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着急
相比于颜盛临，大公子和三房的账做得确实更漂亮一些，哪怕是董悦也需要再多一些日子多下点功夫。
然而，颜青木却说：“不着急”。
“不着急？”，董悦听不明白，顿时觉得眼底杀意汹涌：老娘认真的时候能不能给我闭嘴！
“不着急”，颜青木缓缓将气鼓鼓的董悦拥入怀中，宠溺地说：“没有哪个女孩愿意黑着眼圈出席自己的订婚宴吧，好好休息了”。
青木的胸膛很大很烫，炙得董悦的脸颊渐渐泛起潮红，既然是这样：“那好吧”。
这场订婚宴给紧绷的颜家和白岩平添了几分祥和，谁人不夸一句好生般配的男才女貌。唯独大公子犯了难：“他怎么选在象公馆了？”，可是不答应又显得他小气了，更何况象公馆的大门钥匙也不在他的手里。
高盛表示尊重但不理解：“大喜的日子你还非得给所有人找这么一个不自在，有心了”。
“怎么？你舍不得借给我用用？”。
“打住，象公馆的所有权在八年前就已经变更了，现在我只是一个看大门的，你爱干嘛干嘛”。
颜青木想干嘛没人知道更没人拦得住。但是话说回来，白岩确实没有比象公馆更托得住这场订婚宴的地方了，低调而不失腔调，尤其是还有东海地界上开得最盛的玫瑰园。
不过这一次颜青木办得可不低调，省里以及邻省的前三十位车牌几乎到齐了，只是当下场合不宜久留，大多数人寒暄了两句再留下一个红包便得撤退。五人组当中仅有赵刚没顾虑地坐了下来，毕竟他底子硬又有能放开吃喝的关系。各家弟弟也都回来了，他们全程乖巧地杵在白洁的颜雨身旁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今天的女主角是谁；而男主角更像是大公子，毕竟没人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大公子似乎感受到了好三叔的良苦用心，前段时间为了应付所谓的金融整顿大公子费出去数不清的人情债，索性今晚倾尽地主之谊一次性还个干净，二话不说逢人便是三杯酒。至于聊的什么，一会是烂尾接盘一会又是贫困招商，大公子记得迷糊答应得干脆。
“股市见得到底，人情债可没有底，一窝蜂地来，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但愿大公子明天还能剩条底裤”，高盛一改往日爱凑热闹的毛病，今晚倒是乖巧地一起跟在颜雨后面只顾吃吃喝喝。
淹没在这波灯红酒绿之下老钟越发觉得自己很是格格不入：“我们也该走了吧”，说着说着他的眼神奋力地想往外逃，却被老宋一把拉了回来：“当下时局，如果你我也不留下了吃顿饭的话只怕更会引人猜疑，我们可没有那般公务繁忙的借口。再说了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要走你走，我可舍不得走，我来白岩这么久该吃顿好的了”，说罢，老宋拽着老钟快步流星地汇入热闹里头。
今天不谈工作，只为新人碰杯，短暂的仪式之后又是冗长的酒局，欢声笑语中尽是对新人的祝福和好久不见。
顾舜言终于又见到了颜过：“这几天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之所以这么问主要是颜过看起来一副极度郁闷的样子，仿佛要诉说一段对这门婚事的反对意见。还好他只是：“这两天看牙去了”。
“看牙看这么久？”。
“我牙金贵！”，这么金贵的牙齿需要用甘醇的红酒润一润，颜过仰起酒杯一饮而尽。
顾舜言看着他一举一动都觉得莫名其妙，刚要开口问问却被自己的电话铃声打断。来了难题，接到举报说东海省高院的侯副院长来的时候带了一整车的黄金现金，现就停在象公馆的车库里面，另外，对方还贴心地提供了车牌号码。
“这是什么章程？这不归我们管吧！”，老钟有些慌了：“再说了，砸场子的事咱不能干呀！”，看着老宋逐渐邪魅的笑容，他更慌了：“别闹！这位侯副院长论起来也算是大公子的小姨父，这是在人自个家里还是大喜的日子我们……”，老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无措地盯着顾舜言不再作声。
“有人唱戏想请我搭个台子，巧了不是，我这么好凑热闹的人一定帮帮场子”，老宋想到了路子，转头对顾舜言笑着说：“再借你家小十少爷用用”。
刚好，颜过正愁没处撒气呢，他领着顾舜言在车库里横行无阻，很快便找到了那辆车，颜过一声令下：“打开！”。
话茬掉在地上没人敢接，几位保安远远躲在角落里面露难色：“这？我们没钥匙呀”。
“打开！”，颜家的规矩是话不过三，保安们尽管不晓得两位少爷究竟想干什么，但是很清楚他们在这里想干什么干什么，所以匆忙交了钥匙之后便自觉退走。
不出多时，东海省反贪局依据可靠线索，并在白岩市反贪局的通力协助下，迅速地控制住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犯罪嫌疑人侯亮平。
大喜的日子来者都是客，颜青木自然是拍手相迎笑脸相送，顺手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伴手礼，他说：“给侯院长冲冲喜”。大公子或许是被酒坛子泡蒙了，他和宴会上其他人一样平静，但是没至于像颜雨和高盛一样旁若无事地埋头苦吃；又像是某种白岩的民间仪式，大公子仰着头诚恳地向天公祈祷只求今晚能够平平安安回家。
象公馆的热闹要结束了。
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深夜，象公馆里铺天盖地的排场惊扰了附近十里八乡的群众，他们看了一天也吵了一天。其中的青壮们终于耐不住性子：“等什么呢！大家讨了十多年的说法，怎么今天又都怂了？！”老人们也有老人们的经验和理由：“这上面领导班子都换了三四届了，恐怕不是这么一闹能说得清楚的，搞不好闹砸了”。
“怕个球！”，年轻人别的没有就剩一个火气旺，声音越顶越高：“我可听说今晚上里头来了不少大人物，我们这也算是捉奸在床拿贼拿赃，量他心虚怎么地都该还我们一个公道了！”。有年轻人闯在最前头煽风点火，气氛瞬间炸开了锅，三坊村、鳌江村和小湖村等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越聚越多，举火烧天地往象公馆开去，犹如一条银蛇舞动在山野之间。
陈鸿早早收到了消息，经他指示：“群众有群众的合理诉求，注意秩序即可”，因此以孙有平为首的村干部们一直未曾出面，去象公馆的路上也只是一直悄悄地跟在村民们的后头。
漫山遍野的吵闹声将象公馆的大门围堵得严严实实，不过这种地方通常都会再留出一个隐蔽的侧门。
“我没有走侧门的习惯”，颜青木没有，老宋老钟和赵刚更没有这样的不良习惯。而大公子他见惯不怪，趁着喧嚣和月色正好醒醒酒。至于颜雨和高盛，他们两个凑热闹习惯找一个高处才能看得尽兴；正好在东北边有个钟楼，颜家姐弟手拉手排着队挤了上去，孟禾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还能拐走董悦：“走呀走呀，我们不管他”；颜过本想把顾舜言一并拽上来，奈何他死脑筋一个非要继续守在老宋和老钟身边。
“让他们找个主事的过来”，赵刚来到白岩之前便对象公馆的历史遗留问题有过了解，但是眼前这般局面略比他预想中的夸张了些。
很快，孙有平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领着两名村干部代表一路小跑上前。与此同时，郑志伟和石牌区委书记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象公馆的问题由来已久，此地位处三村交界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由三方村民集体合资成立文旅集团共同开发度假村景区，可是没出一年便因为公司管理层经营不善导致资金链断裂，项目也就草草烂尾；还好在政府有关部门的耐心协调下此地得以迅速转卖变现；然而在短短两年间又几经易手近乎荒废，之后被颜良彬以远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收入长盈集团旗下这才成了今时今日不可一世的象公馆，最后在八年前划入了大公子的产业。
听着孙有平喘着粗气从头到尾没头没尾地讲了一堆，赵刚没了耐心：“，好了，直接说问题吧！”。
“好好好，领导是这样的，当年村办企业的负责人郭家兄弟私自拿了钱就跑了，是一毛钱都没给村民们留下啊。按理来讲这块地的归属还是有存疑的，可是当年在我们村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眨眼的工夫它就又被转手卖了，而且是卖来卖去价钱也是一次比一次低。所以所以”，孙有平找准时机扫了一眼颜青木和大公子，他放低声音继续说道：“很多村民都觉得这里面有人做局。而且，根据十年前政府重新做的区划这里还属于自然保护区，理应退建还林。可是这么多年来拆不拆另说，反而越建越大了，几个村里都是有苦说不出啊”。
孙有平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郑志伟和石牌区委书记还在骑马赶来的路上。赵刚四下找了一圈，问道：“长盈集团的高总呢？”。
高盛在哪，高盛已经饱含热泪，应该是被瓜子壳呛到了。高盛清清嗓子说：“你们这是欺负赵书记忽悠他呢！当年的买卖行为全程都是在政府有关部门的监督下合法合规地运作完成的，长盈集团去得晚，太多的我们也不曾知晓。我只知道当年郭家兄弟是拿着他们所有村民投票表决出来的授权书签的字，何来私自拿了钱一说。说到底这是他们村子内部出了问题，怨不得谁。另外自然保护区的事情一直以来的政策都是因地制宜，东海省里多山多林，政府也有指示说对于符合条件的地方可以豁免保留，这个赵书记您应该有所了解吧”，高盛打量了四周，无奈地说道：“赵书记你看这上面人挤人的我也就不勉强下去了吧，大公子在您旁边呢，有什么问题他接手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比我清楚得多”。
大公子没有搭理这个话茬，也不愿意接过赵刚的眼神，他的瞳孔肆意涣散，企图做个局外人。
拿他没有办法，赵刚只得点名下一个：“青木你怎么看”。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既然最终落在颜家这里，颜家一定会配合政府妥善处理，妥善解决好村民们的权益问题，至于自然保护区的事情，各方说法不一，主要还是看赵书记您如何判断，反正颜家一定在合理的范围内积极配合政府的指示”。
大公子眼珠子提溜一圈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三叔用的是颜家的字眼，颜家有颜家的规矩，这话轮不到他胡乱插嘴。
这话毕竟不是今晚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赵刚朝孙有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准备和村民们讲两句。刚要动身，却突然闯进来四个电话铃声，赵刚和老宋、颜青木和大公子仓促交换过眼神之后同时接起了电话：
“颜一军书记被规了”；
“颜家老大被规了”；
“大哥被规了”；
“老爷子被规了”。
电话那头只此一句，四人也都只回了一声：“知道了”。他们全都克制地盯在地面上，大公子尽力用舌尖抵住上颚，勉强地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是颜青木没有了平日的镇定，呆滞和无措溢出瞳孔。老宋则是被老钟是一句又一句地怎么了给强行拉了回来。
“大公子！”，赵刚突然抬起头，随之也换了一个精神头，这声大公子叫得那是一个敞亮，他说：“你看象公馆这事还得你多多配合才是呀”。
大公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不连贯地点了点头，然后不慌不忙地跟着赵刚和孙有平往大门外走去。
隔得太远，颜青木听不清赵刚给村民们画的什么饼，只能听见高盛贴在耳边的碎语：“你家二哥下手可比你狠多了快多了！”。颜青木确实太慢了，他还没有缓过来就被高盛从后面吓得一顿激灵，也许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二哥的那句话：局势仍在掌握之中。
对此，老宋在回城的路上是这么和老钟解释的：“有时候，片刻的犹豫就是不可饶恕的”。
象公馆终于散了，大公子也该走了：“刚刚收到消息说新加坡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连夜赶过去，后面象公馆还有三房的事情，就有劳三叔和高总费心了”。
颜青木没有挽留：“你自己想好了就行”。反而是高盛觉得不太行，他看着大公子渐行渐远的尾灯向颜青木诚恳发问：“你觉得他走得了吗？”。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今晚是颜青木和董悦的订婚宴，玫瑰园的烟花要照常盛开。
董悦不解：“还有心思看烟花吗？”。
更令人不解的是颜青木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喜悦，若无其事一般全然沉浸在漫天的璀璨之中，他说：“你更重要”，更重要的是：“你最重要”。
急什么，谈恋爱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