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莫要打太子殿下的主意
眼见容莺晕倒,世英眨眼间就飞奔了过来。
她手忙脚乱地从梅花络子中掏出绣帕,迅速展开,拈了颗糖渍杨梅就塞进容莺苍白的小嘴。
容莺被酸得整个人一激灵,总算没有彻底晕厥过去。
在凉亭里含了颗师父听云特制的玉露丸,又缓了好半晌,她才随世英回到静雅堂。
宋氏正式把入宫的事情告知了她,之后又从世英处得知了严婉凝以言语相激之事。
再看向容莺时,神色间有着几分歉然:“婉凝自小性子骄纵些,你就稍微包涵包涵。”
容莺本不是记仇的性子,若严婉凝今日说的是其它无关紧要的话也就算了,但偏偏是以她故世的父母来羞辱她。
容莺自觉做不到包涵。
不过,也没必要把严婉凝的话详细告知外祖母,徒惹她老人家跟着伤心。
于是,容莺嘴上应了下来:“是,莺莺不会与婉凝表姐计较的。”
“嗯,好孩子。入宫之后,尽管静心礼佛,莫要管其他人。”宋氏殷切叮咛,“若是遇上难事,就差人告诉你舅舅。”
“是,莺莺知道了。”
世英在一旁笑道:“老太太多虑了,表小姐打小就懂事乖巧,定不会有人为难她的。”
宋氏欣慰地颔首,“是啊,莺莺是随了她母亲的。打小就漂亮聪颖,格外惹人怜爱。尤其她这双眼睛,就跟栀栀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瞳仁比寻常大眼睛的孩子还要黑些,桂圆核似的,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将她为难。”
栀栀,乃容莺母亲的小字。宋氏说到此处,触景生情,不免又要落泪。
容莺眼眶也红红的,但见世英姑姑不断给自己使眼色,忙好言好语地将外祖母劝下。
之后回到厢房,匆忙收拾了些细软,早早歇下,翌日一早,便与春杏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因着是进宫礼佛,容莺特意挑了身素色的衣裙,长长的青丝只用一根素纱带绾住,再无半点发饰。
她本就生得貌美,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愈是简素的打扮衬得她愈发干净昳丽。
看起来甚是乖巧。
一路辗转,马车缓缓驶入皇宫。
淑妃出宫礼佛前,原先住的是蕙兰宫,此次回宫本该也是入住蕙兰宫的,然万贵妃略施小计,便将其寝宫安排到了冷宫旁的凝霜殿。
反之,入宫的贵女们倒是被安排在了富丽堂皇的漪澜宫。
不过,入住漪澜宫前,还是要先去凝霜殿拜见淑妃娘娘。
不多时,马车在凝霜殿前停下。
容莺跟着众贵女款步走进去,只见满院皆是黄碧残叶,秋风一吹,更是吹起一片萧索寂寥。
她蹙了蹙眉,不禁有些担忧。
三年前与殿下交往之时,她从未与淑妃娘娘有过接触,对其样貌、品性、德行知之甚少。
但一个身在如此简陋的宫室,尚能安之若素的皇妃,想来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只愿此次礼佛还愿,能一切顺利。
胡思乱想间,人已到了正殿前。
庭除之上,站着一位身穿素色禅衣的姑姑,约莫四十五六的年纪,眼光却还晶亮闪烁。正是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婢,芳若。
她漠着脸色,从左至右,扫视全场。
满目的穿红戴绿,珠翠环绕,想来一个个都是想要在淑妃娘娘面前博个眼熟。
除了
容莺穿素衣本是为了降低存在感,未料,花团锦簇之下,反而显得特别扎眼。
感受到那迫人的探究目光,她不禁有些紧张,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一声。
而后听到站在庭除之上的人朗声道:“诸位小姐,奴婢是服侍淑妃娘娘的掌事宫女芳若。礼佛期间,如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奴婢。现下,奴婢就领诸位前去拜见淑妃娘娘。”
“谢芳若姑姑。”
礼毕,容莺跟着众贵女踏进凝霜殿正殿。
殿内虽陈设简陋,但已被收拾得干净整洁,更兼一丝淡淡的白檀香,令人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容莺悄悄儿抬眸望去,原以为淑妃娘娘会与殿下一样,是个不苟言笑的。岂料,却是个眉目柔和,肤色白皙,看起来甚是和蔼可亲的女子。
她穿着素净的衣裙,唇角也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仿佛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风致嫣然。
而她身旁坐着的是
容莺不着痕迹地望过去,恰和其四目相对,不禁一愣。
此刻分明是上朝的时辰,殿下怎会也在这里?!
他今日一袭墨色蟒袍,料子看起来极为贵重,其上还以金丝银线勾勒了暗纹,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高位者的贵气。
许是跟生母在一起,他表情带着放松的散漫,冲淡了平日里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让人感觉不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了。
容莺张了张唇,无声地唤了句:“殿下”
没等到卫遒的回应,下一瞬,耳畔响起众贵女的请安之声:“拜见淑妃娘娘,太子殿下。”
她急忙敛衽下拜。
“都起吧。”淑妃温柔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谢淑妃娘娘,谢太子殿下。”容莺跟着众贵女起身。
这时,芳若拿出花名册,一一为淑妃介绍起入宫的官家之女。
淑妃逐一问些有关佛法经书的问题,然贵女们的心思都放在精心打扮上,佛法经书之类的,皆是临时抱佛脚。
是以,个个回答得支支吾吾,洋相百出。
之后,轮到容莺。
芳若道:“娘娘,这位是严相府上的表小姐容莺,容小姐。”
闻言,容莺出列请安,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得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容莺见过淑妃娘娘。”
昨日吃了颗玉露丸,她今日气色好了许多,肌肤格外细腻,哪怕是盯着仔细瞧,也寻不出一丝丝的瑕疵来,白里透红,如海棠花瓣一般。
虽然穿得极为素淡清雅,但一张美靥却灼灼艳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容莺”淑妃缓慢咀嚼着这个名字,随即似是想到什么,突然转眄问一旁的太子,“太子,可认识这位容小姐?”
听到此话,容莺紧张地指尖微微一颤,很好奇殿下会如何向母妃介绍她。
“孤不认识,母妃认识她?”男人回答的声音清冷而疏离。
好的。
原是不打算介绍!
容莺轻轻吸咬住下里唇,淡淡地瞥了眼男人。
她当然明白他是在避嫌,但看到他脸上始终挂着冷然漠然的表情,心里还是不免小小的失落。
淑妃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轻笑道:
“这位容小姐就是户部侍郎容瑞昌的女儿啊。”
“有一年,她母亲严氏入宫赴宴,那年你约莫才四岁吧,远远地瞧见她,还以为是本宫,追着她一个劲儿地喊‘母亲’。”
“伺候的人都道,‘二殿下,莫要喊了,那不是淑妃娘娘!’”
“结果,你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倔得跟头牛似的,不让喊就大哭。”
“最后,严氏实在没撤了,只好应了你一声‘母亲’,才堪堪结束了一场闹剧。”
眼见容莺长长的睫毛半垂了下去,卫遒脸色不禁凝重了几分,打断道:“孤已不记得了,母妃莫要再说了。”
淑妃是昨儿夜里才回到皇宫的,在清露庵修行将近两年,除了自己的儿子,对京中其它俗事几乎是不闻不问。
一时没察觉到儿子话里的深意,她转向容莺,言笑晏晏地问道:“容小姐,令堂近来可好?老太太呢?身体是否安康?”
话落,余光里满堂诸人脸色肉眼可见的精彩,甚至还有几个眼里浮现出看戏的意味。
淑妃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又思及容莺是从严相府里派进宫的,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果然,预感是对的。
她听到容莺声音轻细且苦涩地开了口:“谢淑妃娘娘记挂,家母和家父已于年前过世了。”
淑妃震惊得呆住,“抱歉,本宫不知”
“淑妃娘娘不必抱歉,您久在宫外礼佛,未闻此事也是正常的。”容莺微微摇头。
女孩神情伤感又无奈,琉璃般漂亮的眸中沁出些微水光,看得淑妃好生心疼。她神色愈发温柔了几分,朝容莺招了招手:“好孩子,快到本宫跟前来。”
容莺乖巧地走上前去,接着,淑妃伸出纤纤玉手,慈爱地拉住了她的右手。
皇妃的手,养尊处优,如同羊脂白玉般细腻柔软,轻轻一握,便将她的包裹其中,传来一股温软却坚韧的力量。
容莺心中一暖。
“你现下是住在严相府上?”
“是。”容莺眼睫动了动,眸中水光更加盈然。
从卫遒的角度看过去,愈发楚楚惹人怜爱。他静静地凝睇着,略微有些失神。
前几夜躺在语风苑哭得泪人儿似的女孩,渐渐和眼前这道纤细窈窕的身影重叠。
她似乎已抗下了父母离世的打击,渐渐变得坚韧,渐渐变得内敛,渐渐变得不再需要他
“故人已逝,你要节哀,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淑妃柔柔地劝慰着,“先前可曾读过什么经书?”
容莺如实道:“臣女先前在临安跟随听云师太修行过三年,是以,《金刚经》、《法华经》、《华严经》等经书都有涉猎。”
说毕,又朝卫遒看了眼,发现他正低垂着凤眸,似乎是在走神,脸色将冷淡陌生演绎得淋漓尽致。
淑妃对听云师太仰慕已久,一听这话,看着容莺的目光愈发绽亮,“这么说来,你还是听云师太的弟子?”
容莺微微羞窘,轻声道:“是俗家的。”
淑妃甚为满意地道:“俗家弟子亦是弟子,甚好。那日后你就跟着本宫在凝霜殿诵经礼佛吧。”
“是,容莺遵命。”容莺欠欠身子,心下同时微微松了口气。
淑妃娘娘,这关大抵是过了。
“芳若,去把西偏殿收拾出来给容小姐住下,其余的小姐们就先回漪澜宫收拾收拾,午后再来凝霜殿罢。”淑妃吩咐道。
“喏。”芳若恭谨领命。
众人退出之后,容莺跟着芳若款步出了凝霜殿正殿,左足刚跨过门槛,忽听到淑妃的声音。
殿内无其他人,应是对卫遒说的。
“你说你一大早的,不去上朝,跑母妃这儿躲懒来了?”
容莺心一跳,下意识地放慢些步子,竖起耳朵往下听。
男人约莫是站了起来,脚步声轻轻响动,“躲什么懒?这不刚忙完。”
淑妃:“你忙什么了?”
容莺没听到男人回答,但他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她连忙快步跟上芳若。
一直到中庭,按捺不住好奇心,她很小幅度地回眸,恰好对上他沉邃幽深的凤目,愣了下,倏地,脑中电光石火般地冒出一个念头。
殿下刚忙完的事,该不会是来看淑妃娘娘与她说话的吧?
是担心她会被看轻么?
想到这节,容莺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直到身旁传来芳若响亮的声音:“奴婢恭送太子殿下。”
紧接着,庭中诸人纷纷退至两旁,欠身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容莺忙敛心思欠身:“恭送太子殿下。”
目送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凝霜殿外的宫道上,她缓缓收回视线,却撞上芳若微微不愉的神色。
“在凝霜殿住下后,要听从淑妃娘娘的安排,任何事不得擅做主张。”
“不要以为淑妃娘娘对你垂青,便可有恃无恐。你若犯错,一切皆按宫规处置,绝不轻饶。”
说到此处,芳若淡淡地扫了眼女孩精致的五官,是生得标致,素衣裹身,也难掩风骚。
她眉眼又沉下几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还有,淑妃娘娘回宫只是替陛下还愿,莫要打太子殿下的主意。”
容莺:“”
“太子殿下打小就不喜心思不纯的女子。你若不听劝,胡乱招惹,后果自负。”
“是,姑姑。”
容莺眨巴下眼睛,没再吭声,心道她还不知道胡乱招惹的后果么?
最严重,也无非是三年前那次。
被狠狠握住了手,任殿下为所欲为
最后,弄得衣衫上全是殿下的味道,很浓重很浓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