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手术前的准备
张君芳费劲地将满弹匣卡进了冲锋枪底部的槽口，她松了口气。刚才一直紧张的动作，让她右手臂有些发酸。
突然在她身边趴着的胡江背对着她猛地坐了起来，随即听到胡江虚弱地说道：“帮我把脚捡过来。”
张君芳一个激灵，快速起身。
眼前的景象让张君芳永生难忘，她被惊到。她反应迅速立即双膝盖跪在地上，麻利地摘下身背的医疗急救箱，打开急救箱的盖子一边找着止血带一边大声喊道：“李军医！胡江负伤了！！”张君芳的喊叫声，完全变了音调。
“来了！”听到张君芳的喊叫声，李东海噌一下起身，背着急救箱跨过卧倒在地的林雪，猫着腰向着十五米远的胡江奔去。
李东海没接受过军事训练，对于卧倒，起身，冲刺的基本动作要领一无所知。
由于速度太猛，李东海身体失去平衡。他起身后的左脚，跨过林雪的身体后，右脚尖被林雪的大腿绊了一下，让他整个人像箭矢一样飞冲了起来，摔在高十几厘米的杂草地上，右脸在草地上冲滑了十多厘米，嘴里还莫名其妙地多了几根绿色的杂草和棕褐色的泥土。
李东海完成了一个传说中的狗啃泥，气得他吐掉杂物后并且他嘴里骂了一句自己都说不清的上海方言，反正他这是骂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的右脸颊发麻发热，顾不了许多，立马飞快地起身，继续身背急救箱，向着胡江的方向猫腰奔去。
林雪听到张君芳变了调地呼喊李东海的声音，他本能地扭头向着左侧张君芳的方向瞥了一眼；瞄见胡江坐在地上，看情形他估计胡江的伤势不太严重。不管胡江的伤情如何，对敌人的恨却增加了许多。
林雪恨得用力咬着牙，抿着嘴，紧皱着双眉，脸部肌肉被带动着抽搐着，用svd狙击枪的瞄准镜加快地寻找着越军的高射机枪。
“咚咚咚咚咚咚。”一梭子高射机枪的子弹扫来。
第一颗从李东海的眼前飞过，每秒千米速度的子弹在他眼前二十厘米的距离带着火光发出“嗖——”的一声飞过。他居然感受到了子弹飞速掠过他面前时，被弹头压缩的空气所产生的热风，和一丝铜铁火药味的气息。
第二三四五六颗子弹像带路的标记似的，每颗子弹间隔大约一米的距离把李东海带向胡江的方向。
高射机枪二寸长的弹头，极速地打进长满十多厘米长的杂草土地上，飞溅起一米左右的泥土砂砾杂草。其中一微小渣土飞进李东海的左眼里，他的左眼球立刻感到被针尖猛刺了一样，痛得他龇牙咧嘴地喊道：“哎哟！”鲜血从他的左眼缝里涌出，顺着左脸颊流下。
李东海左手即刻捂住疼痛流血的左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差了，不是摔倒就是被炸到眼，但他奔跑的速度一点没有减慢。
林雪在瞄准镜里快速地移动过程中，他忽然发现了越军高射机枪的火力点。
在260阵地南面山顶的一块凹地上，有四名越军围着一架54式127毫米单管高射机枪。其中一名双手握着高射机枪的射手，在跟一名填装子弹的副射手，像是在争吵着什么。旁边另有两名运输辅兵，一人用工兵铲挖地挥土，另一人嘴里叼着烟，手持ak-47四处瞭望着警戒中。
“砰、砰、砰、砰。”林雪的svd狙击枪响了四声。
趁着越军还没搞清状况，正在填装子弹的时候，先灭掉用铲挖地的越军，林雪担心这名越军受惊后会马上趴在自己挖的坑中，所以先击毙此人。然后，林雪刹那间稍微移动svd狙击枪，再打死手持ak-47的越军。这名警戒中的越军，在看到挖地的同伴，被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爆头死掉时，被惊吓得一个哆嗦，手上的烟头瞬间被惊吓掉了，正待他有所反应之时，林雪的第二颗子弹，射穿了他的太阳穴。剩下的高机射手和副射手，在看到此景后，立刻慌忙转动三脚架上的高机枪，寻找着目标时，被林雪射出的子弹毙命。
林雪用四颗子弹，几秒钟的时间内，灭掉了越军的高射机枪火力点后，他没有放松，继续用svd狙击枪的瞄准镜，寻找着对面260山峰的越军。
原本越军这个高射机枪小组，在260山峰的北面，正阻击着解放军37师的冲锋队。突然有越军告知南面160山峰有解放军在伏击他们的岩洞。这个高机组便转移了阵地。
李东海飞速地跑到胡江身边的时候，张君芳已经在胡江的大腿中段扎紧了止血带、打了局部麻药。
然后张君芳撕开胡江的一个红领章。每个解放军的红领章的背面都有最基本的信息，姓名、血型及部队编号。
此刻，胡江平躺在杂草地上，脸色失血性苍白。他双眼望着昏暗的天空，很想抽一支烟。
胡江现在还不能感受到，失去一条小腿，在今后的生活中会给他带来什么。
张君芳做了三年多的外科护士，参加的大小手术很多，目前这野外环境下的术前作业等各项准备工作完成得既迅速又到位。
在这空旷的山顶，无菌操作肯定是幻想，但她努力做到不让胡江在手术前后受到人为的物理性感染，至于说被流通空气中病菌带来的感染她真是无能为力了。
李东海跪在胡江的右侧，紧闭受了伤的左眼，此刻他左眼已经不流血了，但是依然疼痛不已，他只能强忍着用右眼快速地检查了胡江的伤势后，用右手拍拍胡江的肩头，面带微笑地说道：“问题不大，只是你的右小腿中段被打断，无法连接，需要帮你把断伤处缝合，没什么痛感。今后你的行走会有些麻烦，安个假肢不会影响你逛街的。”
安个假腿、拄个拐杖当然可以遛弯儿逛街，李东海安慰胡江的同时很担心自己的左眼，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左眼不要有什么大问题。
李东海在自己的急救箱里拿出装着阿片药的棕色遮光小玻璃瓶子，拧开黑色塑料盖，用右手拿着小瓶子掂了两下，一颗白色的阿片出现在他的左手心。
李东海将药片放在嘴里，直接用牙嚼碎，鼓动着两腮使其快速地生津下咽，酸苦味道的军用阿片（opium鸦片），让他的精神更加集中。
胡江看见了李东海左脸颊上鲜红的血迹、略微肿胀的右脸颊和脸皮上五六道磨出血的擦痕，他虚弱地问道：“李军医，你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又被小碎石崩了一下眼睛，应该是眼球表面的毛细血管破裂。下面开始帮你手术了，你闭上眼休息一下就好。”
李东海接过张君芳递给他的无菌皮手套快速地戴上。
三块一米见方的无菌手术用的卫生白布，铺垫在胡江的伤腿下和旁边草地上，白布已经染红。好在那箱药品和手术器械在，需要的东西可以随时取用。
张君芳按照胡江红领章背面的内容，又询问了胡江的身高、体重等基本信息。
黄小蕾和吴霞在远处看到了这里的情况，很想来帮点什么，但没有命令，她们不会离开自己的战术点。
李东海和张君芳的忙碌，让黄小蕾和吴霞为胡江捏了一把汗，她们希望胡江的伤势不会太严重。
“已经在大腿中部扎紧止血带，使用腿部皮下注射20毫克剂量吗啡，青霉素和普鲁卡因皮试结果稍等。无其他过敏史，没服用任何药物。血压60/90、心律100、血型b。”说完这些，张君芳看了一下胡江让她捡来被打断的腿脚；她的嘴唇有些颤抖，轻咳了一下发干的嗓音又说道：“胃中无食、情绪稳定。”张君芳一边说一边把手术贴膜递给李东海。
“李军医你的眼睛？”张君芳拿着一块白纱布帮李东海擦拭着左脸部的血迹，血已经不流。李东海吃下的片药大约十分钟才能起到止痛的作用，他紧闭隐隐作痛的左眼，只能用一只右眼作业了。
张君芳很想劝说李东海先检查一下眼部情况，可是她很清楚，现在是她们医护军人的战场，劝说肯定是无效的，只要大家还有一口气，就会与战友的伤病战斗到底，永不退缩！她快速帮李东海戴好口罩。
刚才在胡江没受伤前，张君芳的小腹胀坠绞痛得厉害，她不知道为何疼痛，或许是喝凉水的原因，又或是趴在地上的原因，只要自己死不了就行。她已经吃了止痛片，效果并不理想，小腹疼痛让脑门上的汗珠直冒。
“身体不舒服？换吴霞她们来吧。”医护人员在手术前要相互确认才能开始。李东海抬头看见张君芳面露痛苦并擦了几次汗，他担心术中会有多种情况发生。
“无碍，继续吧。”张君芳很清楚，吴霞和黄小蕾是没有上过外科手术台的内科护士，喊她们换班，她自己这一关无法通过。
李东海不假思索地对着隐蔽在麻水华方向的吴霞高呼道：“吴霞来协助一下。”
战场上在一起的人越多，危险也越大。但是那一份责任，那一份勇敢，让这些医护军人为抢救战友而无畏生死。
“谁是b型血的，喊一声！”李东海大声说了一句。李东海担心胡江失血过多，预备应急。
“我是b型血。”林雪喊道。
李东海和张君芳相互点头示意手术开始。其实两人内心都被对方的坚韧不拔所感动。
“皮试结果？”李东海说完之后，跟跑来的吴霞点头示意。至少二十分钟的皮试，李东海明显焦急了，他需要提前开始。
吴霞进入工作状态。
张君芳看了一下胡江手腕部注入皮内的两个相隔5厘米的圆形白色并且周边无任何反应的小丘包，说道：“暂无过敏症状！”
张君芳一边说一边在旁边的白布上摆放着生理盐水，25的葡萄糖注射液，24克x5支的共计2000万单位的注射用青霉素钠，20毫升普鲁卡因注射器，夹钳，骨锉，中弯钳，钳夹，无齿镊，各式剪刀，1和4号丝线，治疗巾，止血带，纱布，酒精碘伏等等各种术中可能使用的药品器械。
李东海呼出一口气，稍作缓解，神情凝重地开始为胡江做小腿断骨的缝合手术。
解放军37师所属大部队，在22日的中午时分，赶到了柑塘外约姆河的北岸地区集中，准备23日拂晓强攻柑塘。
111团2营预备干部王晓军，现在是五连副连长。之前三营对260高地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进攻，同时派遣营部所属的特务连，从260主峰的山脚下迂回。结果被越军发现，虽然损失不大，但也提醒他们迂回260山峰不可取。
由于越军的正面火力较猛而且还有高射机枪。111团指挥部请求师指挥部重炮越军把守的260高地。
参加炮火攻击的是13军第二第四和第七炮兵群。这是13军为了进攻柑塘新重组的火炮群，动用了130火箭炮四十二门，122榴弹炮二十四门，107火箭炮十二门。
地毯式炮击过后，三营加上二营的五连、六连开始强攻。
敌人的火力仍然猛烈，高射机枪还是给二三营造成了伤亡。只能暂时回避。
团指挥部疑惑不解，这么猛烈的炮火攻击，居然作用甚微；是不是敌人加大了后期增援力量，这就必须重视了。
正准备暂缓进攻重新调整战术时，一线的步话机传来消息，越军的高射机枪停止了扫射或被消灭了，既然如此那就按原战术计划执行。
王晓军带领五连冲上山顶时，发现越军的高射机枪安置在山峰的南侧，高机的枪口对着160山峰，旁边远近有四名头部中弹的越军。他不敢耽搁时间，立刻喊来连部步话员，将此情况汇报营指挥部，逐级上报至师指挥部。师指回复，并没有派遣和请求任何部队包抄260主峰。
当团、师指挥部得到260主峰被占领的消息时，大家的心情舒畅一些，为柑塘之战扫清了障碍。
“轰、轰。”从160山峰的南面传来两声爆炸。卧倒在山峰北面的林雪心头一惊，立刻起身猫着腰把svd狙击枪背在身上，换上李东海放在他身边的冲锋枪，转身拿枪瞄着山的南部。
这时麻水华和农文山的冲锋枪打响了。林雪瞥了一眼胡江的方向，看见李东海、张君芳和手中举着输液包的吴霞，正围着躺在地上的胡江。此时他才明白胡江的伤情不容乐观。
越军一旦从南面上了山顶，这些人会是越军的靶子。
林雪扭头冲着农文山和黄小蕾的方向高声喊道：“文山，到我和胡江的中间位置，黄小蕾原地参加战斗。”
林雪举枪瞄准姿势猫着腰向南面的大巨石跑去。
农文山紧张得脸色苍白，发抖的双腿提着枪压低着身体，猫着腰跑向林雪说的战术点。
林雪和胡江的战术防守点，是160北面山峰的中间地段。胡江负伤后林雪又到了南面防守，这一带的防守范围变大，这块阵地不能失控，只好让农文山防守，但是黄小蕾就要参加战斗了。算上麻水华六十多米的北部山峰半圆形的防守线，就剩下三个防守阻击点，显得危机重重。
“轰、轰。”林雪跑动的过程中160山峰的南面再次发出爆炸声，并传来哀嚎的喊叫声。此刻，林雪知道，越军已经从160山峰的南面，围攻上了。
林雪跑到岩石中间，几步登上巨大的岩石，他趴在岩石的凹角处，冷静地用冲锋枪瞄着山峰的南面。
160峰顶只有一块高出地面二米多的巨大岩石，这块大岩石也是林雪第一次上来时，当靠背休息时喂过小蚂蚁的地方。
农文山离开黄小蕾时叮嘱她，注意安全冲锋枪要点射。
两年前，在靶场上的黄小蕾实弹使用的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五四式手枪，子弹都是警卫排的战友帮着上膛的，现在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农文山在的时候，她心里并不太过紧张，眼下她很害怕，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怎样面对越军。
刚才农文山对越军射击的时候，黄小蕾是趴着的，只闻枪声不见敌影，现在她学着农文山的动作，慢慢抬起头，把冲锋枪举在胸前，右手食指放在扳机上，观察着山坡下的情况。此刻除了绿色植被一片，她啥也没发现，她起了疑心，难道这儿的越军被农文山消灭了？黄小蕾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她大着胆子用食指扣动了一下扳机。
黄小蕾认为，将子弹打到草丛里，越军才会跟她对打。天知道这是什么战场逻辑。
“嗯？”怎么冲锋枪没反应了！黄小蕾的大脑一下乱了起来，她有些心虚，拿着冲锋枪左右瞧瞧，没看出什么毛病，她开始急躁不安。其实她黄小蕾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
“哎！那谁，农文山子弹打不出去呀？！”黄小蕾只能求救，向着离她最近的农文山喊道。
“换弹匣！”
“才换的呦——”
“拉一下枪栓啧——”
枪支里复进簧的压缩力和拉动时的摩擦力，让黄小蕾束手无策。
“拉不动呀。”
真的拉不动吗？非也，是拉动枪栓的速度加力量，也就是爆发力的技巧没掌握好。
“枪托杵在地上，快速向下用力就行啦。”
幸亏冲锋枪的快慢机在2的位置，要在0位置，黄小蕾保不齐又要叫喊了。虽然学过0保险、1单、2连，紧急时刻难保想不起来。
拉好枪栓子弹进膛，立刻卧倒射姿准备中的黄小蕾，忽然一下找到了感觉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