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现实的奇幻之处
早坂爱默数着时间，直至十声过后。
七海忽然神色一变。
假期即将结束，学生们抓紧最后的欢乐时光。
霞之丘诗羽虽对学业并无怨言，但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她也想寻找些乐趣。
于是，她再次来到有猫的旅舍。
历经烈日下的长途跋涉，她熟练地输入秘符，开启荻原明家的院门，又取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家中无人，霞之丘诗羽并不惊讶，之前荻原明已告知她不在家，猫咪任由她逗弄。
怀着无人争宠的喜悦，霞之丘诗羽换鞋踏入，愉快地穿过玄关，却被敞开的客房门吸引。
确切地说，是七海的房间。
虽早已分配给七海，但此前并无床铺，更像是工作间隙的休息处和更衣室。
如今，房间内多了许多明显的七海私物，变得宜居。
“嗯……？”
她发出意味不明的鼻音，眼神变得饶有兴趣。
这是何意？小白兔被看似安全的假象迷惑，被看似无害的狼哄骗，自愿踏入狼窝？
她如此推测，因七海先前无意入住，她也料定荻原明不会以主人身份强迫，更可能使用一些“难以启齿，即便暴露也无妨”的手段。
洞悉这一切，让她生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但想起自己为何了解，优越感随即消散。
一声充满同病相怜的叹息，霞之丘诗羽掩门，转身去逗猫。
今日家中无人，与猫已熟络，她终于能同时与两只猫嬉戏。
然而，沉浸在双倍快乐中不久，她听到楼下动静。
情人的身份不宜曝光，即使并非真正的情人，霞之丘诗羽也算小有名气，故她未轻易下楼，而是进入面向前院的荻原明房间。
透过窗户，她看见荻原明正指挥搬山宗弟子搬入一箱箱物品。
青山姑娘是要彻底入住吗……
……那我如何继续做情人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自己都感到诧异，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失常，于是敲了敲脑袋。
又觉得这样修理脑袋的自己更不正常。
在如何恢复常态的纠结中，她等待着搬迁结束，听见楼下传来荻原明的声音 “霞之丘姑娘，你可在楼上？劳烦你将那幅太极图归位。”
“……嗯。”
霞之丘诗羽应声，发现桌上卷轴，展开便是荻原明提及的太极图，记忆中它曾挂于墙上，她小心翼翼地拾起。
然而近观此图，她竟有种恍若置身无尽花海迷宫的错觉，那层层叠叠的景象令她瞬间失神。
这奇异的感觉转瞬即逝，她来不及细究，皱眉审视着象征太极的线条，暗想或许是凝视庭院过久，将那些直线排列的灌木与图中的线条混淆，产生了幻象。
她将图挂回原处，又凝视片刻，最终将此事归为错觉。
荻原明步入屋内，举手欲致意，却见霞之丘诗羽轻哼一声，径直走过。
他带着疑惑的表情回头问道：“怎么了，对七海姑娘的入住有所不满？”
霞之丘诗羽停在门口，轻声道：“非也，我没有立场去不满，也没有滋生嫉妒之情的理由。”
“反话？”
“当然不是，荻原公子连这都分辨不清了吗？”
荻原明确信这不是反话，却又不明其突然的不满从何而来，问：“所以呢？”
“哼。”
留下第二声轻哼，霞之丘诗羽返回房中。
荻原明耸肩，放弃揣摩。
小狗的心思易猜，猫咪则不然，因它们皆是灵异之物，一旦无端情绪化，常人难以揣测其心思。
而霞之丘诗羽呢？
她怎能直言因七海的入住，产生了洞悉一切的灵识，又忆起自己为何如此通透，从而对荻原明将她视作猫咪的戏弄感到不悦，更因觉得做猫也不错而倍感不快。
亦不能言明因七海入住，不便显露情侣身份，进而质疑自己的理智，心生不快。
或许还因知晓荻原明独自观赏烟花大会的“真相”，认定他是顽固不化的怪人，故而见他就心生不悦。
可能是三者兼有，或三者皆无，她自己也说不清，总之不快已成事实。
回到屋内，她打开电脑，却无法专心阅读，脸上挂着困惑，回想刚才的不快，越想越恼。
于是拎起包包出门，决定去买一套寝衣。
荻原明在电脑前翻找，找不到想玩的游戏，决定下楼沉浸于单机世界，正巧在楼梯口看见出门的霞之丘诗羽，似乎要离开，心想她怒气不小，连猫咪的戏弄都不屑了。
“有事外出？”荻原明问。
霞之丘诗羽冷着脸从荻原明身旁走过，随即想到外面炎热，车内有空调。
她转头问道：“可愿陪我去选购寝衣？”
“……仅此而已？”
“还是说，荻原公子希望我洗浴后身着衬衫，当着青山姑娘的面走过你面前？”
这忽冷忽热的态度让荻原明头疼。
若以常理推断，他定会怀疑她对自己有意，如此便能构建一条合理的心理逻辑——从对七海的嫉妒，到买寝衣准备夜晚外出，再到本无意理睬，却因情侣身份，策划一场“陪购寝衣”的福利戏码。
但这解释仍有不通之处，如衬衫显然比寝衣更能挑逗，且霞之丘诗羽尚未跨过心结，不可能动情，更不可能在此刻施以福利。
于是，荻原明认为“她对我有意”或许真是错觉。
他带着微妙的表情问：“购得寝衣后呢？”
“之后？”霞之丘诗羽想了想，觉得应再施展些撩猫的手段，提议道，“再买些猫粮如何？”
“嗯，好吧。”
荻原明神色如常地应答，却被这跳跃性的回答弄得更加头疼，再次放弃揣测。
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子，让人捉摸不透。
小七海做的早餐不能浪费，出门前先作为午餐食用，因分量不足两人，霞之丘诗羽依旧点了外卖。
随后，荻原明与霞之丘诗羽出门。
他明白了道理——别相信女子逛商场只为一件商品。
哦，并非她们撒谎，起初目标可能仅是一件，如寝衣，但进入商场后，她们会被更多商品吸引，如衣物鞋履手袋，帽子围巾布偶，美甲美食化妆品，挂件摆件小饰品。
然后依据钱包和心情决定浏览范围与停留时间。
荻原明未曾料到，与女孩逛商场的小愿望，竟以这种方式莫名其妙实现，且彼此间的互动犹如昔日“游戏”时光。
只是霞之丘诗羽不让他掏钱。
这并非好事。
因在游戏中，他能享受为女子挥金如土的快感，收获明知虚假的甜言蜜语，虽苍白虚假，但至少能消磨时光，驱散无聊。
如今无需花钱，他成了纯粹的陪伴者。
于是，痛苦。
若霞之丘诗羽购物还好，哪怕他只是“好看吗？”的参考机器，哪怕店员看到两人年龄差距和外貌，又见霞之丘诗羽付款，投来微妙目光，但至少有所收获，尚可接受。
真正让他痛苦的，是耗费大量时间挑选试穿，最后空手而归的只看不买。
无聊的等待已难熬，若这些时间被白白浪费，真会令男子心态崩溃。
他见霞之丘诗羽放下黑色手提包，转身欲走，忍不住按住额头：“又不买？”
“虽不错，但价格偏高。”霞之丘诗羽回头，无奈地耸肩，“即便经济宽裕，我也不会随便购买奢侈品，更何况未来的版税将减少，更需节俭。”
“我替你买，行吗？”
“不必。”
“我替你买，算是欠你的人情，行吗？”
“……哈？”
这古怪的要求让霞之丘诗羽困惑。
荻原明也感困惑，自讨没趣，然而痛苦真切存在，若能用金钱缓解，何乐而不为。
有时，现实就是 霞之丘诗羽沉思片刻，感觉到自己似乎领悟了其中的奥秘，她轻轻摇动纤指，说道，“陪伴女子游逛灵市，若无足够的坚韧之心，荻原道友，这可是万万不可的。”
“但这可是为了心上人啊。”
“即便是为了心上人……原来如此，道友竟是无法忍受陪伴心上人漫步灵市之人，是我这心上人过于任性，给你带来了困扰。”
荻原明轻轻摇头：“非也。”
霞之丘诗羽疑惑不解：“那究竟是何原因？”
荻原明提起那个黑色的乾坤袋，迅速在结账台完成交易，随后返回，将袋子掷入霞之丘诗羽怀中，长舒一口气。
终于解脱了。
目睹荻原明那轻松的模样，霞之丘诗羽露出微妙的神色：“这就是不花费灵石便觉不适的感觉吗？你们这些富有的修士都是这般任性？”
“这不是任性的问题。”荻原明想了想，以比喻的方式解释道，“这样说吧，假设我是你庇护的修士弟子。”
霞之丘诗羽一听，精神一振：“哦。”
“作为弟子，我想品尝些美味，你便带我来到灵食街。”
“好。”
“结果一路走来，我只是闻闻看看，从不购买，只在有优惠的店铺尝尝，偶尔自掏腰包，你会作何感想？”
“……”
见霞之丘诗羽露出恍然大悟的奇异表情，荻原明补充道：“是否觉得既无趣又丢脸，恨不得抛出灵石，将所有美食塞进我口中？”
霞之丘诗羽彻底明白了，猛地捂住额头，良久未放下手。
“但这并非灵食街那些廉价之物……”霞之丘诗羽话到一半，自己反应过来，“好吧，在你这样的修士眼中，两者或许并无差别……吧……”
荻原明拍拍手，表示对她理解力的赞赏。
霞之丘诗羽缓缓发出一声“哈……”，终于放下手，轻轻摇晃着乾坤袋的包装，说道：“但我还是不能收下，我想荻原道友不会考虑退货，所以我会在回去时交给青山师妹，说是你赠予她的礼物。”
荻原明对此并无异议，还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启示。
昨晚小犬辛辛苦苦半夜赶回，自己却偷偷外出觅食，虽不算违约或犯错，但买份礼物作为补偿，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各归各的，关于心上人的事，荻原明总觉得不对劲，摸着下巴说：“作为心上人，你不与我亲近，也不娇滴滴地撒娇让我享受一番，这让我很为难啊，霞之丘师妹。”
听到这话，霞之丘诗羽终于忍不住，用不太客气的口气回应：“作为男子，荻原道友难道很乐意成为被心上人榨取灵石的冤大头？”
荻原明也觉得怪怪的，但回想以往的游戏时光，除了室内修炼和虚假情感，似乎也就只有这种乐趣了。
于是他说：“你再想象一下我是你庇护的修士弟子。”
霞之丘诗羽陷入沉思，然后越想越不对劲。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明明付出灵石是一种“奉献”，接受对方购买的物品是一种“收获”，但在这种特殊的心上人关系中，付出灵石的人感到愉悦，而接受者却变成了一种“妥协”。
她再次看向荻原明的脸，发现他的神情也很微妙，暂且明白这不是他在欺骗自己，而是同样陷入了这种奇怪的逻辑中。
在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的灵市，一男一女就这样对视着，同时开始怀疑人生，不知是自己错了，还是这个世界太过奇异。
短暂的犹豫后，霞之丘诗羽走近两步，再次犹豫，伸手挽住了荻原明的手臂。
“走吧，你为我买东西……去看看灵兽用品和灵寝衣吧。”
虽然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但这次，确实是霞之丘诗羽的妥协。
她决定不再闲逛，买完就走，再也不与荻原明来灵市，怎么看，这事都太诡异了。
这是附近最大的灵宝商城，荻原明对此地还算熟悉，至少知道灵兽用品在哪里，指导霞之丘诗羽选购了自家猫咪喜爱的灵猫零食后，两人找到了售卖灵寝衣的区域。
按理说，这种事情本应是福利般的展开。
然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种展开都没有机会，霞之丘诗羽匆忙挑选了一件黑色灵寝衣，仅确认尺寸合适、材质舒适，连试穿都没有，就让售货员打包了。
“好了，我们走吧。”她急得像忍受逛街和花费灵石痛苦的男子。
而荻原明则像沉迷购物的女子，口中说着：“不急，不急，再逛逛，帮我给小七海挑件礼物吧。”
霞之丘诗羽拎了拎先前那个乾坤袋的购物袋，脸上分明写着“这还不够？”
“那是给你的，不太适合她。”荻原明思索着说，“选个样式朴素点的吧，当然，价格不能朴素。”
霞之丘诗羽想了想七海的形象气质，觉得确实不合适，好在之后不再是为她购买，她倒不必再那么煎熬。
只是……
“让心上人为其他女子挑选礼物，真是过分呢，荻原道友。”
荻原明瞥了霞之丘诗羽一眼：“想想你在我家，是谁做的饭菜。”
此言一出，霞之丘诗羽那微妙的怨念顿时烟消云散。
按照荻原明的要求和七海的形象气质，霞之丘诗羽以最认真的态度挑选，几乎逛遍了整个灵市的卖包店铺，差点把荻原明累垮，但出于心中的愧疚，荻原明也算撑了下来。
最终，霞之丘诗羽选择了一个较大的白色挎包，适合装更多东西，外表并不华丽，但价格却十分昂贵，仿佛将今日未能尽情购物的怨念都倾泻在了上面。
也是在这场漫长的持久战中，时间推移到了七海修炼完毕之后，荻原明也接到了七海的电话。
“荻原道友，我在樱花庄，你帮我搬过家了啊。”
荻原明的手心被轻轻挠了挠，他瞥了一眼笑容满面的霞之丘诗羽，用平时的语气回答：“嗯，有那时间和精力，不如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别浪费在这些只需花费灵石就能解决的琐事上，给你那张灵石卡，不是让你看着的。”
“我明白了，唔……其实，我还想带一只猫过来，可以吗？”
一听这个，荻原明立刻精神焕发：“可以，非常好，我记得樱花庄有几只散养的猫吧 于是，她轻轻抚弄着荻原明的手心，此番并非戏谑之举，而是含蓄地传达着强烈的暗示。
荻原明紧紧握住她的手，使她平静下来。尽管他确实渴望家中满是灵猫，但那些猫咪并非属于七海，一切还需看缘分与协议的安排。
通话结束后，荻原明看着霞之丘诗羽，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你满意了？”
他随即察觉到她脸颊微红。
荻原明恍悟，松开她的手，心中却留恋着刚才那柔若无骨的触感，略感不舍。
牵手游走之事，对荻原明来说并不常见，毕竟他通常直接跨越至亲密的阶段，哪会经历如此纯情的亲昵接触。
“好了，我们回去吧。”
此刻，荻原明打算离开，霞之丘诗羽却恢复了寻常女子的模样。
“既然来了，荻原先生不想买点什么吗？”
带着罕见的倦意，他回答：“我的衣物已足够。”
“那就买些别的吧，男人可不仅仅需要衣物。”
于是，霞之丘诗羽挽着他的手臂，将他牵引进了一家售卖灵符的店铺。
除了工作需要，荻原明平日并不佩戴灵符，毕竟他不喜欢脖颈承受额外的束缚。
然而，当霞之丘诗羽亲自为他挂上灵符，他感受到那份温柔的动作，望着她仍微微泛红的脸庞，忽然觉得这种感觉颇为美妙。
嗯，仿佛是小妻为远行的夫君系上灵符，那份美好不言而喻。
待霞之丘诗羽选定灵符后，才意识到此举有些微妙，但她已无法停下。
她将灵符挂于适当位置，轻柔地整理好荻原明的衣领，故作镇定地评价道：“很不错，就选这条吧。”
荻原明对此并无异议，即使未必能用得上，但刚才的感受已令他心满意足。
最终，仍是霞之丘诗羽付账。
看着她那报复得逞般的得意神情，荻原明轻笑一声，坦然接受了这份回赠。
“竟然为男人花钱，你这‘情缘’做得还不够称职啊。”
“适当的回馈能让男人付出更多，不是吗？”
“嗯，这话倒是没错，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不要了，我要回去看看青山小姐新带来的灵猫。”
“那只猫今晚归我了。”
“太过分了！这种事情至少让猫自己决定吧？不准用猫灵食诱惑它！”
“哎呀，到了我家就算我的猫了，猫灵食的钱我也出了，明明是你更过分吧……”
两人拌着嘴，如同闲聊般，谈论着回家的话题，一男一女挽着手臂，步入商场外的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