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有人证
李盏咬牙长出一口气，一回头瞥见靠在廊柱后面的郑宁清，想必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知县大人要就此罢手吗？”郑宁清从廊柱的暗影里走出，率先开口问道。
李盏未答，反问她：“郑娘子对此案很是关心？”
郑宁清点头道：“仅仅一个货行老板，便能颠倒黑白，仗势欺人，若是不断明是非，便会有更多的姚庆祖，凤城的百姓有冤岂非无处可诉。”
此时天色渐暗，郑宁清一双眼亮亮地望着他，似乎十分期待他接下来的回答。
李盏拱手道：“娘子放心。”他定然不会畏惧或是顾忌权势一说，只是刚才魏晟所说人证之事，让他有几分惆怅。
郑宁清倏地笑了，那双亮晶晶的眼如同两盏明灯，印在李盏心上。
“郑娘子信我？”李盏问。
郑宁清斩钉截铁道：“信！”她与这位凤城的赵知县虽是初见，但这位大人就是让她觉着可信，虽是个实诚人，却一点不好欺瞒，尤其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她很是欣赏。
见李盏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解释道：“我听张妈说大人这几日为了帮百姓寻牛，已经跑了好几天。这样的知县大人，怎么会轻易畏难退缩呢？”
李盏摇头笑：“娘子是怕我动摇，故意说这些激我吧。”
郑宁清窃窃地笑起来，补充道：“大人，若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好！”李盏这个字并非被一时气氛感染所应。
他初来凤城，对于县衙之人都不熟悉，而这几日观察下来，衙役可用之人不多，有郑宁清做帮手，绝对是可信之人。更何况，他还想要让郑宁清对他改观，如此便是绝佳的机会。
李盏看着她，顿时觉得叫了半日的“郑娘子”，十分别扭生疏，于是更进一步问到：“娘子家中行几？”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要装作陌生人，还得像模像样地询问一番。
郑宁清一怔，答到：“家中行三，还有两位兄长。”
李盏正要说话，被值守的衙役打断：“知县大人，县衙门口有人闹事。”
李盏与郑宁清对视一眼道：“走，我们去看看。”
入夜的长街漆黑一片，县衙门口挂起了灯笼，将这一片黑暗映出些许亮光。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干净的旧衣裳，言语中带了几分急切，却依旧不失体面，与衙役口中的“闹事”相去甚远。
“我要见我阿娘。”少年倔强地站在灯影下，重复着这一句话。
“知县大人来了！”
随着这一声，那少年对着李盏便跪了下去。
李盏问到：“起来说话，你是卢氏之子？”
“草民蔡秋，卢氏正是我阿娘。”蔡秋拱手恭敬道。蔡秋今年十三岁，在一家药房寻了个活计，晚上回来才知道阿娘出了事人在县衙，便来县衙找人。
“你跟我进来。”李盏道。
蔡秋犹疑地看了眼门口守门的衙役，似是不敢相信就这么轻易让他进了县衙的门。
蔡秋哎了一声，快步跟着几人走进院子，被带到右边一间班房，见到了自己的娘亲。
“秋儿！”卢氏已将自己收拾了一遭，此时看起来衣裳头发齐整，与白天所见判若两人。
蔡秋全然没想到这么容易见到阿娘，当得知对方是姚记货行的姚庆祖之后，他对阿娘的处境有过多种猜测，被羁押、被用刑、被苛待，唯独不是眼前这般样子。
见阿娘身上没有绳索镣铐，他一颗心终于放下，噗通又跪在地上，叩头道：“阿娘，儿子没能保护你，才让……以后我就在家守着你。”
卢氏红了眼圈急道：“你说的什么话，在家守着我，能有什么出息。你出息了咱们才有好日子。”
蔡秋弓着身子，无声对抗着卢氏。
李盏面对这母子二人，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芸芸众生，总有疾苦，哪里而来的众生平等。
他冷着脸对蔡秋道：“人你也见了，回吧。”
蔡秋有些怯怯地不敢看李盏，但仍跪在地上不愿意走。
郑宁清开口道：“卢娘子，小郎君也是心疼你，既然见着了人，便也放心了。”转而又对蔡秋道，“小郎君先回去候着消息。”
蔡秋抬起头看了一眼李盏，又将头低下去。
“你是想问案子的事？”李盏问。
蔡秋点点头，依然不敢直视他。
李盏道：“此案还无定论，你虽是卢氏之子，但此中细节还不能告诉你。你先回去等消息。”
见蔡秋耷拉着一张脸，郑宁清心下暗道：这位知县大人还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定然与升斗小民没怎么打过交道。
她于是开口说道：“小郎君暂且回去，还有事需要你做呢！”
蔡秋果然眼睛亮了起来，原本打算候在县衙门口不走，听了这话便也动摇起来。
李盏看了一眼郑宁清，心中疑惑。她说的有事做又是何事？
“秋儿，你回去吧，阿娘在这儿你不用担心。”卢氏显然不想在明日过堂时有儿子在场，不论是哪一方的说词，她都不希望被儿子听到。
“去吧，去吧。”郑宁清推了蔡秋就往大门外走，并低声对蔡秋嘱咐些什么。
待郑宁清回来，李盏忍不住问：“你对蔡秋所说之事指什么？”
郑宁清看了李盏半响，笑起来：“赵大人一看便不常与平民百姓打交道，大人那般说法，蔡小郎君自然不会走。他不过是想要为阿娘做些什么，我便那么一说。”
李盏白了她一眼，不屑道：“你这不是骗他么？”
郑宁清辩解道：“小孩子不就得哄么，都跟大人一般，今夜可不都得争红了眼。”
李盏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道：“你比她不过大四岁，也不差什么。”他说完转身朝内宅走去，脸上挂了几分笑容。
郑宁清被这句话噎住，忿忿埋怨道：“知县大人，我可是在帮你！”
李盏收了笑，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不能让你食言，明日一早你与寒山便去卢氏家附近看看，过堂一事往后拖一拖，让蔡秋去与街坊都说说此事。”
郑宁清追上几步问：“大人是想让街坊都去看堂审吗？”
“嗯，此案拖不得。若是此后邢骏收到消息再插手施压，便更不好办了。”李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