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也是个可怜人
此时的膳堂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这儿取热水。
有些学子见到女子，忍不住多看两眼。
有的人双眼死死盯着水面，但逐渐泛红的耳廓出卖了他。
还有个别男生叹气摇头，不知道在摇些什么。
女学生们大都安安静静的，或窃窃私语。
何沉香不经意间瞧见熟悉的面孔，顿时瞪大眼睛。
她扯了扯旁边的岑若柒。
岑若柒家里经营着一家饭庄，叫做红旗饭庄，生意不错，但在金陵却排不上号。
她上头有六个哥哥，最小的哥哥也已成婚，岑若柒是家里老幺。
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岑若柒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性子多少有些大大咧咧。
何沉香家中所开医馆正好挨着红旗饭庄，所以两人打小一起长大。
岑若柒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何沉香指了指男生堆里的其中一人。
“是他？”岑若柒眉头微蹙，“别怕，山长不是说了吗，要大胆些，再说了，这里是书院，他不敢怎么样。”
何沉香点了点头，尽量躲在岑若柒身后。
宝药林。
冯芊云一见到沈书言，神情哀戚，直接跪在她面前，不断磕头，“山长，求求你，救救我。”
“你先起来说话。”沈书言连忙扶起她，“把事情说清楚了，我才知道怎么帮你。”
事实上，在冯芊云说出老婆子要将她卖到青楼时，沈书言便决定了要帮她。
冯芊云抹了抹眼泪，缓缓道，“我家在城郊冯家村，我爹娘”她哽咽着，“患恶疾，都不在了。”
沈书言摸了摸她的肩膀，鼓励着。
“从前爹娘还在的时候，我就觉着奶奶好像不喜欢我，每次得了好吃的，她总是紧着堂哥们先吃，到我却没有了。
爹娘说，奶奶是年纪大了，不记得了。
直到爹娘去世后，我从田里回家取水，碰巧听见奶奶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说的话，我才知道，奶奶真的不喜欢我，她竟然要将我卖到青楼。
青楼那种地方，我听村口的婶婶们说起过，进去了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
冯芊云眼底有不甘，“我不能去青楼，于是夜里，我翻出爹娘留给我的二十文钱，连夜来了金陵。”
“我没想到，金陵物价这么贵，一个素菜包子就要三文钱，我只好忍着饿，想着每日只吃一个包子，应该能撑几天。
但奶奶很快就追来了，大伯二伯也来了，他们很听奶奶的话，找不到我是不可能回去的。
而且老鸨说了，我能卖十两银，奶奶爱钱，不可能放过我。
我从一些商贩的嘴里知道了云林书院，想着免束脩的书院，山长一定是大善人，就奔这儿来了。”冯芊云说完，不断搓着手指，不安地看着沈书言。
“唉，你也是个可怜人。”沈慕雨为冯芊云抹着药膏，她身上有一些掐痕，有的还渗血，但不算太严重。
沈书言听完，有气愤，也有无奈，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度不适的状态中，甚至于出现了胃抽筋。
从方成蝶到宋霏霏，再到冯芊云，哪一个不是处境艰难？
但她们在面对困难时，没有一个人是屈从的，这是何等的力量。
尽管沈书言的油纸伞还不够宽，她也想为她们挪一挪地方，再挤一挤，再挤一挤，就不会淋到雨了。
见沈书言不说话，冯芊云慌了，“山长，只要您肯收留我，烧火，做饭，洗衣服，让我做什么都行。”
“别紧张。”沈书言安抚她，“你还想回冯家村吗？”
冯芊云眼神黯淡，“那里已经没有我挂念的人了，我不想回去。”
“云林书院不缺仆人，缺学生，你想不想读书？”
“读书难吗？”冯芊云咬着唇，艰难地说道。
沈书言认真地看着她，“难。”
“比做饭都难？”
沈书言点点头。
半晌后，冯芊云坚定道，“我读，再难我也要读。”
沈书言笑了，沈慕雨也笑了。
终于迎来开学典礼，为了不耽误上课，流程也尽可能简短。
先祭拜先贤孔子，后山长讲话，典礼结束。
沈书言站在主敬堂之上，面对着一个个青春无敌的面孔，她掷地有声，“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是云林书院的山长，沈书言。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也是云林书院重新办学的第一天。俗话说，良好的开端等于成功的一半。”
此时底下一阵窃窃私语，
“有这句俗话吗？”
“你听说过吗？”
“没有。”
“山长自创的吧。”
“你还别说，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这是重点吗，山长为何要说亲爱的，听着怪恶心的。”
“学习，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管是为了考取功名，还是为了识得一些字看懂一些书，亦或者为了混日子。”
肖绅课莫名心虚，总觉着山长在点他。
“希望你们从今日开始，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和最赤诚的心，去迎接今后三年的学习生涯。不留遗憾，不负明天，不负青春。天高海阔任鸟飞，山高水长任君行，愿你们都能在云林书院，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好自为之。”
讲话结束，沈书言笑道，“开学典礼到此结束。”
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
袁奕追上袁璟，“哥，没想到这山长讲话还挺有水平的，好些词我都没听过。”他撇撇嘴，“啧，她要是个男人就更好了。”
袁璟瞥了他一眼，“莫要与人说你是我弟。”
袁奕顿住脚步，“为何啊？”
云林书院总算有了从前的影子，生机勃勃，读书声不绝于耳。
周夫子在给学生们讲学，而沈书言带着段珂和毛窦在后山赶工，天越来越凉，总是烧水洗澡，终归是个麻烦事儿。
正当沈书言和好了黄泥之时，宋霏霏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神色慌张，“山长，出事了。”
刚开学就出事儿，可真会挑时间，沈书言解下围裙，冲着不远处喊道，“毛夫子，麻烦你先做着，我去去就来。”
毛窦放下手中的活，中气十足，“山长，你就别客气了，快去吧。”
段珂随沈书言一道离开。
在回学堂的路上，沈书言从宋霏霏那里了解到事情的起因。
时间回到半盏茶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