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大学狂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全国上下一片沸腾。十年，整整一个年代呀！成千上万的秀才们，等这一天都等老了。憧憬也等到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憧憬激动不已。比六年前在农场看到推荐上工农兵大学时还要激动。因为那时是被拒之考场之外，如今，憧憬可以登上擂台了。

    憧憬决心报考，殿阁呢？他心里怎么想的憧憬真不知道，不过他看憧憬报考的心这么迫切，也不好打击憧憬的积极性。原来都是他哄憧憬，这回该憧憬哄他了。

    考不上就算拉倒，若考上了，怎么安排孩子呢？有几种打算。老大都三周岁了，放哪儿都行了，婆家娘家，现在是在托儿所，殿阁继续送他上托儿所也行。老二呢？憧憬找了一个长托，就是憧憬家邻居，老大小时候她还看过，人很好，对孩子也很好。都已经打好招呼了。对孩子的安排，憧憬心里还有个想法。那就是，当时的考生都是大龄青年，憧憬是六八届，有两个孩子，那六七届，六六届的一定都有孩子，他们的孩子放哪儿？这都应该是社会问题，起码是大学的问题，大学里能没有托儿所吗？大学附近能没有托儿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

    这是对孩子的安排。下一个问题就是复习功课了。数学憧憬不怕了，语文不用复习，再说语文临阵也没法复习。外语吗，憧憬初中当了三年俄语课代表，马马虎虎也是可以的，再就是理化了，憧憬化学不好，那就主攻化学吧。她没白天黑夜地看书，看化学，简直是复习得天昏地暗了。当时还得上课呀。那就两坚固吧。

    这时，传出一个消息：六六届六七届高中毕业生可以报考，六八届的不可以。

    这是一个临时文件，是真的，教育科传达了。

    怎么办？憧憬是六八届的，高中的课只读了一年，算不上高中毕业生啊，这种说法也是合理的。

    后来，憧憬想出了一个办法：弄一个六七届高中毕业证！

    憧憬找母校：汤原四中。就在鹤立。当时负责学校教务的是以前教她们生物的王老师。他人很好，憧憬说明了来意，他马上给她开了一个毕业证：“孙会君1964年入我校高中，…”其实她是65年入高中的。64年入高中，就是六七届高中毕业，就是憧憬跳级到高二年级了。

    那时的毕业证就是一张印好的32开的纸，折起来就是64开的两页小本儿。上面盖上公章就是毕业证了。这回憧憬可是六七届高二的了，得意洋洋地回来了。

    报考程序一项一项地都顺利完成。最后一项是体检，都临近考试才通知。那天上午，他们考生都到局医院，排队一项一项地进行。才进行了一半儿，局教育科科长突然出现在医院里，只见她走到体检队列的最前面，在医生桌上翻他们的体检表，从中抽出一份，那份正是憧憬的，然后她对体检医生说：“这个不合格，她不能报考。”说完她就把憧憬的体检表拿走了。

    憧憬愣住了！大家都在看憧憬，憧憬不由自主地做了决定：追！她立刻追了出去，科长并没有回局里，那是快下班午休的时间，她竟然往自己家里走了。因为医院，局机关，她家都距离不远。憧憬追上她的时候，已到她家门口。她还真没拒绝憧憬进屋。进屋后，她对憧憬说：“你这是做虚弄假！”憧憬满腹委屈，实在难以控制，就大哭了起来。惊动了在里屋她的二儿子。她的这个儿子当时就在憧憬班上学，她的大儿子憧憬也给当过班主任。这时，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对她二儿子说：“你看，你的老师让我批评哭了。”这孩子有些尴尬。

    “孙老师，吃完饭再走吧。”她打圆场地说。这是驱客令，我憧憬转身走了。

    面对权力，憧憬无力抗争。憧憬只能对天长叹，苍天啊，你对我太不公，要么你就别让我会，你既然让我会，为什么又不让我展示呢？这不是诚心戏弄我吗？有什么还能比这种折磨更残酷？虽然我进考场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可是那样我甘心啊！

    事后，学校党支部开会，除了支部委员，党员就憧憬一人参加，专题内容就是批判憧憬做虚弄假。会上，憧憬一言不发，憧憬不卑不亢。空气有些紧张，尴尬，其余人就都发言了，都是轻描淡写，有的还故意转移了话题，说起了笑话，说：

    “你整了半天，就跳一级，再多跳几级，来个三级跳不就完了吗！”

    三级？那不就是大一了吗？顿时，开心的大笑声充满了批判的会场。。

    这时，铃声响了，憧憬也不知是什么铃声，她站起来拿了书和教案就走了，像去上课一样。因为她是刚下课就被叫去开会的，书和教案一直在手里。

    她的做法是不礼貌的，起码违反了组织纪律，人家还没宣布散会，而且是开解决她的问题的会。可是，她就这样走了却没人拦。这事儿就是这样不了了之了。她知道这是学校接到上面的指示，迫于压力，走个过场罢了。

    其实，憧憬的做法很愚蠢，憧憬读书的学校就在鹤立镇，她同班同学就在身边 ，她是六八届的，无人不知。六七届毕业证，明显是假的，这不是掩耳盗铃吗？当时她就是一个心眼儿想报考，上大学的心太疯狂了，顾此失彼了。

    憧憬有病了，她这个全年出满勤的铁人，这回得病了。扁桃腺发炎，发烧，紧接着就得了痢疾，好长时间也不好。就是这样她也没休息几天，不到一周就坚持上课了，上完课就回家休息。她闹情绪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该生谁的气，但学生没有气她。学校实在是缺老师，她再难过，再有事儿，她也不会让学生上自习，学生是无辜的，憧憬一直都是这样。

    这次，憧憬就像伤了元气一样，浑身总是没劲儿。好像性格也变了，看什么都没情趣，她思想上，精神上，心灵深处都遭受了劫难，无力回天了！大学梦破灭了，心也死了。

    人若没有憧憬，没有追求，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如同行尸走肉。当时憧憬就是这样。

    为了准备高考上大学，憧憬已经给二孩子戒奶了。戒了九天，这个二孩子嘴真是有劲儿，已断了的奶水，让他硬给吸回来了。真是奇迹呀！当然，其中的痛苦只能憧憬去领教。

    没过多久，林业局山上发生火灾，殿阁他们都去扑火，回来时，像从渣滓洞跑出来的，造的不像个样，憧憬问他：“扑火很辛苦吧？”

    他说：“就我不辛苦，你想啊，老婆没上大学，在家照顾孩子，我后顾无忧，扑火就像玩儿似的。”

    现在憧憬才知道，他心里是不希望她报考的。

    听他这么说，再看眼下的生活，也挺温馨的，那以后自己就啥也不折腾了，不争不夺了，安居乐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