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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多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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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听了徐萌萌的一番话,栾和君连着几天都没有再见白敞。

    改立新帝后,幼主占名,她居其实。在这样至尊而险峻的位子上,至少没有了生死不明的忧虑,她第一次松弛下来,如此直白地面对自己的欲望。那画龙点睛的一笔,由白敞亲手成就,而破墙飞出的,是恶兽还是仙灵?

    栾和君掷下手中孟子光呈上来清点土地的折子,心下烦躁不安,高声唤道:“白玉儿,冰一壶梅子酒来。”

    玉壶掩在一堆冰块中,愈现玉色晶莹,冰色剔透,中间晃着半截淡黄色的酒液,腾起清凉的白雾,煞是诱人。

    白玉儿难得多一句话说:“天热酒凉,殿下当心肠胃。”

    栾和君已经饮去一盏,含了一点探究的笑意看着她道:“厂督嘱咐你这样说的罢。”

    白玉儿默默不语。

    梅子酒喝下半壶时,长乐宫外头急匆匆跑来小太监禀报:“殿下,废帝在南苑闹起来了,砸了饮食器具,还要和侍卫动手。”

    果酒大都色淡味浅,栾和君很不至于吃醉,闻言,将案上的土地折子合起来,放下酒盏道:“去瞧瞧他。”

    她站起来,将一卷已经写好的诏书交给内监,命他出宫而去。忽然又唤白玉儿:“将厂督也请去。”

    为着朝堂平稳,不要横生波澜,栾和君在废掉栾瑞后并未杀他,只是将他在宫中圈禁起来。

    南苑原本叫水仙殿,是原来阿萱做宠妃时的居处,栾和君看着心烦,便拿来圈禁栾瑞。昔日里夜夜笙歌的辉煌殿宇,如今人去楼空,落红满阶,一片荒芜寂寥。

    栾和君刚刚迈入殿门,就看见白敞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栾瑞早已被五花大绑起来按在地上,脸上大概挨过几拳,肿得高高的。

    栾和君便知道是白敞的意思。不然纵使栾瑞已经被废,侍卫们也不敢下这个手。

    “厂督,”她走近他身边,“才说了去叫你,你倒来得快。”

    白敞挥挥手叫侍卫们下去,方贴近了栾和君道:“你方才吃酒了?”

    栾和君轻轻侧过身来避开他,看着栾瑞道:“本宫不叫你死,你就这么不痛快?今儿打骂内监,明儿呵斥侍卫,真当自己还是天潢贵胄不成?”

    栾瑞被关了这些天,已是面黄肌瘦,神智却看着要清明一些,阴恻恻盯着栾和君道:“你不敢叫我死。”

    他以昏庸之名被废,仍是先帝的儿子,是她栾和君的异母手足,罪不至死。若以弑父之名杀他,只怕叫人以为是回护新帝的冠冕堂皇之辞,不能取信于天下,有辱先帝声名,更叫朝野疑心她狠辣残暴。

    栾和君从前只一心想着要把他千刀万剐,一朝事成上位,面对千百道各怀心思的目光,才霍然转过这个弯来。

    她既然不愿横生枝桠,就不能太快地在明面上动这位被废黜了的皇帝。

    栾和君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只见白敞蹲下来,瞧着栾瑞笑眯眯地开口:“长公主不敢,咱家敢。”

    他伸手扼住栾瑞的脖子,看着他的面皮渐渐紫胀,徒劳地蹬着腿,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厂督。”栾和君皱起眉,轻声制止他。

    白敞松开手。

    栾瑞咳喘不止,目光在栾和君和白敞之间转了三转,咬牙道:“你居然敢秽乱后宫!”

    “本宫秽乱?”

    “那又如何?”

    两个声音一起响起,栾和君瞪了白敞一眼,对栾瑞扬声道;“秽乱后宫?谁的后宫?前朝后宫,除了陛下,唯本宫一人独尊。你若再敢生事闹开,本宫必叫你肉腐骨烂而亡!”

    她来此本就是为了将白敞也叫来诓住一会儿,此时见时候已经不早了,不愿多费口舌,索性转身离开。

    白敞跟在她身边,轻声道:“南苑的侍卫应当换一批了。”栾和君也觉得他们是从前侍奉过废帝的人,未免脸软,便随口应好。

    未出南苑,白敞忽然扯住她:“你还没答咱家,这几日不见,难道都在吃闷酒吗?”

    院内日光朗朗,宫殿大门并未紧闭,侍卫们侍立在外,栾和君向外看了一眼,扯回自己的袖角。

    白敞随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随手推开一间闲置的厢房的门,将栾和君扯进去。

    “你做什么?”栾和君对他这种明目张胆的胡闹十分无奈,一会儿侍卫进来回话找不到人怎么办?

    白敞将她抵在门边,双手在她腰肌暧昧地逡巡:“废帝既说你秽乱后宫,怎好白白担了虚名?”

    他压住栾和君的手,轻笑一声:“你这几日一直躲着咱家,难不成是那一日卸力太过?”

    “长公主,你是羞,还是怕?你难道不知,自己原本就是多欲之人吗?”他的手指比她自己更先感知她身体的起伏变化,正如他总是比她自己更先觉察到她那些暧昧难明的心思。

    无言以对,栾和君几近溃不成军。她看着白敞近在咫尺的细致眉眼,咬住嘴唇,用力挣开他禁锢自己的手。

    手臂一挥,一旁桌上落了灰的三层妆匣歪倒落地,哗啦一声,散出一地零零碎碎的物件儿。

    白敞扫了一眼,不由失笑。他险些忘了,此处原来可是废帝宠妃的居处。

    栾和君觉得那些东西各个怪形怪状,盯着那个刻有龟棱、尖端有孔的玉制器看了片刻,才恍然明白过来,立即转过头去。

    白敞俯身,捡起一枚小小圆圆的铜豌豆,那豌豆样的东西在他手中嗡嗡作响着转起来。

    “酒、色、权、财,长公主哪一样不想要?”白敞靠近栾和君,嗅她身上清淡的果酒香和体香,“多欲怎么不是好事?纵使英明如前代武皇帝,亦免不了被人论一句‘内多欲而外施仁义’1。若非长公主欲望炽烈,只怕现在还在霍府艰难求生,怎么能似如今这般前朝后宫,唯你独尊?”

    白敞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点点哑,像滴了蜜糖的细砂,有着颗粒的质感,一点点,磨过栾和君的耳膜。他此刻有意将声音放轻放慢,在她耳边,低声哄诱。

    “食色,性也。人之本源,阿琬这几日难道是为了这种事想不开吗?”他将指尖那枚小小的铜豌豆,悄悄贴近她的裙襟。

    每每栾和君脸红窘迫起来,白敞总是怜惜,从不曾对她施过什么旁门左道的风月伎俩,情天情海,皆起于唇齿指尖。

    可是这次,或许是为着她对霍家杨家的有意援引,或许是为着她这几天的有意躲避,又或许,他

    仅仅是忘不了那日木香花瀑下的盛景春情,他想要更多。他要看见她的软弱和眼泪,盛开和忘情。

    “厂督——”栾和君的掌心触到那枚旋转的铜豌豆,她想起来了这是什么东西,阿萱曾对她说

    过。幼容当初曾因为它,颜面堕地。

    她觉得屈辱。

    “色为人之本源,厂督又是为何入宫?”栾和君一字一句,在白敞耳边慢慢吐出。

    他的手指倏然一僵。

    栾和君伸手抚摸他近乎完美的侧脸:“厂督为了走这条青云路,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断情绝爱,净身为宦。厂督之权欲,难道不是更狠,更炽?”

    他们从来都是最晓得彼此软肋的天生一对,至少互捅刀子起来,默契谙熟,毫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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