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孤此生绝不纳妾
翌日,雪停。
回廊花苑,粉墙黛瓦,各处皆被一片银白覆盖,万籁无声。
静雅堂甬道上的积雪已被清扫,须臾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走上去直打滑。
容莺握着时锦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正要去给宋氏请安。
“喵!”
蓦地,一声凄厉的猫叫,将阒寂的清晨撕裂,一团黑影自吊檐坠下,如鬼魅般地扑向容莺。
“啊!”
时锦反应极为敏捷,抬手格挡,那黑影便即沉闷地砸在雪地里。
容莺心惊肉跳地侧目望去,看清那落在雪地里的黑影,竟是一只狸猫。
时锦还欲出手收拾它,没曾想这狸猫极为灵活,瞬息窜上屋檐,几个腾挪,便即消失在视线之外。
“小姐,你没事吧?”春杏关切地问,心有余悸。
狸猫常预示不祥,容莺尽力忽略心底的不安与忐忑,摇头道:“我没事。”
沈氏从月洞门下走出来,瞧了瞧院中的主仆三人,复又望了眼狸猫消失的方向,唇角笑意微微发冷。
请安完毕,容莺愈发觉得不舒服,头也一阵一阵的眩晕,她便躺回寝榻补了个回笼觉。
未料,这一觉,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再次醒来,竟比晨起更感疲累。
容莺懒懒地下了寝榻。
这时,世英匆匆而至,“表小姐,外头来了宫里的人,说是陛下龙体欠安,淑妃娘娘召你进宫为陛下祈福。你赶快收拾收拾,尽早随那公公入宫吧。”
容莺纳罕道:“姑姑可晓得淑妃娘娘是单请了我一个,还是将原先入宫祈福的小姐们也都请了?”
世英道:“这……那公公未曾言明。”
容莺困惑地揽眉,一时有些分不清楚是殿下要见她,还是淑妃娘娘要见她。
待世英退出去后,她又问时锦:“你可有把昨日打严婉凝的事情告诉殿下?”
时锦自上次密报容莺缝制寝衣之事,没讨到好后,便不敢再乱禀报。
她摇头道:“奴婢没有,严二小姐都被奴婢打服帖了,想来日后定不敢再生事端了。”
容莺凝思地点头,看来真是淑妃娘娘要见她。于是忙梳妆更衣,准备进宫。
雪后初霁,天很蓝,雪很白,天上有光,雪上也有光,蓝白之间片片金花如繁星般闪烁,异常炫目。
容莺走着走着,双眼被刺得生疼。
细密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发现四周竟变成了
一片银海似的雪地,雪粉芦花般在半空中飞舞,静溢,朦胧,空无一人。
“春杏?”
“时锦?”
她霎时心慌得左右张望,然回应她的却只有“窣窣,窣窣”的踩雪声。
一阵紧接着一阵,成倍成倍地放大,直刺鼓膜。
怎么会?
她分明已经停服静心丸很久了,怎还会出现这般孤寂无助的幻觉。
难道是近日少服了几粒玉露丸所致?
“小姐!”
容莺猛地被春杏的叫声唤醒。她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神情一片迷茫。
春杏担心地:“小姐,你怎么了?我们已经到淑妃娘娘的蕙兰宫了。”
“蕙兰宫?”容莺呢喃着阖眼,掩去眸底的惊惧,同时也竭力压下剧烈翻滚的心绪。
一旁蕙兰宫的宫人,以为她心有疑惑,便解释道:“是,容小姐,我们淑妃娘娘从凝霜殿搬回蕙兰宫已有多日了。”
容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平缓心绪踏入蕙兰宫。
再见淑妃,容莺发现她愈发地光彩照人了,笑容也让人如沐春风。
也是,老皇帝“龙脊”一断,再度陷入昏迷,整个皇宫尽在卫遒的掌控之下。
淑妃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为皇帝祈福?祈福是永远不可能的,不给他招点邪祟就算仁至义尽了。
之所以召容莺进宫,还不是因为儿子惦念人家。
她慈爱地看着容莺,乖乖巧巧,文静恬淡,又兼倾城之姿,心里愈发欢喜。
然几句寒暄下来,她察觉到容莺有些走神,料想是小姑娘身子娇滴滴的,受不住天寒,便命人将她送去卫遒提前命内侍省备好的长乐宫。
入夜,冻云低垂,又下起了片片雪花。
好在长乐宫里地龙烧得很旺,金砖之上还铺着柔软厚重的银毛绒毯,这还是卫遒攻打高齐时寻来的好物。
他知道自己的姑娘畏寒,三年前大军凯旋回京的路上,一直命人好生保管着这条银毛绒毯,想着入冬后便亲手送给她。
白日里的幻觉让容莺心有余悸,晚膳后,她从荷包里取了颗玉露丸含了,便早早地躺在寝榻上休息。
怎奈,她又被推入了无边无际的雪海。
空旷、寂寥、四下里没有一丝生机。
她不停地走着,越往前走越没有方向,到后来,视野所及,全是她深深浅浅的脚印子。
冷汗湿透鬓角,难以言说的恐慌铁钳似的攫住了她。
她不再如过去服用静心丸后的那般,甘愿被困,她开始崩溃地奔跑,想要逃离。
雪糁子劈头盖脸地砸来,砸得脸颊生疼。
终于,在雪原的尽头,她看到了一道玄色的身影,威风凛凛,顶天立地。
是殿下!
“殿下!”容莺声音颤抖地呼唤,想要追上去,却见男人也跟着后退起来。
他眼神冷冽,嘴角也挂着一抹冷笑:“容莺,被抛弃的感觉如何?”
容莺悚然惊醒,入目的却是梦中男人清俊昳丽的面庞。
犹如实质的无助与恐慌还停留在心头,她几乎是不暇思索地扑进了他的怀抱,声音染着浓重的哭腔:
“殿下殿下”
“不要丢下莺莺”
“莺莺好怕”
卫遒刚撩开帐子就被温香软玉扑了个满怀。
感受到怀里女孩全身都在细密的颤抖,他忙伸手探她额头,还好温度并不高,“做噩梦了?”
容莺还陷在梦魇之中,神志迷迷糊糊的,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浮木。
她两腿夹在他腰际,两条细细的腕子环住他脖颈,苏绸裁剪的寝衣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玉肌。
犹如风露中的花骨朵儿,轻轻摇曳,惹人怜爱。
卫遒全身陡然僵硬,喉结滚了滚,克制地将她寝衣拉好,遮掩住了旖旎的春光。
随后,在榻沿坐下,自然而然地把容莺也抱坐在自己身上。
他轻轻拍着她细颤的背脊,压着嗓子问:“吓成这样,做什么噩梦了?”
容莺意识还未彻底回笼,仍是哭得泪人儿似的,眼泪一颗一颗,白玉滚珠似的砸进卫遒的脖颈里。
“都是殿下!都是殿下!”
卫遒冤枉地:“都是孤什么?”
“都是殿下不要莺莺,都是殿下不要莺莺”
卫遒无语:“孤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倒打一耙的本事。”
闻言,容莺比在梦里更委屈了。
她报复似的,用牙咬他喉结,“反正就是殿下不好。”
心爱的女孩在怀里又是蹭,又是咬,卫遒根本不可能清心寡欲。
他闭闭眼,压下满身的燥意,掐住容莺腰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些力道,“容莺!”
容莺被他喝得一愣,意识霎时全部回笼。
怕狡谲的男人看出端倪,她忙乖觉地闭嘴,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卫遒沉沉吐息,没话找话,想让自己尽量心无旁骛些:“梦到什么了?”
容莺咬了咬唇,只得顺着方才的话往下编:“我梦到殿下不要我了,要娶别的女子,还说要娶二十个良娣。”
卫遒眼角一跳,咬牙道:“孤谢谢你。”
就这怀里的一个都没狠下心来占有,还二十个良娣?
她可真看得起他!
容莺在梦里都快吓死了,这男人却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满腔委屈更是绷不住了,眼泪汹涌反扑而来。
“殿下谢我,是真想娶二十个良娣吗?”
卫遒知道她占有欲重,见她哭得凶,也不再逗她。
他捧起她梨花带雨的小脸,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她,似要直直望进她心底深处。
也似要让她得以一窥他隐藏在冷酷眼幕下的那份深情。
“孤此生绝不纳妾。”
容莺见他说得郑重,不免一呆。
随即,喜悦悄悄地弥散心头,她弯下美眸,拉过他手,用小手指缠住他的小指,“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拉钩。”
“幼稚。”卫遒轻嗤了一声,手上却是任由容莺摆布。
容莺自觉无视这话,再度埋首在他怀里,忍不住嫣然微笑。
窗外雪花漫天纷飞。
男人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气,渐渐荡涤了容莺梦魇里的不安与恐慌。
像是一方遮蔽风寒的港湾,让她原本紧绷的心弦逐渐松缓下来。
大抵是方才哭得太累了,精神消耗太大,困倦须臾袭来。
容莺无意识地在卫遒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肌肤泛起团团轻浅绯红,呼吸也愈渐匀缓。
卫遒捏了捏她脸,“撩完就睡?”
回应他的是容莺绵长的呼吸声。
“出息了。”
卫遒嘴上这般念着,可心里还是担忧她会睡得不舒服。
他动作轻柔地把她两条玉腿从自己腰间挪下来,打横抱起,放回柔软的寝榻。
而后,轻轻拉她手腕,低道:“容莺,放开孤。”
然怀里的女孩非但不听,双手还藤蔓似的愈发缠紧了他脖颈,无意识地娇哝着:“殿下不要丢下莺莺。”
她月白色的苏绸寝衣本就系得宽松,这般一折腾,顺着雪滑的肌肤全散了去,露出水色兜衣上一朵绽蕾吐艳的牡丹。
饱满妖娆,伶俐多情,在昏暗中,泛着媚冶的光,诱人采撷。
卫遒紧了紧手指,眸色倏尔发深。
“孤数三下,你若不放,孤便不走了。”
“一、”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