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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让太子殿下心疼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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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宇深沉,凝霜殿西偏殿内烛火已灭。

    淡淡的月光悄然倾洒而入,女子的身形轮廓在夜色里起伏有致。

    容莺又做梦了。

    梦到了三年前,卫遒约她去戏园看戏。

    彼时,时节已是暮春。容莺姗姗来迟,抵达二楼雅间之时,戏台上已有几个小童在翻着跟斗热场。

    卫遒静静地伫立在雅间的窗边,身姿挺拔而清瘦,却又给人一种挺拔如松、成熟稳重之感。一袭墨色长衫随风轻舞,更衬得他气度翩翩,皎如玉树临风前。

    容莺暗暗惊艳了一下,随即心虚地望了望台下,慢吞吞地走过去,软着嗓子道:“殿下,实在抱歉,我来迟了。戏还没开始吧?”

    “没有。”男人回首,深目落在她脸上,眸中的光芒让她紧张,“不用着急,都出汗了。”

    容莺赶忙拈起帕子擦了擦鬓角,羞窘地道:“出府的时候,表姐突然来访,我便与她说了会儿话,是以,才迟了些。”

    她说话时,声音轻轻细细的,小脸微红,肌肤白得发亮,鬓角一缕被汗水湿透的发卷曲着贴在颊上,更增娇媚。

    卫遒凝睇她的凤眸暗了暗,状似不经意地抬手牵住了她鬓角那一缕发,发丝凉滑顺直,像上等的生丝,触感极好。

    指腹有意无意地轻擦过她娇嫩的耳垂,然后极快地替她别到耳后。动作轻软,像是在抚摸一朵娇花。

    容莺霎时僵住,于她而言,殿下这个动作属实有点暧昧了。

    他指腹微凉,带着薄薄的茧,似有若无地划过时,她心头不受控制地一片酥痒。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所幸,台下的戏已正式开场,演的是近来风靡大周的《将门嫡女》。内容大抵是一名叫范秋娘的女子回京做了将门嫡女后,狠心抛夫弃子。

    那小生在戏台上千里追妻,忽地喷出一口鲜血后,晕厥倒地。

    而那花旦却连头也没回一下,毅然决然地掩面离去。

    之后,雪白的花纸自二楼飘飘零零地落下,银茫茫的,铺满一整个戏台,凄凄惨惨戚戚。

    容莺心思细腻,特别容易共情。眸眶悄悄渗出晶莹的水光,她不禁唏嘘道:“太可怜了。”

    卫遒双手负于身后,定定地看着她,对戏台上的爱恨情仇压根就不感兴趣。

    若不是许知庭说,这《将门嫡女》在京中颇受女孩们的喜爱,他也不会暗暗约了容莺前来看戏。

    “这戏其实另有隐情。”

    容莺回眸:“嗯?”

    卫遒微微压低了声音:“你凑过来。”

    容莺完全陷在戏里,压根没意识到此时她与卫遒,其实相距也不过一拳的距离而已,根本无需再凑近,也能听清彼此的声音。

    她向着他的肩前倾了些身子。

    “其实,这将门嫡女得了重病,没多久可活了,为了不让夫君与孩子余生都活在悲伤与思念之中,才装出绝情的模样。目的就是要让夫君再娶一位夫人,陪他们父子安稳度过余生。”

    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在耳畔,方才因着身高差距,到底不曾太近。可此时他低下头来,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凛冽似寒梅的淡香。

    再一开口,温热的鼻息拂过耳垂,容莺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不止耳根那一块肌肤酥了,身子也动弹不得了。

    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又像是冰渣般,砸得她整个人都凉透了。

    这将门嫡女的处境与她的实在相似。

    不同的是,人家是宁愿苦了自己,也要事事为夫君孩子着想。而她

    明知没有结果,还极尽撩拨,颇有“牡丹花下死”的风流,属实是太自私了。

    一丝愧疚极快地飞逝于瞳眸内,她稳了稳呼吸,若无其事地搭话:“殿下怎么知道的?”

    卫遒望着她红如鸡血石的耳垂,觉得煞是可爱,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胡诌道:“听知庭说的。”

    容莺本就肌肤娇嫩敏感,耳垂更是敏感中的敏感。此刻被冷不丁地一捏,激得她当场一个趔趄。

    卫遒没设防,也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像是被撞到了什么痛处,他暗暗咬牙,不明显地闷哼了一声。

    “殿下,你怎么了?是我撞疼你了吗?”容莺慌乱地握住他两只小臂查看,须臾之间,娇音已带颤抖。

    “不是你。”男人抬手,示意无碍。

    “不是我?”容莺有点摸不着头脑,“那是谁?”

    然,回答她的并非是卫遒,而是隔壁雅间那清晰而尖锐的冷笑声。

    “呵,谁会欢喜二殿下那个废物!生得再俊美,无权无势,在皇宫里也只有被践踏的份儿。”

    “我们女子当如范秋娘,时刻清醒。若整日以情爱为念,作小儿女之态,岂不是惹人笑话。”

    “我李悦宁要嫁就要嫁这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我们大周的储君,太子殿下!”

    小臂瞬间被反握住,容莺抬眸,对上男人复杂难言的目光,心口登时一阵钝痛。

    “殿下”她鼓起勇气,声音无比缱绻温柔地说,“在莺莺心里,殿下永远是最好的。”

    男人眸子微动,随后伸手放下了雅间窗边的轻纱,大掌笼住她半张芙蓉娇靥,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剐得她眼梢下的胭脂痣烧起来似的烫。

    “莺莺。”他低低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嗓音是别样的温柔。

    容莺听得耳朵发麻,被他轻抚的小痣也发麻,滚烫的小脑袋里几乎烧成了浆糊。

    只因这是殿下第一次唤她的名,用的还是一种近乎情人间低语的亲密口吻。

    她好欢喜。

    那日过后许久,容莺才从父亲容瑞昌口中偶然得知,殿下的痛并非是因为她撞得厉害,而是因她的碰撞,不小心扯裂了后背的伤口。

    那伤乃是因救淑妃娘娘,挨板子所致。

    锣鼓声持续不断地在耳边回荡,不知怎的,梦境里的画面突然发生了变化。

    热闹喧嚣的戏园一下变成了在汹涌波浪之中沉浮的一叶扁舟。

    远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黑沉沉的天幕,像是要塌陷下来。

    容莺看见自己紧紧扒着船舷,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剧烈颠簸。

    终于,在快要失去意识前,殿下直如天神般降临,朝她伸出了手。

    容莺试图松开船舷,可下一瞬——

    脖颈被殿下单手扼住,呼吸也被掌控,她忍不住呛咳了一声,掀起惊恐的眸,却对上他写满嘲讽与讥诮的眸子。

    “你是孤的谁?孤要你来同情?”

    “嘭!”扁舟撞上礁石,瞬息碎成片。

    冰冷的湖水吞噬了呼吸,窒息的溺水感如同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紧紧将她扯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啊!”容莺猛地从寝榻上坐起,惊魂未定,头疼欲裂。

    她眼圈儿红红的,面色惨白,看起来娇弱又可怜。

    “小姐,你又做噩梦了吗?”听得动静,春杏急忙起身点灯。

    “快,快给我取颗玉露丸。”容莺头一阵一阵的晕眩,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闻言,春杏忙去取药丸,喂进容莺嘴里。

    霎时间,沁人心脾的花香在唇齿间四溢,似是消暑的冰块,一下平息了心悸。容莺拢着轻薄的寝衣,闭目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算缓了过来。

    春杏心疼地道:“小姐是礼佛累着了吗?要不我们明日向淑妃娘娘禀明详情,出宫回相府歇下吧?”

    容莺微微摇头,嘶哑地道:“我没事,只是做噩梦罢了。明日的法事很重要,不能出错。我躺下再眯会儿就会好的,你不必担心。”

    话虽这么说,无奈每每睡意袭来,梦中的水声与绝望便一遍一遍地在脑中重演。

    一直辗转反侧到天明,也没能再次入睡。

    卯时,天色微明,秋意瑟瑟。

    容莺懒懒地坐在梳妆台前,因着下半夜未眠,神思有些恍惚,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口脂,想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好些。

    见春杏取来衣裳,她放下唇脂,问:“是不是太艳了?”说着,拈起绣帕就要擦。

    铜镜里的人儿,肌肤苍白如雪,嘴唇却似最艳丽的朱砂,一缕乌发卷曲着黏在颊畔,莫名有种令人心疼的破碎美。

    春杏忙按住了容莺的手:“不会,刚刚好。”

    这么美的小姐,不能光让她一人心疼,也该让太子殿下心疼心疼。

    抵达佛堂之时,淡妆仍掩不住疲惫。但为陛下还愿,容莺自是不敢懈怠。

    倒是一旁的淑妃时不时地让人停下来歇会儿,容莺这才得以稍稍喘息,但也不敢露出太过放松的表情。

    她如此认真郑重地对待法事,殊不知,淑妃不诅咒皇帝已经不错了,为其祈福?

    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一直到天色将黑,法事才总算完成。

    众贵女如释重负,连骨头都轻了几两。正欲回漪澜宫好好歇一歇,谁知,福宁殿的公公王全前来凝霜殿宣读陛下口谕。

    “陛下体恤诸位小姐礼佛之辛,今于集庆殿设下宴席,望诸位小姐移驾。”

    “至于淑妃娘娘,陛下言明,您常年于宫外礼佛,喜静,故无需出席今晚之筵席。”

    话落,众贵女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微觉不妥。

    然而,淑妃本人却如若无事,面色毫无变化,沉静无波的眼神斜睨向王全,“谢陛下体谅。”

    王全一走,众贵女皆迫不及待地行礼告退,回漪澜宫更衣上妆。

    容莺眉间压着一撮儿疑惑,担心地看向淑妃,“娘娘”

    淑妃依旧站在廊下,神色淡柔,如一株摇曳在寒冬的幽兰,自有风骨,不被他人左右。

    她转眸看向容莺:“怎么,想问本宫为何会忍气吞声吗?”

    容莺抿住樱唇,不敢说是,也不敢点头。

    淑妃看重她的沉稳内敛,又知容莺是听云师太的弟子,明白她不会无事生非,便笑了笑道:“退,未必就是怯懦,亦可能是更明智的进。”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万氏故意折辱她的手段,从前,她性子直爽冲动,或许会与之争论一番。

    但是现在,她已经在清露庵礼佛两年多了,动心忍性,自然有更好的方法去对付万氏。

    说罢,她微抬起柔荑,搭上芳若的小臂,挺直腰背,昂然踏进寝殿。

    容莺怔怔地望着那徐徐闭合的菱花格子门,须臾间觉得淑妃娘娘那深邃的眼神看穿了太多。

    诚然,龙生龙,凤生凤,殿下既能运筹帷幄,于逆境中登上储君之位,其生母又怎会是任人拿捏的人物。

    这皇宫里,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她最该好好担心的,还是她自己。

    怎样才能早日挽回殿下的心。

    君命不可抗,纵是再不想去赴宴,容莺还是不得不略略收拾下,前去集庆殿。

    戌时正,集庆殿内,灯火辉煌,金玉粲然。

    顶着愈发沉重的脑袋,容莺跟随众贵女来到了集庆殿的中庭。

    福宁殿掌事内监王全正站在玉阶之上,沉凝的目光扫视过众人,耳提面命道:

    “稍后在陛下面前,诸位小姐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失了礼数。”

    “陛下赐酒,万不可推辞。陛下问话,必须如实回答,不可有半句虚假。”

    “好好表现,若是能得陛下青睐,便算是接住了泼天的富贵。”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容莺便已洞悉了这位公公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也是在此刻终于明白,为何陛下召淑妃娘娘回宫礼佛还愿,还要另外遴选官家女子入宫。

    其深意,根本就不是为太子殿下选秀,而是

    为他自己!

    容莺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殿下掌理朝政已有多日,宫中多多少少有些心腹。

    她不知道,今夜之选美,是不是他默许的。

    亦或是,他知道却还是没有阻止她来。

    秋风侵人,透骨地凉。

    她不禁握紧手指,心底的难过似秋潮夜至,滚滚而来。

    几近心脉无法承受之重。

    晕眩的感觉也在危险地、不断地逼近。

    就在她快要抵受不住时,一道尖锐嘹亮的宣驾声倏忽在身后响起,穿越人群,直击耳鼓,连带着将她昏沉的意识也震得清醒了些。

    “太子殿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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