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颠倒黑白
李盏还没进县衙的大门,就有衙役奔上来:“赵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衙门里头闹哄哄一片,李盏向内扫了一眼,问到:“有人报案了?”
“大人,姚记货行的姚老板被人打伤了,咱们人抓了伤人者正在大堂跪着,魏县丞正在问话。”
李盏一撩袍角,几步便迈进大堂,只听到阵阵喊冤的哭嚎声。
“大人,冤枉啊,是姚庆祖要欺负草民,草民反抗不过才打了他。”卢氏情绪激动,想要解释,却说不出口。
魏县丞板着脸道:“姚庆祖伤重卧床,人证物证齐全。你说姚庆祖欺负你,可有证据?”
卢氏看了一眼站在大堂内的衙役和坐在上面的县官,拽紧了撕扯开的衣领,低头痛哭起来。“姚庆祖几次闯入我家,今日一进家门,便……便……”
李盏看了书吏记录的询问记录,不觉皱眉问到:“魏县丞,姚庆祖何在?”
魏县丞稳坐堂上,赔笑道:“姚老板被打伤卧床不起,无法前来。”
李盏瞥了一眼魏晟,听到他如此称呼姚庆祖,便对姚庆祖的身份背景猜到几分,鄙夷道:“既然如此,今日也不必审了。”
魏晟显出了些许急切:“赵大人,卢氏伤人是事实,仵作已验过伤……”
李盏抬眼一扫,一股压抑的威严感扑面而来,拦住了魏县丞的言语。“断案岂有被告、原告不在之理!”
魏晟见李盏一副铁面无私之状,暗笑其太年轻不知深浅,又不好当面反驳,遂道:“不如先将这卢氏关押,明日下官去请姚庆祖来。”
郑宁清此时步入后堂内,伏身见礼:“知县大人,不知寻民女来所为何事?”
魏晟一脸不屑地问:“赵大人,此女又是何人?”
李盏不回答他的问题,对郑宁清道:“郑娘子,有一事需要烦劳你。此妇人卢氏,状告姚庆祖欺辱,而姚庆祖之妻状告卢氏勾引其夫。但由于卢氏情绪激动,且细节难以宣之于口,特劳烦郑娘子劝劝卢氏,好早日清楚案件始末。”
郑宁清在荆州府衙多年,对于刑名诉讼一事并不陌生,而以卢氏刚才所言和她头发衣裳凌乱的模样,在堂下众多男人面前,无法说出口也属正常。
郑宁清在卢氏身旁蹲下,招手示意书吏近前,语气轻柔道:“卢娘子,你不要怕,知县大人是个好官,你若是想要为自己申冤,就要将今天的事情详细告诉我。”
卢氏看着郑宁清,刚停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郑宁清又道:“卢娘子,若是你不为自己申辩,往后你背着骂名不说,你的儿子也抬不起头来。”
这话说到了卢氏的痛处,这正是她下定决心要状告姚庆祖的理由。她痛哭出声,再也无所畏惧,将这日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出来。
郑宁清一边安慰一边询问,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将过程问了清楚,提起笔详细将卢氏所言记录下来。
“知县大人,民女在书吏见证下,已将卢氏所言尽数记录,请大人过目。”郑宁清呈上记录,继续说道。
“姚庆祖今日午时,独自一人来到卢氏家里,想要逼奸。卢氏不从,二人从屋内推搡至屋外,卢氏用门栓砸伤姚庆祖的头。姚庆祖之妻随即前来,辱骂卢氏勾引自己丈夫。卢氏不堪其辱,将姚庆祖告至县衙。”郑宁清将卢氏所言几句概括,“据卢氏所言,因家中院墙矮,在院中推搡打斗之时,街上的人和邻居都能看见。”
“大胆!卢氏一面之词岂能尽信?”魏县丞袒护姚庆祖之意十分明显,质问郑宁清。
郑宁清不卑不亢,平视魏县丞说道:“民女所言乃卢氏证供,并非断案,自然是一面之词。县丞大人信或不信与民女何干?”
魏县丞一愣,还鲜少有人这般与他说话。他打量堂下女子,眼中毫无卑微之色,容色匀净,一看便出身于富足人家,只是不知是什么来头,又怎会参与到审案中。
李盏看了郑宁清一眼,神情莫测道:“有劳郑娘子。”
郑宁清:“知县大人不必客气,此案若有民女可效劳之处,愿尽绵薄之力。”
这份供词一开始文笔简练、条理清晰,一看便是常接触案牍公务之人,到了后半段,却风格变化,生出许多冗繁的形容来。他猜是因为写到一半时,郑宁清自己也意识到写得过于熟练易引起他人怀疑暴露自己身份,遂做了掩饰。
此案并不复杂,只需多询问几人便可了解情况,卢氏乃是一寡妇,寡居多年,与十三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姚庆祖乃是姚记货行的老板,见卢氏貌美多次骚扰,今日趁卢氏之子不在时欲图谋不轨,卢氏拼命反抗,才有了后续打人之事。只是打人好证,逼奸难证。
李盏见今日天色已晚,对魏晟道:“魏县丞,今日暂且将卢氏在县衙安置,劳您明日去请姚庆祖过堂。今夜,还需有人守在姚家。”李盏看着魏晟,将“请”字着重强调。
“赵大人,等等……”魏晟追出已离开后堂的李盏,一双小眼滴溜溜地左右看看无人,凑近了在他耳边道:“赵大人,这姚老板可不是普通人,此案切不可妄断。”
李盏冷笑一声道:“妄断?魏县丞是要教本官如何断案吗?”
魏晟见李盏还没明白,还摆出了上官的架子压他,便直白道:“这个姚庆祖是邢刺史爱妾的兄长,若是得罪了姚庆祖,便是和邢刺史过不去!”
“邢刺史?”李盏倒没想到此案还有此等关联,他总算明白魏晟对姚庆祖的态度为何如此恭敬。
见他皱眉,魏晟冷笑一声,暗笑这新来的知县真是个青瓜蛋子,不知深浅,这回该认栽念了他的好。
李盏露出一丝笑意:“如此,邢刺史处还请魏县丞费心去解释。”
魏晟见李盏表情转换,以为他改了主意,却没想到把这烫手的事推给了自己。
“大人,县里都知道姚老板这层关系,这个案子你找不到证人的,光凭卢氏一面之词,无法定案。”
李盏原本已提步要走,听了这话住了步子,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哦?姚老板居然有这等能耐,本官知道了。”
魏晟以为他说动了李盏,暗笑一声,颇有些得意地离开了衙门。这年轻人看起来正义凛然,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