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阵地上的歌声
麻水华一直坚守着160山峰的西北方向。刚才在他视线范围内发现了越军的踪影，他用手中的冲锋枪五六次点射，满弹匣子弹放空后，没见着越军还击。
麻水华先是纳闷，后又觉得是自己消灭了越军，自信心爆棚兴奋中的他，趴在地上的身体有节奏地晃动着，嘴里无所忌惮地唱着自带伴奏的《解放军进行曲》。
为何兴奋？因为麻水华再一次感到打仗很容易，当班长的想法无法满足了，当排长的心思再一次地向他招起了小手，麻水华得意忘形了。
于是乎，160的阵地上，响彻起麻水华鸡鸭嗓音般的高歌：
“向前向前向前——当郎郎当，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当郎郎当，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当郎郎当……”
无知，容易滋生无畏，十八岁麻水华的青春，天下无敌啦！
这一股攻击160阵地的越军，是胡江负伤时冲出洞的。之前林雪封住洞口时，消灭了至少五十八名越军。从洞中出来复仇的越军，除去胡江击毙的三名，还有二十五名冲向了160山峰。
越军并不知道160山峰有多少解放军的兵力。用一名排长带着四名士兵，对160山峰的东北面，也就是林雪等人的正面一带，进行吸引式骚扰。其余由另一名连长带队，从南面偷袭。
骚扰东北面的两名越军，已经被农文山击毙了。不然黄小蕾绝不会这么轻松。
正北面中间地带，并没有骚扰的越军。还有三名越军骚扰麻水华警戒的西北面，这三名越军还没来得及作为时，就被警觉的麻水华发现了踪影。几梭子弹飞过去，把三名越军压在杂草丛中隐蔽着等待时机。
被麻水华压制在草丛中的越军，有一名是越南人民军345师121团一营三连的二排长阮明元。他曾参加过121团部的连排级军官训练营。越南人民军培养基础骨干力量的单位叫做训练营。一名副团级的教官曾经在中国云南昆明步兵学校进修过，从这名教官那里，阮明元学到了解放军的许多战略战术。
林雪隐蔽在两米多高的岩石的凹角处。把三颗手榴弹拿出，拧开底盖放在右侧身边的岩石上备用。林雪突然发现身上的四颗手榴弹怎么少了一颗？难道是运动中掉落了？他转念想起，有一颗手榴弹用在协助吕大庆排长的战斗中了，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怎么当初没向吕大庆补要一颗手榴弹。阵地战最怕的是兵力和弹药的不足。
260主峰上的越军得知腹背受敌，立即调转高射机枪，一定要灭掉封住洞口又挡住他们撤退线路上的解放军。殊不知，缺少了高射机枪的重火力，越军坚守的260山峰北面的阵地，很快随着解放军的勇猛攻击而节节溃败，死伤惨重的越军只能放弃260的主峰阵地撤退下来。
111团指挥部命令各部乘胜追击。王晓军率领着二营的五连，打得非常勇猛。当他们冲到半山腰的山洞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了。满地被打死的越军共有六十一名。他立刻向团指挥部汇报这里的情况，团指挥部认为这是38师穿插部队的杰作，命令他们火速联合兄弟部队打个歼灭战。
王晓军从山顶高射机枪的摆放位置以及半山腰洞口的情况得出结论，对面160山峰有38师的作战部队。他立即留一个班守住洞口，等待后续部队的清理，他率领五连大部分人和跟进的三营解放军继续追击。
林雪之前安排农文山、麻水华在160南面山坡上安放的三组共计六颗美制m67手雷。被悄悄摸上阵地的越军引爆了两组，炸死三人，重伤四人，还有五人虽然不完全是重伤但也失去了战斗力，在原地自救，哀嚎着。
二十名包抄的越军，还剩下八人。这几名越军原本就是复仇者，现在这八名越军，已经将死亡抛弃脑后，拼了命地冲向160峰顶的南面。
隐蔽在麻水华西北面的越军排长阮明元，对着他的左侧也就是黄小蕾坚守的东北山峰吹了一声口笛。
口笛是越军常用的战场联系工具，大约一寸长，嘴吹气后能够发出尖锐的声音，如同解放军连排指挥员腰间携带的小喇叭，起着发号施令和联系的作用。这种解放军使用的小喇叭的样子，有点像足球场上球迷吹的那种小喇叭，大约十五厘米长。
越军排长阮明元，没有等到两短声口笛的回复，他心想那边的士兵可能阵亡了，预先准备的骚扰战术必须更换。
阮明元略想一下，准备命令左右他三米距离的两名埋伏的士兵，先向着前方阵地投掷手雷，再用ak-47扫射，配合绕到南面山峰的两个班的战斗，他认为这配合的战术很完美。但现实却在他前方的阵地上传来了歌声，这战场上鸡鸭嗓音般突兀的歌声，让他紧张得心里发虚，他不记得自己在训练营的时候，教官讲授阵地战时，解放军有唱歌这一出。但这歌声很像教官闲暇之余说过的中国古代军事故事中的四面楚歌，难道自己被解放军包围了？这听不懂的曲调不是他们越南本地的“楚歌”，或是解放军的什么战术暗语、意图？此刻阮明元认为，跟解放军过招要以不变应万变，眼下继续埋伏隐蔽为上。
农文山在战斗中始终精神绷得很紧，他穿的袜子已经被脚汗湿透了。脚汗闷气滋生的真菌，使他的脚趾缝奇痒难耐，他卧倒在地，抬起脚尖使劲敲砸着地面。黄小蕾的给他提的问题让他郁闷，明知道战场上的呼喊声能暴露目标，但黄小蕾提出的疑问又不是咸菜萝卜干式的闲聊，他不得不回答。糟糕的是回复完右侧的黄小蕾，左侧的麻水华竟然鸡鸭嗓音地唱起了歌，他琢磨着这个十八岁的孩子怕是因为过度紧张，得了什么战场痴呆症了。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当郎郎当……”
麻水华自己加得当郎郎当，这乱七八糟的节奏让人心烦意乱。听到这混乱的节奏时，让一直紧张烦躁的农文山彻底跟着神经了一回。你麻水华不怕暴露，老子也不在乎，他被气得大声接着下句唱道：“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当郎郎当！”
农文山的性格很内向，到了部队由于他闷声不响，记忆力超好而又稳重的性格，当上了营部通讯员的同时，也被营部当作了考察提干的苗子。
农文山高歌过后，一扫不快的情绪，原本苍白的面颊泛起了神采的红晕。他发现，神经一下的感觉很爽快！在他大声叫喊发过神经之后，他的脚也不痒了。看来这转移注意力的效果很是不错，值得推荐。
麻水华听到在他右侧二十多米的农文山的唱腔，他的脸向右侧偏了一下，双眼珠子向着右上方瞥了一下，面露轻视的神态说道：“唱的啥子呦，一点不规范。”这话说得就好像他唱得很动听似的。
越军阮明元排长隐蔽在杂草丛中，听到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歌声，紧张的他，瞪大眼睛高度警惕。看来解放军的战术是要包围他们啦，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对着离他不远的一名隐蔽中的越军，挥舞着手臂，让对方注意他们身后的动静，以防解放军摸上来抓他们个正着。
此刻的阮明元，明显地开始了草木皆兵。他现在思考的是怎样才能巧妙地突围出去，至于说复仇或骚扰，还是交给偷袭南面的那两个班吧。
骚扰的任务是引起阵地上解放军的注意力，目前看已经完成了，而且还阵亡了两个人，回去后完全能够跟自己的上级有个交代了。
黄小蕾在战场上的自信，来自拉动枪栓子弹上膛。忽然间，她听到了麻水华和农文山唱得非常熟悉但走了调的军歌，她开心地“呵呵呵”地笑出了声。
在黄小蕾认为，只有胜利者才会军歌嘹亮。跟着林雪一路行来，不是卧倒就是隐蔽，不是噤声就是咬木棍，不是小蛇就是大蜈蚣，搞得人憋屈又紧张，现在好了，胜利了；只是这胜利来得稍微快了点，自己居然一枪没放，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儿，不行一定要打几枪，回国后也好吹嘘一下。
由于李东海的手术进入尾声，让张君芳在手术中一直紧张的状态开始了放松，可能也是止痛药起了作用，她的小腹不再绞痛。农文山和麻水华两人的鸡鸭嗓音传到了她的耳中，她侧耳聆听了一下，摇摇头轻声并且用非常专业的语气说道：“c唱到了c，还跑调了。”
“当郎郎当，怎么个意思？”吴霞手里举着25的葡萄糖输液袋插上一句问道。
“他自个儿的节奏。”李东海完成了最后一个缝合结扣，用拆线剪，剪掉线头时随口回了一句。
林雪趴在岩石的凹角处，听到了自己身后乱七八糟的嘈杂声，他完全没心思去想那几个人在干什么。林雪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前方，思考着越军是一字排开地冲锋而上，还是前后左右陆续地推进。他的面前毕竟是五十多米的半圆形阵地，他也不清楚越军冲锋的人数到底有多少，目前阵地的主动权，在越军的手里。
在战场上，林雪讨厌被动，哪怕一秒钟的等待，都是煎熬的。
“嗯，那就打几枪呗。”这是黄小蕾此刻内心的独白。
“哒哒哒哒哒。”黄小蕾记得农文山对他说过，冲锋枪要点射。她右手食指用力一扣一放完成了一次点射。此刻的黄小蕾，已经将战场的残酷，抛到了九霄云外。
农文山听到黄小蕾打的枪声，他又紧张了起来。他担心有越军攻击黄小蕾，他必须协助。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农文山对着黄小蕾的前方进行了两次无目标式协助性扫射。
王晓军和五连冲锋的战士们听到了160高地传来的枪声，他们加快了搜索前进的速度。
黄小蕾被自己打出的子弹震撼得有些激动，她想到小时候每逢过年，总是有些男孩子在她们小女生面前放鞭炮吓唬人，现在看来那都是小儿科，这才是外科开放式的大气，爽快呀。
黄小蕾忽然从地上站起身。没错，她黄小蕾站起来了，面对着前方的绿色植被，端着冲锋枪扭动着腰肢，手指紧扣着扳机，就听见她的冲锋枪发出了“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
几秒之后完成了连射，弹匣打空了。此时黄小蕾的背影，就像跳着舞的人，在做着扭腰的动作。
黄小蕾站姿手持冲锋枪射击的动作还算规范，她左手握着枪管上部，并且手臂伸直，右手扣动扳机。双腿左前后右地叉开。这样就缓冲了射击时冲锋枪的后坐力。
农文山被黄小蕾突然站起身的举动吓坏了，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趴下！黄小蕾快趴下啧！！”
麻水华听到黄小蕾的方向传来的枪声后，侧脸一瞧慌忙跟着农文山一起大叫道：“危险！趴下！！”
隐蔽在杂草丛中的越军排长阮明元，先是听到阵阵枪声，又听到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草木皆兵的他认定，这是解放军对他们发起了冲锋。他飞快地起身，猫着腰一边后退，一边对着两个士兵挥手示意撤退。
麻水华忽然看到前方的植被茂密处，有影子在快速闪动，不容分说扣了冲锋枪的动扳机，就听见：“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越军阮明元排长在撤退的奔跑中，突然感到后腿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明显感觉右腿变重发麻，又好像脚下踩了个坑，跑动的惯性让他一下栽倒在地。
阮明元知道自己的腿胯部被解放军打中了。此时一个人想顺利地脱离战场，没有可能了。摔倒时他手中的ak-47也不知飞到哪去了，好在腰间还有把五四式手枪。
阮明元趴在地上，摔倒身体撞地后，让他的胸部疼痛难忍，喘气困难。此时他只能缓慢地掏出手机，想翻身坐起来，但他办不到，腰部肌肉用不上力。
麻水华的两颗子弹打碎了阮明元的胯骨，击穿了他胯骨内侧的大动脉。
阮明元突然感觉天气变得阴冷了很多。“这是要下雨了吧？”阮明元一边想一边感到很累，很困倦，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同时，阮明元的脑海中幻想出了一只青绿色的菠萝，在白雾中飘荡着。
麻水华在今后的军旅生涯中能否当上排长，这是一个问题。但是现在的他，的确打死了一名越军的排长。如果他新兵连的老连长知道了一定会说：“这个10环，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但功劳是有的。老子先穿上一只鞋，还有一只鞋继续拎着，等你再立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