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约在那年春天
一排长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接林雪的话题。
李东海看着一排长那欲说不能的样子，使劲地替他咽了一下口水。他很想说：“都是革命同志，来自五湖四海，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应该团结起来。”不过这个时候最好不说话，说什么都有帮林雪的感觉。不要忘了，李东海的军服上装也是四个口袋，也是部队的干部编制，虽然不是军事干部，但在部队的野战医院里，护士都享受排级待遇更不要说军医了。
“报告，车队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和物品损失。”吴遵回复了传上来的消息。
林雪对着吴遵点了下头，用手掌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让他再放低身体，注意安全。
林雪转过头，看着一排长双眼含泪的目光，婉转了一下说道：“肖连长牺牲了，大家心里都很悲痛。车队肯定是你指挥、你领队。我无权过问，那敌人要是偷袭队尾的车辆怎么办？”
言下之意，难不成你从车队的前面再跑到队尾去处理？行车距离最少一百多米，就算你能跑，那前面就不管了吗？林雪要的就是一排长给他个带兵许可，不然枪炮一响，个别班长、老兵完全可以不听他的指挥。
其实林雪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这是战场，战场有战场的规则。规则就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
在了解了肖连长牺牲的原因之后，加上一排长的反应与言辞，说明这个排长各种经验欠佳。
林雪相当清楚，如果再次遇到敌军，大家送命是小事，任务必将无法完成。任务失败不是损失一些人命可以负担的。在战场上指挥者下达的每一个任务，都代表着先机，完成这些先机，将争取胜利的时间提前一步。战争提前一秒结束，要少伤亡无数人。先有道，德自然就来，这是道德在战争中的另一种诠释。
“一排长，现在领车的司机是谁？”林雪知道跟一排长讲多了白搭。一排长说他两年前还是肖连长手下的兵，说明他是基层连队培养的干部，最多上过营教导队轮训，那么战术等各项理论知识不会高到哪里去。
“是二班长毛小俊。”此时的一排长情绪平稳了许多，肖连长的牺牲是无法挽回了，车队还要行军，任务必须完成，他在思考着林雪的话。
“你们的任务我无权问，我只想知道车上运的是易燃、易爆的东西吗？”
说不问，但还是有打听对方任务的嫌疑。战场上易挥发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危险品，他会把自己的车放在车队的最后，他的首要责任是完成院领导的任务，可不是车队的任务。这算什么？自私自利吗？
林雪将自己的车放在后面，行动中的车队，也不排除敌人只攻击最后几辆，或首尾夹击瓮中捉鳖的战术。
“不是危险品。接下来的路程你有什么看法？”一排长也知道下面的路途面临着诸多危险，他需要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完成任务的保障。
“十一辆车，车距一百多米，如果你没意见，前段你负责，我帮你看着后面。路况好时就提些车速，这离谷珊不远了。另外建议你在第二辆车上指挥，队首交给二班长毛小俊吧。咱们的车队有电台吗？”
“有电台，在我刚才坐的那辆指挥车上。怎么啦，要呼叫友邻单位？”
“哪来这么多空闲单位，都有自己的任务。你没觉得刚才遇到的伏击有些古怪吗？”
“啥古怪，就几个公安县队游击吧，要是敌人火力强，早开打了，还让咱们这么舒服的聊着天？你的意思是？”
“敌人的两发迫击炮弹明显是修正落炮点，第三发可以落在公路上，为什么不继续炮击？如果是走火，最多一发，怎可能两发？说明敌人打错了，伏击的不是咱们又或是另有原因。”
“你是说对面山上有敌人的火力点？”
“嗯，你说得对。不管敌人炮击是为何目的，都要用电台通报给军区后勤部给养中转站的首长。这件事情我去完成，我的位置还在倒数第二，我到后面去了。咱们即刻出发。”
在俩人说话期间，一班长吴遵和二班长毛小俊已经把肖连长的遗体搬上了车。
林雪带着李东海和吴遵向着后面跑去。
在指挥车上，有一部营团级别使用的硅二瓦短波指挥电台。
林雪将刚才遭遇的来龙去脉通报给了后勤部给养中转站的协理员，因为车辆没有损失，首长建议他们提高警惕继续前进。
硅二瓦营团战术短波电台的发校24v，收校12v。林雪收发校完成后，电台居然没电了，他知道电台里有两节12伏特的电池，可以用到36小时左右。看来肖连长的任务接的匆忙，没有做好充分准备。这要是遇到复杂情况，多说几句就没电了那不完蛋啦。
步话员看着林雪郁闷的样子，微笑着告诉他，预备电池有的是。林雪突然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车队准备出发，每辆军车的旁边站着一名手拿指挥旗的战士。第一辆是一排长打的旗语，全队军车点火启动。这个时期的解放牌卡车都是气喷点火，即使保养完好，也会因各种原因点火启动失败。所以当汽车兵的，必须练习摇杆启动操作技巧，一个不注意，摇杆打到手臂也会发生的。这一技巧在寒冷的北方尤其重要。中国自一九九九年之后生产的车辆全部告别了气喷，都是电喷。
等最后一辆军车回答点火启动准备完毕，十一辆军车陆续出发。
车队继续行驶在老街到谷珊的十号公路上。
十号公路听着像回事，但修建的很是粗糙，比乡村道路的路基要坚硬的多，小碎石的路面，看上去被压路机碾压过还算坚硬，路面宽窄不一，也能通过相逆交错的两辆五吨解放牌卡车，坦克也绝对好走。
从老街到谷珊的距离是十多公里的盘山路。自从遇到了伏击，林雪紧张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儿，不敢有丝毫松懈，稍有不慎面临的就是死亡。
“你知道咱们为什么要绕道谷珊？”胡江发觉坐在车中的林雪有些紧张，聊天兴许会让林雪放松一些。
“知道啊，送四只箱子。”
“这些箱子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备用器材箱。制片厂的一个拍摄小组，跟拍39师的战地新闻，遭遇了敌军的炮火袭击，拍摄器材和胶片，全毁于轰炸中，好在摄制组人员及时躲避没有伤亡。”
“要是没有我们，你就一个任务。看来是我们拖累你了。其实没有你这四个箱子的任务，我们直接到柑塘去了，何必来谷珊一绕。”林雪打趣地说着。
“没这次任务，咱俩永远也不相识。我胡江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说三生有幸那是戏文儿上的话，益友是肯定的，有缘哦。”
70年代的交友，可不像现在这么复杂，现如今交个好朋友都要看运气，俩人相识后别说地址，就连手机号码都不愿意相告。过去交友只要谈得投缘，交换通信地址立刻就是笔友，没现在这么势利、防范，更没有现在这么费劲。
“嗯，我也这么认为，还真是缘分。你说到老了，咱还能在一起喝杯酒吗？”林雪想把这种在战场上得到的友情延续下去。
“到了七老八十了，咱俩用二锅头当歌，吃着清蒸野生的长江刀鱼，再来盘花生米和拌黄瓜，那叫一个美呀。就这个季节，相约一起到江边找个小酒馆，一直到喝死为止；反正都七老八十了，死一起，埋一块。”
他们绝想不到，当年几块钱小酒馆的约定，如今根本就买不起一盘拌黄瓜，那个时候，买斤肉不过几毛钱，更不要说清蒸长江刀鱼，还要野生的？
“好！按你说的，死一起埋一块，就这么定了。那到底约在啥时候呢？”林雪被胡江的激情感染的兴奋了起来。
“就在……一下说不准，反正就像现在这个时候，在那年春天吧！”
“好，那年春天！”
“哈哈哈哈……”
这一年的春天还没过去，却已经相约那年春天了。
无论是春天还是青春，都如此充满着阳光和活力。春天的萌芽，通过夏天的成长，再到秋天的果实，然后进入冬天的蛰伏；这一轮回，是大自然赋予生命的奇迹，传递着轮回的真理。
春天是青春的代名词，林雪和他的战友们，正是用着春天般的青春，谱写人生最浪漫华丽的乐章。
“刚才让猴子的炮弹给搅和了，我还没说完呢，小时候在江边的码头上，看见一群乱哄哄的拍电影的人，现在知道了那个当时拿着喇叭乱喊乱叫的人是导演。镜头前有个人，拿着个小黑板，上面一个小木条，就这么叭一声，电影就开拍了。那时候就觉得拍电影真带劲呀，长大了就想做这一行，就想当一回……”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下车隐蔽！”
车队再次停了下来。林雪跟刚才一样，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和叫喊声。
因为有过一次，所以这次感觉排练好了一样，大家快速跳下车，隐蔽卧倒路边。麻水华还是先跳下了车，这次不是半蹲射击状态，而是卧姿射击状态。
林雪和大家警惕着四周，这枪声是从车队前方较远的地方传来的，危险近在眼前。
不一会儿，一排长的旗语口令就到了，命令车队继续前进，谨慎驾驶。
前方的枪战声是50军149师446团特务连的战士，在追击越南人民军六大王牌之一的316a师所属的侦察分队。
越军逃跑的方向是车队刚才遇袭的地点，那里是越军的一个排级公安队，等待着接应316a 师侦察分队。刚才袭击车队的两发炮弹，是越军的误判，以为是来围剿他们的解放军部队。因为林雪用电台，将车队遇袭的情况告知了那位后勤部协理员。
林雪的情报，飞速到达西线战区的前线指挥部。前指和总参谋部派来的人员，根据多方面情报的汇总，推算出这里有越军的一个接应火力点。指示就近的13军39师派出部队，火速给予围攻歼灭。
林雪用电台发出的情报，提供了具体的地点，为此军区给林雪记上一笔，等此战后再评定功劳的大小。像这样的情报，不出意外，提供情报的人员，可以得到个三等功；当然了，如果总政治部下发的军功章名额有限，至少会给个师级别的嘉奖令。这也相当于三等功了。
50军的149师446团特务连与13军的39师指挥连的战士们，在这里打了个歼灭战。消灭316a师侦察分队十八人。清除谷珊外围的一个排级公安队二十七人，俘虏五人，缴获枪支弹药若干。
之后，车队一路平安，在谷珊西山的39师后勤保障指挥所的驻扎点，交接了任务。
国防科工委汽车第三十九团一营的教导员带着一名干事，找到了林雪。他向林雪了解了一下车队遇袭的情况，得知了肖连长是因为弹片所害的经过。
这名教导员只是提出疑问，为什么肖连长没在中间的指挥车上。林雪的回答当然是不知道。
在林雪看来，具体情况应该由一排长负责解释。他暗自替肖连长担心。照此情况看，肖连长立功受奖怕是真的没有了。这是一个如亲人兄长一样的好人，林雪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肖连长和他当时说话的情节，他默默将肖连长的模样，封存在记忆深处。
胡江找到了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摄制组人员，把四只箱子交给了他们，这一项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开车护送林雪一干人等到柑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