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难忘的六年时光
小乐在天津大学校园里生活的六年，是她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她在”天津大学南开大学联合员工子弟小学”读了六年书，学校的校长和老师都和蔼可亲，同学们也都各有特色，他们的名字甚至令她永生不忘。还令她不忘的是他参加了那么多的活动，也终身难忘。
1958年，那是个太火热的年代。全国开展了除四害活动。四害是麻雀、苍蝇、蚊子、老鼠。学生们上学都带一个小玻璃瓶，一个苍蝇拍子。见到苍蝇就打，还要装到瓶子里到学校报功。老鼠是很难捉到的。如果捉到了就把尾巴切下来做证明。捉蚊子就很特别了。五村的村长让大家用脸盆去她那里的大胶水桶里粘一下很稀薄的胶水，然后拿着盆到草丛里来回扫。果然，草里的蚊子都被沾到盆里了。小乐和妈妈很爱干这事，连续几天都在晚上去草丛里捞，看着满盆密密麻麻的蚊子尸体真解恨啊！
最令人感到可笑的场面就是轰麻雀了。那天所有的人都不上学，不上班，站在院子各个角落，连房顶上、树上也站满了人。小乐和妈妈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上面绑着破布，随着村长一声令下，只听锣鼓齐鸣，喊声震天，所有的人都把手中的家伙，旗子，扫帚，鸡毛掸子，齐齐举向天空。大家喊着，摇着，天空的麻雀惊得四处乱飞，停不下来。小乐亲眼看见一只只麻雀累得坠到地上，众人一哄而上，捉住摔死。
还有用弹弓、步枪打的。所有的战利品每人用绳子穿上，交到自己的单位，最后集中起来用车拉走。这场震撼麻雀的摧枯拉朽之战是全国范围的， 所以后来统计共消灭了十六亿只麻雀。小乐第一次体会到人海战术的威力！
在人人皆大欢喜之时，认为麻雀不能再祸害庄稼了，却忘了生态平衡。没有了麻雀，虫子高兴了。结果虫害泛滥，粮食反而减产。这是人们没有想到的。所以后来麻雀不再是四害之一了。
小乐因为天气好受到启发，曾经种过蚕豆，很容易地出了苗。虽然果实最后被人偷走了，但她知道了靠天吃饭的重要性。58年的天气是老天爷赐给人民最好的礼物。晚上下雨白天晴，地里的庄稼不用管都肥壮喜人。
那年2元一大麻袋的红薯，足足有一百斤，村长是作为上级交给的任务推销给每个家庭的，必须买。鹤龄从来没有买过这么多的红薯， 就想尽办法地吃它们。小乐第一次吃到红薯饼，那是把红薯蒸熟了，掺和在白面里烙成的饼，软软的很甜，不难吃，但做时看到妈妈的两只手黏黏的，也挺费劲。红薯吃不完，最后，皮都变厚变黑发苦了，只能晒成干儿，又成了孩子们的零食。
58年的下半年，小乐发现五村平房的墙垛子上用白灰写着大标语:十五年赶超英国。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就要提高钢产量到1070万吨，在中央号召下，掀起了全民炼钢运动。从城市到农村，从大学到小学，人们都投入了轰轰烈烈的炼钢运动。
家里有不用的铁制品都捐献上了。小乐一回家就翻找，把生锈的小剪刀，破钉子全都拿到学校。妈妈也把一个装煤球的长方形大铁柜子捐出去了。但是太重了，找人抬到院子里，放了许久也没法利用。
小乐一天晚上被派了任务，要到学校炼钢，已经是秋天了，那个五十多岁的高老师领着几个同学围在一个用砖头搭成的小火炉子旁，炉内烧的煤球，火苗上面有一块铁片。小乐望着那铁片心想:它能炼成钢吗？天太冷，铁片要烧一会再拿出来敲打一会儿，然后再放到炉子里。高老师拿出红薯摆在炉子周围，烤熟了给孩子们吃。天蒙蒙亮了才收工，那是小乐第一次值夜班，十一岁。
学校终于炼出一块钢！于是高年级的学生站好队，老师在前面抬着那块大约有半个手掌大的钢，装在一个盘子里，打着红旗，一路敲锣打鼓地走到大学外的区委会报喜！那么长的路啊！小乐看着这块不像是钢的钢，也去了。
小乐不但参加了炼钢，还做了一阵子小老师。学校派她去教平房里的两个文盲阿姨认字。每礼拜有一次上课，她会拿着那本发给她的识字课本，领着阿姨读。但那两个人念一会儿书就唠起家常，小乐也不敢说她们。最后总算把任务完成了。
老师认为小乐是个好学生，暑假时还让她参加了天津大学体育老师培训小学生的活动。主要有自由体操，高低杠，平衡木，垫上运动和跳木马等项目。小乐穿着短裤短褂做这些运动时一丝不苟，这对她将来的柔软体态起了不小的作用。
暑假时全校有一个名额去区里学习刺绣。老师看小乐总是文静静的一个人，不合群，就把名额给了她。小乐很喜欢这门手艺。刺绣的针法很复杂，她学会了最基本的直针绣，回针绣，十字绣等绣法，在以后生活中还派上了用场。而那些挑破布丝，绣出空格来的她就嫌麻烦了，干脆不学。
暑假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啊！小乐还被派到南开大学卫生室，跟卫生员们学做棉签。那两个阿姨一直在说着男女问题，小乐听了有点害臊，就什么也不说地闷头做。撕下一点棉花，摆在牙签上用手一捻就做好一个。小乐想: 又学了一门技术。
这六年的小学生活啊，不单教了小乐书本知识，还教她热爱劳动。她尤其喜欢那篇课文《徐秀芳》:
你，徐秀芳
十六岁的姑娘
社里的春耕能手
高小毕业生的榜样
晨风吹乱了你的头发
浓雾弄湿了你的衣裳
你甩着犁鞭
你瞅着犁杖……
小乐很喜欢背这首诗，徐秀芳应该是真有这个人吧？小乐从小就喜欢劳动，喜欢种庄稼。学校除了操场，还有一大片地种了玉米。放学后，小乐和另一个同学是一组，抬着一个筐子，在大学校园里捡粪。那时马路上有时有马粪，土沟里有狗粪和干了的人粪。小乐虽然觉得恶心，还是用铲子铲到筐里。两个人等筐满了还要抬到学校，才能回家。当然不是天天捡。
到了暑假，学校的玉米地要浇水，小乐也会被派到浇地。那时，她就会坐在教室的窗台上，一边看着胶皮水管子流水，一边守望着这片绿油油的庄稼。微风吹过，玉米叶子飘荡起伏，她不由得唱起歌来。这可是她和同学们辛勤付出的成果啊！
玉米终于成熟了，小乐本来以为每个同学会分一个玉米。没想到放学后，学校让所有的同学都别回家，说老孟师傅正在厨房给大家煮玉米粉做的嘎嘎。什么叫嘎嘎？小乐没听过这个名字，更没吃过。于是，等啊等，等到了一碗上面是汤水，下面有几个正方形的玉米面小疙瘩，吃起来不甜不咸，淡淡的。
我的妈呀，辛勤劳动就换来了这么一碗东西。小乐从此认识了什么叫嘎嘎汤！她自己以后种出了比这光辉百倍千倍的东西来！
小乐回到家跟妈妈说起这事，妈妈说:“咱家没有棒子面，你要吃咱们就买一斤自己做，配上佐料就好吃了。” 那时的玉米面九分钱一斤，面粉一角八分一斤，整贵了一倍。所以家庭人口多、收入少的吃粗粮就多些。小乐的一个同学因为家里男孩子多，孩子爸只是普通职工，四十几块钱的工资，全家只能吃棒子面了。
小乐以前没吃过玉米面，现在尝过了，并不觉得好吃，还是妈妈做的饭菜好吃。她最喜欢下大雨不能回家吃午饭时，学校会派老孟师傅到五村几个学生的家里，把妈妈们做好的饭盒放到两个筐里，挑到学校。饭盒上面盖着小棉被，送到手里时还热腾腾的。每次打开饭盒都是小乐爱吃的肉沫炒豌豆土豆丁之类的。从那时起，豌豆就是小乐最喜欢吃的豆子之一。
在这六年里，小乐的大姐琚出嫁了。她的第一个男朋友是她的化学刘老师。那时姐姐梳着两根长辫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很精神。每天上学她都带着一个画着龙的大黄杯子，课间就去打一杯水，端来端去的，很引人注目。不知怎么那刘老师就喜欢上她了。十几岁的大姐正上高中，也看出来老师喜欢她。有一次她竟然在作业纸上写了一句话:你喜欢我吗？但写完又觉得不妥，就用纸糊上了。没想到那行字还是被老师发现了，于是他就主动搭讪姐姐了。两个人来往到家里，妈妈也是主动招待不会怠慢的。
没想到过了些日子，姐姐就跟刘老师断了关系。刘老师伤心得来家里与妈妈诉苦，小乐在旁边听了也觉得他可怜巴巴的。刘老师还派了他的朋友也一起来到家里，让妈妈再劝劝姐姐回心转意。但大姐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这段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姐姐后来的丈夫是她的一个闺蜜介绍的，两人曾一起念的中学，比她小一岁，叫淑娟。淑娟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长得漂亮又高挑，他认识了姐姐的丈夫景恒，但是也许这闺蜜嫌弃景恒家穷，就把他介绍给姐姐了。
姐姐择偶的标准不是有钱，而是要会疼人，景恒就是这样的人。他家的背景很了得，祖辈是胜芳的大地主。他妈妈生了九个孩子，景恒就是最小的一个。据他说，他妈生下孩子就交给奶妈喂养，所以生了九个也不会太累。
无奈其父去世早，解放后兄弟姊妹结婚后各奔前程，只有景恒和他的没结婚的四姐陪着老母过日子。景恒聪明绝顶，他考上了北京钢铁学院，但是由于地主出身，在学校一直不得意。毕业后回到天津，在天津设计院谋了个技术员的工作。工资只有30几元，还要供养老母亲。姐姐那时在师范毕业，工资比景恒多十几元呢，而且不用接济家里。
姐姐看上景恒的为人，加上他的漂亮几乎没的挑。每次二人出去玩都会带上小乐和弟弟。小乐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每次出去景恒必定给买两根很大的拐棍糖，姐姐却阻止他不要给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于是只买了黄豆粒大的一包小糖球。小乐就知道姐姐是多么替她爱的那人着想。
景恒不但聪明，而且十分会做人。妈妈也十分得意这个女婿。每次他来家都会做大对虾，炸茄盒，海米烧油菜，让他和小乐爸爸喝酒聊天。景恒知道妈妈爱养鱼养鸟，就下班后，大夏天光着膀子在他家里用铁丝焊鸟笼子，里面还装上自己做的白色鸟窝。那些虎皮鹦鹉在窝里一窝一窝地下蛋，又孵出小鸟。小鸟多了，妈妈就拿到鸟市去卖，2元一只。
家里冬天安炉子也必定是景恒的事了。他做的又快又好，没人能比，真比儿子强多了。有什么东西坏了，经过他手必定会修好如初。这样的女婿妈妈能不喜欢吗？所以姐姐顺利出嫁了。
那时的结婚多简单啊！只是双方的主要家属在外面订了一桌酒席。一共才七八个人，小乐没轮上。
这六年，小乐的哥哥考上了天津南开中学的高中，那是周恩来上过的学校。真巧啊，哥哥的宿舍就在周恩来宿舍的旁边。因为高中是住校的，小乐几乎就不记得哥哥有住家里的时候。只记得哥哥整天在外面和他的朋友打篮球，滑冰，钓鱼。有时在踢球时会无意中把对方碰伤了，于是人家家长找来，又是妈妈去赔礼道歉买东西。
哥哥在学校还认识了一些归国华侨，带回来一些她没见过的东西。有像波浪一样的泡沫洗手擦和好看的香皂。六弦琴也是哥哥带回来给她玩的。
小乐拨着六弦琴，没人教就自己瞎弹，也能弹出点调子来。她向往着家里能有一架钢琴，但她知道爸爸是没有这么多钱买的。妈妈虽然爱她，每次过新年和六一儿童节必定给她做新衣服，而家里别的孩子竟没有。她是家中最受宠爱的一个，自己却浑然不觉。
小乐幻想着钢琴的黑白键，总是用手指在桌子上弹着曲子的音符。
日子随着音符的流走，小乐的小学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