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医不自治是无常
自己是第几间牢房，有关这个问题，本身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是两个没意义的人在说一些没意义的话，消磨着没意义的时间。
高胜寒只记得自己肯定是最底部的牢房，依稀记得来的时候，自己的牢房很靠里面，不是最里面起第一间，就是最里面起第二间，但既然墙壁这边有人，那显然自己是第二间，范无救的牢房是第一间。
“我应该是第二间或者第三件，如果你那边再往里还有牢房的话，最多估计也就是一件牢房，那我就是第三间，如果没有那你就是第一间，我是第二间。”高胜寒右手有规律地敲打着墙壁。
“再往里没有人了，最起码我敲墙一点反应都没有。”范无救这样敲着。
高胜寒听到范无救这么说，想到自己一开始学会摩斯电码的时候，也想过要同另一边墙壁的人交流，可以敲打的墙壁也没有回应。
见高胜寒没有回应，范无救又一次敲打起墙壁，“现在这酆都罗山一定很冷清吧，一共一万三千一百四十个牢房，估计到现在连四十个囚犯都没有。”
“他们都接受联邦军体的条件了，愿意接受基因改造的试剂，你为什么不接受？”高胜寒问道。
“从这里出去到前线？”敲击墙壁的声音停顿了下来，就当高胜寒以为范无救就要表达这么一个疑问句的意思时，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才不会去送死，我可不信那什么基因改造的计划，说的好像上了战场就能活下来一样。”
“你呢，你为什么不去？”范无救反问高胜寒。
高胜寒想了想，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回答，“我在等死，我很快就要死了，联邦会给我执行死刑的，估计要不了几天了，我已经记不清日子了，但我觉得快到了。”
墙壁那边显然有些沉默，过了好久才再次响起敲击声。
“原来博士你还是个死刑犯啊，那我劝你，选择枪刑死吧，我以前当牢头的时候，没少见死刑犯选择注射死亡，人们好像总以为这个过程不痛苦，没有一枪打中脑袋血花四溅的恐怖，事实上，在我看来，那些选择注射死亡的死刑犯，最痛苦的莫过于注射后，亲自感受着自己生命迅速地流失，那种感觉，呈现在他们逐渐僵硬的脸上，最终定型的表情无一不是痛苦狰狞的，还不如一枪打死来的爽快。”
听到范无救这么说，高胜寒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和他说谢谢。
他还没来得及在墙上敲打，范无救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
“而且你知道那些死刑犯为什么都选择注射死亡吗？”范无救卖了个关子，等待着高胜寒的回应。
“为什么？不就是图个少受罪吗？”高胜寒敲打着。
“因为曾经出现过一例特例，有一个死囚在注射完成后，竟然没有死去。你说这算什么？注射死亡的针剂是没有问题的，一般来说注射的针剂都是一针两用，因为一半的注射针剂就已经达到了人类的致死量，针剂都是拆封后，一半一半保存使用的，而这个幸运的死囚用的是后一半，用前一半的那个死囚死的透透的。”范无救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也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而且当时立马也有人抽检了这个死囚的血液，里面确实含有针剂的致死药物，且保持着活性，但这个人就是没死。”
“当时便有人主张这都不是事，一个死囚没死了算什么事，一针不够再来一针，针解决不了的问题上电，电解决不了的问题上枪，世间千百万种死法，总有一种包你满意。”
“照理说，这种想法应该是对的。可又有另外一种声音，认为这个死囚已经执行过一次死刑了，按照逻辑，他应该死亡，但他没死，律法规定的死刑程序也确实执行了，那这个人就不应该再死一次了。”
“你说，这是不是个歪理，可有趣的是，这事后来传到地面上，联邦还没说什么呢，民众们却一致认为第二种说法，也就是那个歪理说的对。这个人已经执行过死刑，已经死了，但他又没死，那是他的本事，不该再一次执行死刑了。”
“结果你猜怎么了？”隔着墙壁，高胜寒都感觉到范无救讲故事时的兴奋，好像这故事比范无救讲他自己是如何奸污那些女囚的恶心故事都更让他兴奋。
“这个死囚还真就活下来了，联邦不再治他的罪，只是剥夺了他的一切，身份，姓名，资产等等等等，因为他是个死人，但是人家活下来了，谁还在乎这些东西。”
“这人是谁啊？最后呢，结果怎么样了？”高胜寒随意地敲击墙壁询问道。
“叫个什么我不记得了，只是听说后来这个人去了外界生活，因为人类城邦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听说是去了海神教。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每个死刑犯都做着这样的美梦，想要注射死亡中活下来。”
听到这，高胜寒有些沉默，他不觉得范无救讲了个假故事，这世界上总有些在各种机缘巧合作用下的小概率事件存在，有的人注射死亡就是死不了，没准也有人用脑袋接颗子弹也死不了呢，这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怎么不说话，博士你不会也有这想法了吧？”听到范无救的询问，高胜寒正准备敲击墙壁回应。
“先不说了，谢必安送饭来了。”敲击声戛然而止。
高胜寒坐在墙边呆滞了片刻，便直起身，来到金属大门前，等待着名为谢必安的牢头给他送饭。
“砰！砰！砰！”接连不断从金属大门响起的声音，高胜寒知道，这是谢必安在外面打开金属大门上的一些机关。
随后，金属大门下半部分，朝着高胜寒掉下来一块大铁皮，在与金属大门形成九十度的夹角时，重重地上下弹了几下，随后一份份盛满餐食的碟子被放在一个大盘子上一起被推了进来。
一只惨白且纤细的手，伸进来张开着，似乎在向高胜寒索要着什么。
高胜寒连忙拿出昨天吃完的空碟盘递出去，并轻声说到，“谢必安牢头，我真的很希望您能跟上面沟通一下，为我争取一下和高层交流的机会，不用多高，我可以一级一级往上找，我的要求不是多过分，想必他们也会答应的，您能给个机会吗？”
高胜寒在递出碟盘后，便跪倒在地，向谢必安请求着，可即使跪倒在地，他也没办法以送餐平台的高度探出脑袋去看。
见谢必安没有动作和言语，高胜寒连忙抓住他那只惨白没有血色的手，手上传来了巨大的凉意，仿佛自己抓住的不是人类的手，而是一坨冰块，但高胜寒又怎么会放手，他一边紧握着，一边轻轻摇晃着，“求您了”。
这只手的主人显然被高胜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迅速抽走了自己的手，也顾不上这些餐碟有没有放好拿完，便升起了平台，金属大门再一次变得密不透风。
高胜寒瘫坐着，依靠在金属大门上，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突然觉得，与女囚发生不正当关系的范无救也不是那么恶贯满盈的人渣，不过是与囚犯互取所需达到目的罢了，总比这个什么话都不说不交流的谢必安好的多，现在想想，要是谢必安也要跟自己发生点什么才能答应自己的要求，自己也不是不会考虑。
想到这，高胜寒只能自嘲着无奈地笑了笑，咀嚼起那些食而无味弃之可惜的牢饭。
“世事无常，无常啊。”伴随着高胜寒的感叹，这一次的灯时结束，微亮的牢房又重回黑暗的死寂。
奥林匹斯山，亚联署潘多拉智械研发基地。
雨霖铃焦头烂额地坐在轮椅上指挥着一众科研家应该怎么操作，怎么安装。
“雨姐，喝点水！”舞清影端来一杯热水送到雨霖铃面前，一旁什么也不懂只会看热闹的普利策不停地给海格力斯等人加油打气。
看着众人满头大汗地通过升降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普利策有些纳闷，看向卸下眼镜揉搓着额头的雨霖铃，“雨姐，立春不是会自己动呢，干嘛不让它自己给自己安装这个新胳膊呢？”
雨霖铃一愣，像是觉得普利策说的有那么点道理，但又摇摇头，好像觉得有些离谱，她戴上眼镜，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普利策，“哪有人能自己给自己拆胳膊换胳膊？”
普利策没有回答雨霖铃，只是当着雨霖铃的面撸起右胳膊的袖子，把自己的右小臂义肢拆下来安回去，拆下来安回去。
雨霖铃一头黑线，操控着轮椅作势要打普利策。
舞清影连忙拉住轮椅，对普利策眨了眨眼，示意她别做了，“雨姐的意思是，哪有人能自己给自己动手术的，医者不能自医，再厉害的医生也不能躺着给自己做手术吧？”
谁料雨霖铃扭过头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舞清影，“医不自治是这个意思吗？”
“呃…………”舞清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不过我们都是庸医。”雨霖铃的神情有些悲戚，“我们没能治好世人，最后也救不了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