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宁静
显生宙，新生代，第五纪，后人类纪元1263年4月1日。
奥林匹斯山体内部，亚联署潘多拉智械研发基地。
高胜寒站在扔在修复的立春面前沉默不语。
身旁，舞清影双手抚摸着已经隆起的小腹，“胜寒，你知道吗，四月一日，听说在第四纪是个叫做愚人节的节日。”
“愚人节？”高胜寒转过身，搀扶着舞清影走向全息操作台，看着重回冷清的科研室，“那是个什么节日？”
“就是人们互相说谎话，开玩笑的一个娱乐性节日。”舞清影缓慢地坐在座椅上，直到安稳坐下，才长舒一口气。
高胜寒随着舞清影坐下，看着一旁另一个空荡无人的座椅，“我倒更希望雨姐的车祸是一场玩笑。”
二人久久无言。
舞清影像是想到了什么，“还要多久才能修复好立春？”
“我估计到这个月底吧，再过上几天，就应该可以通过宙斯智能激活立春进行交流了，虽然它的记忆芯片没有受到损伤，但不好说它是不是还记着咱们。”高胜寒为舞清影倒了一杯热水。
“你不该把海格力斯和卡戎他们赶走的，他们在的话，多少能给你提供些帮助，不然像现在这样，你一边要修复立春，一边还要照顾孕妇。”舞清影摇摇头。
在雨霖铃车祸之后，本来智械项目的负责人顺延到了卡戎和海格力斯，但谁也没想到，亚联署研发团队的高胜寒和舞清影，昔日里雨霖铃的两位小跟班，展现出了让人惊讶的专业素养和团队领导力，在某些方面，竟不比雨霖铃、卡戎、海格力斯三人逊色多少。
而卡戎和海格力斯也尊重两位年轻的亚联署小博士，在高胜寒的坚持下，各团队回了各自原来的研发基地，分别做着自己的任务，美联署负责蛋壳改进，欧联署负责武装研发。
“没事的，我有宙斯帮忙，进度上也没差下多少，四月底也是第一批智械出厂的估算时间。”高胜寒满不在意，“这样清净，也适合你养胎。”
舞清影点点头，看向眼前的立春，比起它刚受到损伤的时候，昆古尼尔在腹部造成的洞穿伤口，几乎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线路和金属填满，它新的左臂也在一旁的操作台上，由宙斯执行着程序进行改造修补。
舞清影叹了一口气，看着立春的伤痕，想到三月中旬的时候，欧联署十九区的战事已经结束。
但结果并不在联邦军方的意料之中，在他们的预想里，尽管可能多废些时日，但总还是能击退这轮海潮的。只是在这场海潮防御战中后期，昆古尼尔的命中率呈指数级下跌，除了夜间的定点打击和轰炸作战，只要波塞冬清道夫在运动，昆古尼尔对它基本无法造成伤害。
尽管如此，欧联署军体还是击退了这波海潮，至少对民众是这么宣称的。至于他们真正付出的代价，不可估量，上战场的新能源坦克所剩无几，甚至有部分昆古尼尔都遭到了破坏，直到现在，在这场防御战中牺牲的士兵数量，军方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字回答。
用来转移民众注意力的，是欧联署军体三位大将中海明威大将的葬礼，最高级别的葬礼。
舞清影还记得她出席这场葬礼时，欧联署军体司令门捷列夫在演讲中讲了一段没什么意思的名言。
“…………一个人并不是生来就注定要被打败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却不能被打败。我亲爱的挚友，海明威，将他的生命奉献给了人类，战死沙场，但他的精神永垂不朽…………”
舞清影不明白，人都没了，谈什么精神传承呢。
“联邦军方天天都要祈祷，在第一批智械生产出来之前，三联署都不要再面对海潮了。”高胜寒有些讽刺地说，“抢时间，抢时间还有功夫去修建巴别塔。”
舞清影却对此没有给出回应，十九区的海潮防御战役结束后，议会第一时间提出了《巴别塔计划》的议题，尽管委员长在台上把利害关系讲的清清楚楚，也说明了太阳能资源的隐患。但在这种时间段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建巴别塔，在议会委员们看来，多少有些舍本逐末。
尽管在最终反对派以微弱的票数优势胜出，但谁也没想到，当议会委员们都以为这项议题又是如同前几次一样的结果时，委员长在最后动用了任期内只能使用一次的一票否决权，不承认这项议题的结果，并上报到更上面。
反对派的议会委员们这才反应过来，有更大的手要推动《巴别塔计划》的进行。
高舞二人其实对计划通过与否无所谓，因为重要议题不允许弃权，所以他们跟随卡戎和海格力斯投了反对票。而高胜寒之所以对此这么气愤的原因，却是因为，《巴别塔计划》的三座巴别塔的选址，其中亚联署巴别塔的选址就在亚联署第一区的别墅住宅区，他们二人的家就在那附近，无论是这些天的施工，还是将来建成后对周边环境的影响，都确实影响到了二人的生活起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舞清影左手轻拍着高胜寒的手，右手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我们的孩子会出生在一个历史转折点，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但无论怎样，我都不希望他要面临颠沛流离的生活。”
高胜寒把爱人搂到怀里，“不会的，我们会保护他的，立春会保护他的，最重要的，雨姐也会保护他的。”
舞清影眼神有些迷惘，“真希望雨姐也能在这里。”
高胜寒笑了笑，“雨姐她一定会醒来的，她只要醒来啊，一定第一时间就会赶到这里来的。”
米德加尔特，亚联署第一医院。
藏青靠在窗户旁，看着床上被阳光温暖着的妹妹，他有些疲惫。
在他知道妹妹发生车祸的第一时间，他没有前往医院手术室，他不想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外等待。
车祸发生后，藏青私自调动了相当可观的军队数量，只为了抓捕一名肇事逃逸的司机。
人是抓住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见到凶手一眼，就被食为天带人以私自调动军事力量的罪名关押了起来，好在所有人都能理解，也没有人为难他，过了几天，他就被解除了监禁。
食为天更是在藏青临走前告诉他，看守凶手的人已经全部由食为天亲自换成了藏青在部队里的亲信。藏青并没有向食为天表示感谢，他整整殴打或者说折磨了那名司机一个月之久，更是请来最好的医生为凶手吊命。联邦的规定显然是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的，但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藏青有些麻木地举起缠满绷带的双手，白色的绷带上还夹杂的红色的血迹。他心里很烦，整整一个月，他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不相信这真的只是如同凶手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场意外。但人，他查过了，底子一干二净，他也打了，打的这人亲妈都不认识他。
食为天在昨天藏青施暴的过程中来到审讯室，他问藏青，“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根本就没有你想的什么阴谋，这是他的无心之失，他也是个公民，联邦已经纵容你弄了他一个月了，明天，他就必须走正规程序！”
昨天，藏青并没有搭理食为天，只是继续一拳一拳又一拳。
今天，藏青看着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雨霖铃，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病床上的女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却被医生告知，有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藏青突然想起了儿时绘图课上他画的那副儿童画，参天的大树下，一朵脆弱的小花。
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像画里那样保护过自己的妹妹。小时候在学校里，是妹妹挥起小拳头帮他教训欺负他的人。长大了在联邦里，是妹妹研发出了可以保护他保护全人类的智械。
藏青很难过，从来都不是花需要树，是树需要花，藏青需要雨霖铃，全人类也需要雨霖铃。
他趴在病床上，无声地哭泣着。
审讯室内，食为天看着被紧缚在座椅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尸体，阻止了身后下属想要记录在案的举动。
世界树议会，会场旁的委员长办公室里，委员长靠在椅背上，心力憔悴地抬头看着窗外的阳光。
阳光照射下，办公桌上是一份明显因受力变形的文件。
“亚联署十七区侦测到原亚联署二十区地界涌上波塞冬海潮。”
“美联署二十一区沿海防线涌上波塞冬海潮，昆古尼尔未能进行有效杀伤，二十一区防御部署告急。”
本名是铁木真的委员长，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在第四纪可是一代开疆扩土的帝王，同样的名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连守下几块地区都这么困难。
推动《巴别塔计划》的进行，好像燃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平均寿命六十岁的第五纪，自己这个老东西好像多活了十几年。
“平生啊，你真的有一个好女儿，我对不起你们一家啊，全人类都对不起你们这一家人啊。”老人闭上双眼喃喃自语，一滴眼泪从老人干瘪的眼角中滑落。
“爷爷，该吃午饭了。”普利策手提饭盒推门而入。
走到老人面前，看着老人安详的睡姿，普利策轻笑一声，放下饭盒，轻手轻脚地退去，退至门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快步走回老人身前，却也没发出多少声音，伸出右手食指，又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随后收起右手，改伸出左手食指，放到老人鼻子下方。
只是这一放，眼泪却比手指先落下。
世界树议会委员长，铁木真，享年7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