新投胎。

    如果不是林雪在车上,可能范郎和他的班长,第二枚火箭弹已经击中送伤员的军车了。在这人世间,各行各业都有人才辈出。林雪的才智,就属于战场。

    林雪举枪预瞄准姿态,快速起身并顺着菠萝地的田埂,飞速地靠近越军的隐蔽点。

    跑动中林雪的右小腿,带给他的抽痛感,让他跑起步来一颠一颠地看上去很不自然。这是他刚才跃下车厢时,右小腿撞得的创伤在发作。眼下的林雪,根本没时间查看处理,只要还能忍受,他会一往无前地去消除眼前的危险。

    跑到越军的隐蔽点,林雪确定了两名越军的死亡。

    林雪用力撕下两名越军的领章帽徽放在自己的口袋中。他又把两支ak-47自动步枪拆卸,将武器零件四处抛远。带不走的武器,只要有能力就必须销毁或者将武器损坏,这是战场原则。其他与之无关的事务,无需处理。

    林雪背上40火箭筒,手里拎着svd狙击枪,忍着小腿部的疼痛,向着原点一瘸一拐地走去。

    回到原点,林雪在军挎包里拿出64开本牛皮纸封面的巴掌大小的笔记本,手持黑色的英雄牌钢笔,认真地记录下燃烧中的军车号牌,以便返回时向上级反映这里的实际情况。

    被毁的军车仍在燃烧中,车辆的牌照林雪无法摘下带走。但是林雪知道,解放军在这来往的山间公路上,后期会有路过扫尾的后勤部队,将车辆牌照带走的。

    战场上的痕迹,有能力消除的就消除,痕迹越少越好;战场上的物资,有能力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能销毁的就销毁,尤其是武器装备。这是战场原则。

    和平年代长久的人们,在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时候,根本无法想象一场战争结束之后,所带来的创伤,有多么的巨大,留下的战争后遗症,会有多么的长久。但是,没有战争,亦不会有和平。局部地区的战争,换来短时间内的和平,旷日持久全面性的战争,将换来长久的和平。同时也留下了这样或者那样的许多问题,让人们去思考,去反思人类生存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宇宙的浩瀚无垠,人类的渺小微弱,未来的地球家园,将会面对怎样的结果。

    林雪来到烧毁的军车驾驶室的前面。立正,向牺牲在战斗岗位上的驾驶员庄重地行军礼。

    礼毕,林雪身背着svd狙击枪和40火箭筒,左手摘下头戴的钢盔,右手从军服上装的口袋中,掏出他刚才撕下越军的两副领章帽徽,用力抛向还在燃烧中的军车,为牺牲的战友祭奠,默哀。

    默哀结束后,林雪对着燃烧的残车大声地说道:“战友,你认得回家的路,走好!”

    林雪没有办法带走或掩埋还在燃烧的军车中烧焦的战友遗体,他用自己的方式与牺牲的战友悼祭后,此刻的林雪,才有时间坐在地上,慢慢地卷起裤腿,查看自己右小腿的创伤。

    此时血已经不流了,小腿肌肉肿胀疼痛减轻了一些,他缓慢地站起身,顺着公路,一瘸一拐地向着野战救护所的方向而去。

    林雪在公路上一瘸一拐艰难地行走了七八分钟,已经看见不远处的外约姆河,还有舟桥86团架设的浮桥了。

    此时林雪的身后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他扭头看了一下,是自己部队的军车。

    林雪本不想劳烦运输任务中的军车,可是腿伤行走不便,还是选择打扰一下。

    林雪停下来站在路边休息,并等待着军车路过时,能够捎带他一段。

    “咔——”一辆摘掉篷布的中型军用吉普车停在了林雪的身边。

    这辆军车上,除了穿着军装的司机,还坐着两名解放军。

    “同志,要帮忙吗?”一名坐在副驾上,上身军装是四个口袋,一看就是干部样子的军人,用疑惑的眼神观察并带着陕西口音严肃地询问着林雪。

    这名问话军人的身后,坐着一名手持冲锋枪,并且枪口对着林雪的解放军战士。

    林雪面带微笑对着这名军人立正行军礼,说道:“报告首长,我是野战救护所的林雪,帮忙带我一段吧。”

    这名军人一脸的严肃,向着右侧歪了一下头,说道:“上来吧。”

    林雪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车后,那名手持冲锋枪的战士伸出手臂,面带微笑拉了林雪一把。

    一路闲聊了一些国内和部队中的闲杂事情,双方的目的,都是打探一下对方的真假虚实。但是,各自的任务都不会涉及的。

    在战场上,遇到了穿同样军服的人,必须打探真假虚实。这是战场原则。

    中型吉普开到了野战救护所所在的公路边停下,坐在林雪对面的那名战士先跳下了车,双手扶着林雪下了车。

    林雪笑着对车上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说道:“谢谢首长。”

    “他不是首长。”这名战士一边用山东口音微笑着说道,一边登上了车。

    中吉普缓慢开动了,那名搀扶林雪下车的战士,留下一句话:“他长得沧桑。”

    中吉普上传来一阵笑声,马达发出轰鸣,加速度地向着老街的方向远去了。

    林雪转身向着距离路边二十多米的野战救护所走去,刚走过小河沟上的短木桥,林雪忽然摇了摇头,脸上表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笑出了声:“呵呵。”

    没有军衔制,林雪误以为那名身穿干部服装,脸色显得老气的志愿兵是位营级或营级以上的首长。因为林雪是副连级,遇到比他自己级别高的军官,都可以称呼对方为首长。如果在连队,林雪也算是连首长了。

    野战救护所的5号帐篷,是处理轻伤换药的地方,同时也是护士们临时值班的帐篷。

    林雪躺在帐篷入口处的军用折叠行军床上,一名白大褂外衣上沾着许多血渍的女护士在给他受伤的右小腿,做着消毒、上药和包扎的治疗。

    “伤口处理好了,不用缝针,但肌肉组织肿胀面积较大,在这休息一下,以便观察,有什么反应喊一声。两小时后走动,注意体热发烧,近期不要溅水,小心感染。”

    “嗯,谢谢你了。”

    林雪躺在军用折叠行军床上,望着侧上方的一盏吊在帐篷支杆上略显晃动的悬挂式汽灯,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非常疲倦。

    略显晃动的汽灯,就像催眠师手中的吊坠,让林雪的眼皮乏力,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张君芳在6号帐篷里,帮助一名被地雷炸断小腿的战士换药。这名伤员躺在行军床上,双眼望着帐篷的顶部,操着武汉方言轻声地说道:“张护士,李军医说能安个假腿?”

    “当然,明早就有车送你们回国,到了康复中心,会帮你装假肢的。”张君芳一边回复伤员的话一边熟练地给他看换药。

    “有假腿了,走路会不会像正常人一样?”

    “嗯。一段时间练习后,基本看不出来。”

    “不知道能不能哇对象?”

    “挖什么?”

    “就是谈朋友哦。”

    张君芳抬头看着伤员严肃的表情说道:“那是一定的,好姑娘都喜欢你这样的英雄。”

    想到这些受伤和牺牲的战友,也想到失去腿的胡江,他们的年龄都不大,张君芳感到眼圈有些发热,她低下头继续换着药。

    “那可不一定,喜欢和爱,是两回事儿。”躺在旁边的另一个面部已被毁容,头上包裹着白纱布,露出双眼的伤员,用着天津腔调,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张君芳换药结束,端起白色搪瓷换药盘,站起身看了一下正常滴速的输液袋,离开前轻声地说道:“谈对象是从相识开始的,哪有上来就爱的。大家都会结婚的,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吧。”

    张君芳离开6号帐篷的时候,身后继续传来伤员们的闲聊声。

    “要是能找到像张护士这样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美死你!咱们张护士一定有对象了,即使没有也轮不上你啊。”

    “难说。”

    “那你就试试,非撞南墙不可。”

    ……

    张君芳走出帐篷,侧脸看了一下天空,浓浓的灰云笼罩着四周的山峰,气压低得让人胸闷气喘不畅。

    张君芳端着换药盘,来到5号帐篷里,在操作台上放好换药盘。她旁边的一名护士和卫生员在做着同样的事,其他进出的护士和卫生员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张君芳突感脚趾和小腿胀痛,这是长时间站立、行走的工作引起的。她的腰有些酸痛,慢慢地坐在给养箱上,呼出一口气,休息一下后她感到舒服很多。

    野战救护所的医护人员,如此地替换着工作、休息,大家的心情非常沉重,战争让这些年轻的人们,体会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休息片刻的张君芳,继续着她的工作。

    躺在帐篷入口处行军床上熟睡的林雪,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就这样林雪一直昏睡到了傍晚。

    突然一阵混乱的嘈杂声,将林雪吵醒。

    林雪猛地坐起身,发现护士和卫生员们正向着帐篷外跑去。此时帐篷里悬挂在顶上的几盏汽灯已经点亮,雪白的光略微晃动得耀眼并刺激着林雪的双眼,他坐在行军床上眯着眼睛,他忽然明白自己从白天昏睡到了晚上。

    林雪快速起身,拿起身边的svd狙击枪向着帐篷外走去。

    林雪出了帐篷,四周一片黑暗得不见五指,他知道夜晚的野战救护所是要灯火管制的。

    突然的一明一暗,让林雪的双眼,很难快速适应。

    凭着感觉,林雪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脚下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这时四周传来了救护人员的对话声,同时也传来了伤员的喊叫声。

    “这个还有气。”

    “妈的,老子的膀子断了。”

    “快抬到抢救篷去!”

    “谁给我口水喝”

    “这边来人帮一下忙吧。”

    “小邵你跟护士长一起搭把手。”

    此时林雪已经反应过来,这是有伤员到来了,医护人员正在现场分辨伤员的伤情。

    林雪的眼睛,也开始适应了四周的黑暗,他扭头看了一下绊他的脚下,借着微弱的夜光,发现地上是一副担架,旁边坐在地上还有几个人影,他们粗重的喘息声,传入林雪的耳鼓。这些抬伤员的民工,累得已经虚弱无力。

    林雪向前快走了几步,他的双眼现在完全适应了昏暗的夜色。

    周边不少的医护人员,正在现场抢救中,除了已经抬去抢救的,地上的伤员还有十几个,到处都有抬担架的民工,他们累得已经脱力,有坐在地上,有躺在地上的。

    林雪看到这情景后,便知道这场仗打得很艰难。他能想到在转运伤员的过程中,抬担架的民工队伍克服了多少困难。

    这是37师111团3营主攻越军345师121团4营坚守的241阵地时的一批伤员。

    林雪借着昏暗的夜色,看到他右前方有个担架上躺着一个身影,这名伤员一动不动,通常没动静的伤员会更加严重。

    林雪跑过去蹲下身,左手拿着svd狙击枪,将右手摸索地放在伤员的耳前部颞浅动脉处,没有跳动的迹象,这说明伤员已经牺牲了,但他的身体还有体温。

    林雪把svd狙击枪背在身后,双手用力地抱起这名伤员,因为伤员过重,让林雪一下没有站稳,差点和伤员一起栽倒,好在他向前急走几步,稳住了身体的平衡,向着2号抢救帐篷,小心翼翼并且观察着路面,快速地小跑而去。

    林雪心存侥幸的心理,抱着的还有体温的伤员进入帐篷里。

    林雪进入帐篷后,将有体温的伤员放在急救床上,喊来医护人员,并看着医护人员在这个伤员身上做着胸外心脏按压等一系列抢救操作,他没有等待结果,便快速地离开了帐篷。

    生与死就在转瞬之间,他希望这名战友能够挺住,活着返回祖国。

    刚才的忙碌过于精神集中,忘却了小腿的伤痛,放松时他才感到右小腿肿胀疼痛加剧,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此时已经有37师指挥连的战士们赶过来,帮忙抬伤员进入急救帐篷。

    二月下旬的越南,北部山区的夜晚,凉风袭来,林雪觉得从没有过的寒冷。

    在中国南方长大的林雪,没有去过北方,没有见识过北方的寒夜和飘落的雪花。但此刻,林雪却觉得阴冷深入骨髓。

    林雪忽然想起,曾经问过自己的父亲,自己名字的由来。

    林雪的父亲告诉他说道:“你是五七年出生的,那一年出版的《林海雪原》,俺喜欢。”

    “那怎么不叫林海,或者林原呢?”十岁的林雪好奇地问道。

    “广西在海边,看海容易,南方见不到雪,干脆叫你林雪了。”

    “那怎么不叫林原呢?”

    “咱们南宁,大体算是盆地平原吧。”

    “那应该起名叫我林雪原啊。”

    “咋说咧?”

    “同学都说林雪,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有这个意思,因为俺喜欢女娃,不喜欢你这个臭小子。”

    “……”

    正待林雪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阵密集的枪声传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些密集的枪声,惊扰了野战救护所四周暗夜的宁静。

    此刻林雪的第一反应就是,野战救护所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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