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车出发
谷珊到柑塘十几公里的盘山路。要是在平原，这点距离步行，按照行军标准，那就是轻松拉练，坐车更不在话下。可这是越北的盘山公路，不但路况恶劣，路途会有更多的危险，毕竟还在战争期间。
从二十二日早上七点半出发到现在，拖拖拉拉的已经快十点了。林雪要大家吃些东西喝点水，补充一下能量体力。下面的行程不远，即将完成这项任务，可必要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好，“慎终如始，则无败事。”这是林雪的行事风格，他认为在异国战场上的谨慎最要紧。
张君芳坐在弹药箱上，低头看着手中淡黄色的压缩干粮，想起第一次吃压缩干粮，是在河口的野战医院里。
河口是前线的大后方，野战医院里的伙食，由军区后勤部军需处拨发供给，但是地方政府与一些单位，都自愿慰问提供。
野战医院比野战部队的伙食好很多。陆军野战军人的伙食配给标准，一类灶每人每天七角八分，战争期间另加三角补贴。
医院是特殊情况，为了伤病员的尽早康复，营养要加强，当然陆海空三军种的伙食配给标准，从一类到四类的区别是明显的，这涉及上天下海的因素。所以在河口的四十三野战医院里，常常吃上新鲜的蔬菜和猪肉，营养较丰富，这也少不了地方政府和群众的功劳；只是军医和护士们因救护伤病员，过度劳累、疲惫不堪使得他们缺少的是充足的睡眠。
从前线下来的伤员，为了感谢军医和护士们的辛劳，便拿出部队配给的压缩干粮当零食给大家分享。医院的军需处也有压缩干粮，只是没到需要的时候是不会拿出供给的。
这种压缩干粮，也就是大家通常说的压缩饼干，是由总后勤部军需装备研究所研制，交给秦皇岛四零零三厂和某些地方国营食品厂生产。
761型号的压缩干粮，是解放军第二代野战食品。它从一九七六年一直延续到90年代的初期，与一九八三年的第三代野战食品混用。
当初支援越南的是50年代研制的第一代野战食品701和702型号的压缩干粮。
761有十公斤、五公斤马口铁方桶绿漆包装。它的口感奶香带咸甜味，配方以面粉为主，其次是奶粉。食后饱腹感强，但缺少一些人体必需的维生素。咀嚼时口腔干燥，硬度较高，不可快速下咽，只能细嚼慢咽，吃掉一小包半斤的压缩饼干，腮帮子和牙齿会发酸，是个力气活，条件允许用水可熬成营养粥。
张君芳是江南女子，喜爱吃汤汤水水的食物，不喜欢干硬的食品，这种压缩干粮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当然她要是被饿疯了绝不会挑食。
张君芳看着坐在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李东海微笑着说道：“我吃不下，给你吧。”她右手把拆开包装的压缩饼干递了过去。
“你要撑死他，这个东西喝水后胀胃。”插话的黄小蕾是广东人，也没兴趣吃这干巴巴的干粮，但嘴里还是咀嚼着。
“别浪费，我跟李医生分了吧。”看来作为北京人的吴霞，却喜欢这种压缩饼干，她顺手接住了张君芳递给李东海的压缩饼干，立马均分。
张君芳发现林雪没有吃东西，只是坐着失神发呆。她很想帮帮他，但无从下手，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此时，张君芳的脸上露出了不忍的样子。
胡江看着坐在身边的林雪，关心地问道：“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我想找39师的后勤部的首长，借把长武器，我这个不趁手，杀伤力太弱。”林雪说完看了看胡江背后的冲锋枪。
胡江将吸了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尖踩灭，站起身说道：“那还等什么，我陪你去，走啊。”
很快两人找到了39师后勤部装备科的姜科长。
姜科长的意思很明确，人不在39师的编制，借武器绝对不行，每支枪都有唯一的枪号与拥有它的军人登记备案，枪支管理体制相当严谨。
在解放军的部队里，授枪是有仪式的，每一个被授枪的新兵，面对军旗高呼：“我宣誓，像爱护自己生命一样爱护武器装备，严格遵守武器装备管理规定，正确操作使用武器装备，保守武器装备秘密，确保武器装备安全。枪听我的话，我听党的话。”然后接过那支属于自己的武器，会突然有一种“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感觉。
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枪不离身，即使睡觉都要头枕着它。什么是安全感？有了枪才会真正地感到安全。
当胖乎乎的姜科长知道了林雪借枪的原因后，还是打开一扇方便之门，允许林雪在还没来得及登记入册缴获的武器中，自己去寻找。条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们在姜科长的授意下，跟随一名战士来到了一顶军用帐篷里。
帐篷里满眼缴获的武器装备，让林雪激动地首先抱着一具40火箭筒，然后又拿起一把ak-47突击步枪。
林雪咧着嘴笑着对胡江说道：“有了40火箭筒，就是一个加强班的装备啦。”
一九七九年解放军陆军野战部队的班用武器编制是，五六式冲锋枪三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六支，五六式班用轻机枪1挺。加强班增加一挺轻机枪或者是一具40火箭筒。
在自卫反击战期间，也有一些野战部队的加强班，视情况会再增加一具火焰喷射器。这完全是看在越北山区里的溶洞既复杂又偏多的因素。
越军善于躲藏其中，等解放军炮火轰炸以后和部队冲锋过去，越军再出洞从背后袭击。七九年反击战初期解放军吃了些亏。但前线总指挥部作了及时调整，在各野战军中增加了火焰喷射器，扭转了局面。
七四式火焰喷射器有效杀伤力五十米。遇顺风向，其射程能达到百米左右，熟练操作下的重新填装燃料，四分钟不到完成。对于躲藏在山洞里的敌军，这喷射火焰的武器，就是他们的末日。
此火焰喷射器在战场的第一道防线上起到了攻守兼备的作用。现在解放军的火焰喷射器，已经研发到可以拐弯抹角地寻找敌人了，告别了射出的火焰直来直去的时代。如果七九年反击战时就有这种会拐弯的火焰喷射器，遇到负隅顽抗躲在溶洞深处不出来的敌军，用它一喷，想想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们姜科长说了，你们只能拿走一副武器，多了我没法交代。”
林雪和胡江相互做了个鬼脸，林雪怏怏地说道：“那就拿一副呗。”
胡江给林雪的提议是：“火箭筒不灵活。”
解放军的五六式冲锋枪源自苏联时期制造的ak-47突击步枪。两者的口径都是762毫米，子弹通用。实用的区别在于五六式冲锋枪有折叠刺刀，ak-47没有。
至于说瞄准星全包或半包的问题，在越北山林里，坑坑洼洼、忽上忽下，灌木乔木漫山遍野，突然遇敌的情况下，它的作用区别不大。
与敌人接战的距离，通常在一百到五十米之间。如果二十到五十米之间的突发遇敌提枪腰间连射即可。值得注意的是，只要几秒钟，三十发满弹匣子弹便放空了。
五十至百米间距的，为了提高弹着点的准确度，运动中必须端于枪胸部点射。
百米以上的要举枪瞄准单射。
实战中的弹着点较难控制，除去紧张因素和手抖，激发后冲锋枪自身的后坐力很大，控制好枪支上扬的角度是关键。
况且，实战中基本行动状态是猫腰搜索式前进，因此在越北山区五十至百米之内的距离很容易发生遭遇战。除了阵地战与伏击战，没什么机会单发瞄准，遇到越军就是几次点射，极有可能是刺刀见红般的短兵相接。
枪支上了刺刀后，会降低瞄准度。三棱刺刀源自苏联，它的绝对优点是梅花式的创伤，造成放血口的不易治疗也不易恢复，能迅速使敌人失去战斗力。
三棱刺刀的缺点是，散热慢而且把握不好在突刺和格挡中容易折断，刀尖也容易造成自伤。
由于这些缺点，逐渐淘汰了三棱刺刀，并非出自人道；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山林地带遭遇战的特点就是如此，必须尽快把对方的火力压制，极速将战术展开，施以全面攻击。
在战斗中，指挥员能够敏锐地察觉敌方的人员位置、火力配备及战术施展的情况，给予准确地把握，寻找敌方的弱点和漏洞，控制战斗区域内的主动权。
当然，五六式冲锋枪的全包准星，适合在各种气候下的单发精确瞄准射击。就单个目标远距离的，却逊色于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目前对于林雪来说，只要比他的五四式手枪威力大都是好的。
中国在70年代无偿援助越南的六九式火箭筒，因为其口径为40毫米，所以简称40火箭筒。
40火箭筒的威力不容小觑，有效发射杀伤距离三百米左右。是打轻型坦克、装甲车和摧毁明暗碉堡、工事的有力武器。发射榴弹的爆炸覆盖范围二十米有余，非常适合越南北部的山林中作战。
此时难以取舍的林雪突然看见竖靠在弹药箱旁边的一支枪管超长的枪，并且枪的木制后托为了减轻枪体负重是镂空的。
林雪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40火箭筒和ak-47突击步枪，来到长枪的面前，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这把枪我要了，只是这枪的子弹有吗？”
“有，但不多，在这边的弹药箱里，我拿给你吧。”
“谢谢你啊。这枪上面应该有个瞄准镜吧？”
“瞄准镜？没见到，下面交上来时就这样。呶……这里有三个弹夹和两盒多的子弹，全给你吧。”
三个满弹匣子弹共三十发，两满盒子弹一百发，加上零散和枪支自带的弹匣十发子弹，共计一百五十八发子弹。林雪又要了一个子弹袋，将子弹全部塞入其中，穿戴整齐。
当林雪走出帐篷的时候，标准射手的穿戴，立显林雪的狙击本色。
“这啥枪啊，怎么子弹还是专用的？”胡江疑惑不解地问道。
胡江当然不明白，这是一把苏联时期制造的德拉贡诺夫半自动狙击步枪，简称svd狙击步枪。
这把武器，林雪在军内《军事学术》的刊物上看到过介绍，对于这把svd狙击枪有些了解。
没有瞄准镜没关系，林雪的父亲托人带给他的4倍夜视瞄准镜，一直放在他的六五式军挎包里。
何为4倍瞄准镜？就是瞄准镜中的一百米物体的距离，是实际距离的四百米。这样的百米运动距离，林雪弹无虚发，极恶劣天气就要看林雪的狙击感觉和运气了。
所谓狙击感觉，实际上就是经验，优秀的射手是子弹养出来的。射手的运气就是天赋，这是与生俱来的。
林雪和胡江回到了原先的休息点，这里除了医疗小分队成员和两名需要归队的战士外，又多了四个人。
“这是我们医疗队队长林干事，你们跟他说吧。”李东海说完继续品尝式的细嚼慢咽地吃着压缩饼干。他也不怕噎着，着实吃了不少。
“你好林干事，我叫孟建国是39师政治部宣传科的。”
“你好，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直接说。”
“快人快语啊，是这样的，这位是解放军报的摄影记者，这两位是中央新闻电影记录制片厂的。他们能否跟车到柑塘的38师？”
解放军报的摄影记者，戴一副眼镜，脖子上还挂着海鸥牌203型照相机。
两名记录制片厂的其中一位的右肩膀上，挎着一架红旗20型照相机，这个相机全部产量只有271架。70年代一套红旗20照相机的零售价格，约六千人民币。现在品相好的收藏价值是当初零售价的十几倍。他们除了身上的背包水壶之外，再没什么多余的装备，看上去这三个人显得干练。
“当然没问题！只是……” 林雪犹豫的样子说道。
孟建国立刻抢着话题说道：“目前我们师有几辆吉普车闲着，师指考虑他们的安全，准备派辆卡车送他们，但要过一个多小时才有运送给养的卡车下来。他们等不及，非要立即行动，制片厂的同志说你们马上要去柑塘，只好来找你商量一下。”
在战场上坐在吉普车里和带手枪的军人，会被敌军认为是军官；尤其是坐在吉普车上的军人，至少是团级，所以目标太大容易被伏击。一些有经验的干部，在战时身背冲锋枪，行军坐卡车。
林雪也是郁闷，他们的卡车又不是移动的堡垒，而且还是手无寸铁的三名记者，遇危险谁来保护他们？出了事谁来担责？要是受过训练的战士另当别论。
林雪为难地说道：“从老街过来的时候，军区后勤部给养中转站的首长让我们跟着车队来的，路上还是遇到了状况。只是，柑塘还没有被我军拿下，这危险依旧严峻。”
“放心吧，38师昨天就打通了这条公路，两侧成建制的敌人已经被清理掉了，你们顺着路开，很快就能看到38师的后勤给养队了，跟上就行。”
此时的39师实在抽不出专人来护送这三位。前线指挥部给39师的命令是，阻击一切敌军增援柑塘，保护37师、38师的侧翼安全。这场阻击战的正面主力之敌，是越军的王牌部队316a师。虽然有50军149师的合作，可39师必须全力以赴应对。
林雪微笑着点头，看了一下旁边的胡江，胡江憨笑着说道：“刚才送箱子的时候遇见了老乡，聊了几句。”
胡江说的老乡是准备搭车的其中一位较年轻的制片厂的同志。在林雪看来，胡江把车队的行踪告诉了外人，是泄露情报了，虽然这无关痛痒又是自己人，如果严格起来那也是不允许的。
此时林雪干脆地说道：“那就一起上车，出发。”
军车离开了39师在谷珊西山的后勤指挥所的驻扎地，向着柑塘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