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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阿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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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以来,大雪扯棉飘絮,缠绵了足有十几天。

    和亲的事情应付完了,北狄人走了,可是皇帝、白敞、小可汗,连番磋磨下来,栾和君着实不堪支撑。天气冷下去,她的病体也一天天消沉下去。

    “殿下与白大人闹成那样,何苦来?”阿芷候着栾和君喝了药,一边端上来一碟红果蜜饯,一边道。

    万年欢一事之后,阿芷对白敞的态度大为好转。在她看来,高门大族的显贵们都是一帮滑头,更别提皇帝虎视眈眈伺机发难,她家主子本来在京中就无可依靠,如今又与白敞闹开,实在不是明

    智之举。

    “闹成什么样子?你瞧着,如今是本宫怕见他,还是他怕见本宫?”栾和君倒不紧不慢。那一夜,开始时她确实是一时意气,可是顺水推舟逼出白敞的话,她倒笃定了他的七分心思。

    “殿下是说——”

    “本宫是说,如今也要倒过来,让本宫去掐一掐他的七寸了。”

    只要白敞对她存了心思和念头,就并非那样不可捉摸坚不可摧。真心、假意、温情、算计,混作一团,栾和君索性不去分辨。先前白敞以势压她,如今栾和君以身逼他,不过是看谁更在意一些。

    “殿下心思太重,还是保养身体为宜。”阿芷忧心道。

    “无妨,”栾和君低咳两声,从锦被里坐起一点身子,“你去唤阿萱来。”

    她先前把阿萱从皇宫里调出来,一是太后病况沉疴,已经不需她再装神弄鬼;二是和亲之事未定,以防万一。现下两桩事皆了,倒是有一桩新的事要她去做。

    “阿芷,此前本宫受父皇母后庇护,以为自己能经纬天地盘算机宜,现在想来真是浮于云端。许多事情,只听儒士们高论清谈是没有用的,”她的话截到一半,自己微微皱起眉,“这药味儿熏得屋里太苦了,去折几支梅花来吧。”

    寒冷似乎冻结了所有人的欲念和热情。先帝后再不有人提起,战事议和尘埃落定,太后丧事操持完毕,连御史们逮着孝中和亲的事骂了几日也都消停下来。

    整整一个冬天,栾和君在府上闭门谢客,静修不出。

    其间白敞来过一次,神态如常,仿佛二人间从不曾争执。只是临走时,他凑在栾和君耳边轻轻道:“咱家想要的东西多得很,长公主要慢慢地给。”

    栾和君低声笑答:“好。”

    凝固平静的冰面之下,鱼儿跃动,暗流汩汩。

    七七四十九天,栾和君算着日子,在这天清晨来到长公主府的一间密室。

    房间门窗皆以黑布封死,不露一丝光亮。阿芷跟在栾和君身后,擎着一盏小灯,才照见黑暗中一个头戴帷帽的人影正坐在桌前。那人闻声,连忙站起身来行礼:“殿下。”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阿萱,”栾和君连忙扶住她,“如何?能见光了吗?”

    “能见,恢复期已经过了。”她摘下帷帽,露出一点笑容,“奴婢按殿下给的画像,为自己捏了这张脸,殿下看还使得吗?”

    “使得,使得,”栾和君端详了她的脸片刻,忽然一阵心酸,“你若不愿,留在府里,和你姐姐一起,过安生日子也是好的。本宫绝不勉强。”

    阿萱只是抬起头来,看着栾和君烛光映照下的脸,坚定道:“奴婢愿意。”

    日暮时分,栾和君着人去请白敞:“殿下要给厂督大人一份大礼。”

    白敞如约而至。

    “殿下得了什么稀罕东西?”他进得屋来,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抖落上面的雪花,随手递给一

    旁的阿芷。

    “哎——”栾和君却伸手接过披风为他拢好,吩咐道,“阿芷,你去把她带来。”

    阿芷神色亦不似平常轻松,低头应了一声“是”就匆匆出去,不多时,便领回一名女子。

    那女子是普通婢女打扮,脸上蒙着一层黑色细纱,栾和君让她坐下,柔声问道:“可好了?”

    女子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栾和君便拍拍她的肩,回头对白敞道:“厂督来看。”她揭开女

    子脸上的黑纱,露出她的脸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敞在看清她的面容的一刹那微微变色。

    栾和君很乐见他这种些微失态的时刻:“依厂督看来,我俩的容貌,谁更胜一筹?”

    那女子的五官,与栾和君有七分相似,只不过眉眼更细挑,自带一份娇花弱柳、不胜羞怯之态。

    若说栾和君是雍容明丽的白牡丹,此女就是娇艳妖乔的红芍药,像话本子里的端方菩萨,扭身成了人,本身未变,却是一副美人打扮、女子娇态,去试探出家人的佛心。

    栾和君示意阿芷领那女子下去,好整以暇地坐回榻上,拥炉围裘,等白敞开口。

    “这就是你的大礼?”

    “厂督满意否?”

    “咱家要她做什么用?”

    “厂督想做什么用就做什么用。”

    “可惜了,正主儿在这里,咱家可不想领回去一个赝品。”

    “咦,”栾和君故作惊奇地笑起来,“厂督想到哪里去了?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请你来是想让你相看相看,这样品貌的女子,能不能得咱们当今皇帝的意。难道厂督看上了她的脸,要留她在身边服侍不成?”

    她摆了白敞一道,心情十分愉悦。白敞眯起眼睛,俯下身来抓住她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多出这些小猫挠人的小心思来?心思这样多,怪不得病况粘缠,总是好不爽利。”

    栾和君把自己冰凉的腕子从他手中抽出来,把身上的皮毛裹紧了些。放走北狄小可汗之后,她与白敞并不常见,即使见了说话,两个人也别扭着不肯近身。

    白敞也并不追她,把话拉回正事:“你要把她安插在皇帝身边?从哪里寻来的人,可靠吗?”

    “我身边的人,自然可靠。”栾和君嫌炭盆不够热,又将身侧的小手炉抱在怀里,“如何?这样的礼,厂督要不要?”

    “这样的事,长公主怎么自己不去安排?偏要假咱家的手?”

    “本宫一直蜗居府中,这种事情办来自然没有厂督稳妥周全。更何况,本宫还要靠她和厂督换一个人?”

    “谁?”

    “白玉儿。”

    “为什么是她?”

    “厂督不要多心,本宫可没看上她那张脸,”栾和君笑看白敞,观察着他的每一丝神色变化,

    “之前的事情厂督也不是不知道,本宫这长公主府都快漏成筛子了,谁都能来得去得。本宫的人

    都是明面上的人,缺一个身手好的近身暗卫。怎么样,厂督肯换吗?”

    “长公主敢要,咱家自然肯换。长公主叫咱家来,只为此事?”

    “哎——”栾和君叫住他,有意调笑道,“你还没说,本宫与那女子,谁更好看些?”

    白敞顿住脚步,似乎真的在认真打量她的脸:“自然是长公主。”

    栾和君浑不在意地垂眸一笑,不防白敞两步上前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乌黑的丹

    药,捏住栾和君的脸塞进她嘴里,随后将下巴一合一抬,迫使她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滚开!”栾和君呛咳起来,“你给本宫喂了什么东西?”

    “万年欢,”白敞冷着脸道,“咱家看长公主如此娇态,真是后悔当初让你在冷水里解了药力。”

    “混账,”栾和君怒嗔道,“到底是什么?”

    白敞本来也没想诈住她,见她不再来回玩弄话术,认真提起力气来骂人,反倒有了一点笑意:“补气益血的红参丸。长公主再病损下去,红粉佳人就要成了冢中骷髅了。”

    他把瓷瓶放在桌上:“一日一丸,随热汤服下最好。长公主尽可自验。”

    栾和君愤愤瞪了他一会儿,忽然灵光乍现:“厂督随身带着红参丸做什么?厂督,莫不是今日原本就是打算来给本宫送补药的?”

    白敞恍若不闻,径自转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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