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家之行

    1956年夏天，鹤龄决定带着小乐姐弟回一趟东北老家。因为她父亲去世时都没回去奔丧，现在孩子们大了，战乱没有了，生活很安定，是回去看望一下的好时机。

    正是暑假期间，已经上三年级的小乐和尚未入学的弟弟很高兴这次出远门。先前那次北京之行虽然是她第一次出门，但那是一次又累又饿的旅行，加上只有两岁多，除了白色的天坛，实在没留下什么印象。这次有弟弟作伴儿，一路看着车外的风景，每一站还有叫卖的摊贩，都是以前没见过的。

    以前的老家叫奉天，现在叫沈阳。从天津坐绿皮火车一天也到了。车上有卖盒饭的，那盛饭的盒子是薄薄的木片做成的，里面的蒜毫炒肉有点老，姐弟俩不爱吃。妈妈买了烧鸡，一人一个鸡腿，吃得真过瘾。

    鹤龄带着孩子先回了自己的娘家，虽然亲父母没有了，但还有个继母，和他未曾见过面的弟弟。到了家还是那高高的大门槛，两座光滑闪亮的石狮子。那可是全城都知道的老史家啊！小乐和弟弟扶着高高的门槛跨过去，感到很好玩。

    “进门喊姥姥”，这是妈妈早就教好的话。姥姥五十几岁了，低沉慈爱的声音立刻打消了生疏感。小乐和弟弟在大屋子里转了一圈就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屋里鹤龄和继母有千言万语，说到离家这十多年来遭到的战乱，流离失所，胖疙瘩的惨死，自己心脏的衰弱，一股脑儿的说个没完。继母生的弟弟已经娶了媳妇， 还生了一个刚一岁的男孩，住在对面的屋子里，看她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过来喊大姐吃饭去。

    小乐的舅舅很喜欢她，每天下午要出门到诊所打针。但是他让小乐陪他去，说给她买核桃吃。小乐为了吃核桃，就每天一次地陪着走很多路。到了诊所，只见舅舅是站着打针的。把裤子脱下一点露出屁股，护士就在上面打一针。有时她不愿意去了，舅舅就用核桃逗引她，于是小乐又乖乖地跟在舅舅后面走。开始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天天打针啊！？后来才知道舅舅得的是肺病。怪不得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身材也瘦得很。

    好在舅妈身体不错，胖乎乎的脸，不言不语的。看姥姥与妈妈说话的神气，似乎姥姥对这个媳妇有些怨言，但小孩子才不懂她们之间的过节呢！姐弟俩只是在大院子里玩，还去后院竹林里捉迷藏。只是让她俩不解的是，姥姥家不吃早餐。当小乐喊饿时，妈妈小声对她说这里不兴吃早饭的，等中午再吃。小乐的早饭从幼稚园起就是凑合的，现在竟然没有早餐，怪不得她不长个呢！母亲的话就是圣旨，小乐姐弟俩不会吵闹，只能饿到中午才吃饭。

    鹤龄在娘家住了两天，该去婆家了。那个家变化不大，婆婆仍旧种了许多地: 茄子，豆角加苞米；仍旧是大嗓门；仍旧是捞水饭和炸酱茄。这东北人常吃的的饭，鹤龄过去吃了16年，是吃惯了，可是孩子们不爱吃。小乐不明白，白米在水里煮完了捞出来蒸，然后再喝那米汤，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费二道手吗？这话也是妈妈说过的。虽然不喜欢吃这千篇一律的饭菜，但饿急了也只得吃。好在奶奶会煮苞米，下葡萄，这可是大受俩孩子欢迎的。

    快乐不知时日过。回老家十几天了，天竟然凉起来了。她们是八月份来的，小乐只穿了裙子，现在光腿顶不住了。姥姥用家存的带格子的老布给两个孩子做了背带裤，穿上马上暖融融的，而且很漂亮洋气。

    每到晚上，小乐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好听的歌声，唱歌的是大她一、两岁的一个小姑娘唱的，而且她总唱同一首歌《跑马溜溜的山上》，尤其是那句“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唱的特好听。小乐不好意思过去打招呼，就问姥姥唱歌的是谁，原来是二老娘家的孩子。

    姥姥家除了大姥姥，还有二姥姥，三姥姥，因为三姥姥一家早已经移民居到北京了，二姥爷也已经去世，所以这大院只剩下大姥姥和二姥姥两个女流之辈管家了。小乐管她叫二老娘，瘦瘦的个子也很和善。她们一家住在院子东边那一排房子，小乐没进去过。

    已经来了半个月，该回天津了。鹤龄知道这一去可能以后很少能再见面了。拉着孩子走到二门口，二姥姥还在跟鹤龄千叮咛万嘱咐的。小乐拽着妈妈的手，一个劲儿地说着快走吧！快走吧！二老娘戳了一下她的脑门:“这小白眼狼！”小乐又知道了白眼狼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