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纠结

    殿阁来信说，“我分享了你每天的快乐。可是，我要向你汇报一个我的不快乐的消息。”

    他在团部的工作，有一项是每月向上级报表，表中有军械的数字统计。

    上月，福州军区给他们部队来电，问他们这个月枪支计划怎么少了那么多？

    原因是殿阁把两个数字写颠倒了。

    这件事儿，他们部队从上到下都挨批了。这要是在战争年代那问题就大了。股长说，这是两个被颠倒的数字相差悬殊，这要是相邻两数，抄报员不能马上发现，那后果会更加严重。

    这件事儿，殿阁受到了重挫。

    憧憬得想法儿安慰他呀。

    殿阁：

    记得你说过，在团部，人家都是干部，只有你一个兵，整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埋头干那些永远也干不完的工作。在别人眼里，自己就像不存在一样。组织问题也没办法想了。

    憧憬说:不存在？这回你不是存在了吗？而且是“名声显赫”。那你就把这次当成转机呗！领导们都知道你了，那你就可以找他们谈话呀，凡是因为这件事挨批的领导，你都找他们谈。

    只要你端正态度，正确地认识这个问题，你这又不是思想品质问题，今后认真工作，那些首长都是从当兵过来的，他们对你这个团部里唯一的年轻新兵，会爱惜的。

    憧憬还说，一个人，不能只看到他站得有多高，要看他掉进低谷里再弹跳起来的高度。我相信你。

    遇到不快乐的事儿，换一个角度去考虑，会化解的，也许还是好事儿呢。这事儿，起码给你提供了找领导谈心的机会和话题。这叫“辩证法”。

    然后憧憬告诉他:我现在就有一件不快乐的事儿，是非常纠结的事儿。

    林业局给我姐分公房了。是新房。因为职工太缺房了，所以刚盖好甚至还没盖好就匆匆入住了。这样，入住后需要干的活儿很多。

    新房是公家盖的，速度挺快，活儿干的挺毛糙，墙需要再抹一遍，窗户和墙的缝隙需要用泥堵，……，反正还有好多尾活都得自己干。这些都应该是男人的活儿。

    憧憬姐姐抱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还上班。憧憬呢，工作狂，没时间，再说憧憬也不会干呀，这就少不了憧憬爸爸来充当主力了。憧憬爸爸对这类活儿也是个外行。那时候没有私人瓦匠，那是走资本主义，根本雇不到人。

    邻居有不少欠嘴的：这姐俩，应该让解放军来帮忙啊！

    自从知道殿阁被调到团部，憧憬的爸爸就愁眉不展，看这架门儿，还要提干不成？那可糟了，得十五年带家属啊，再说了，憧憬爸爸最怕憧憬她们姐俩都走了。大姑爷是职业兵，没招了。那老二的是个准姑爷呀！没见面的准姑爷可能就不准了。当初听憧憬三姨说，两年殿阁就退伍或探亲，见面再定，可现在兵役制改成三年了，三年之内没特殊情况不准探亲，……，

    爸爸纠结，憧憬更纠结。

    军属苦，憧憬早就知道。憧憬四姨就是军属。四姨夫是军医，十五岁参军，参加过战斗，当然是职业兵了。当年，一个命令，全军即刻进驻西藏了，叫“换防”。他现在可以带家属，可四姨不去，那些军人家属没有愿意去西藏的。他们都盼着有哪个部队去“换防”，盼好多年了。

    四姨每年享受探亲假。可是探亲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西藏常年下雪，雪大封山就不能有汽车，没有铁路。就在那年，憧憬四姨抱着不满周岁的孩子去探亲，走到四川成都，就传来大风雪封山的消息。想进藏的人都住在招待所等大风雪过后通车。等了20几天，四姨奶水不足，孩子得喂其他食物，实在熬不过了，原路返回佳木斯了。

    多少年来，憧憬有空就去佳木斯帮四姨干家务。挑水，拉煤，她都干过。

    军属的生活是苦胜过甜的。

    尤其是孩子在夜里发烧，外面大雨或大雪，当年无处打车，那种担心、害怕，无措、无助，真是用语言无法形容那种苦。

    四姨的孩子就有一次在夜里发病，哭闹不止，那时没有手机或宅电，只好半夜三更敲邻居家的门求助，陪同到医院，还好，确诊是肠套叠，不算是大病。

    憧憬想，这辈子可不能当军属。一直这样想。可是命运为什么就安排她要与军人有联系呢？

    憧憬爸爸是个外向性格的人，他有烦恼总愿意和别人“分享”。

    记得有一次回家，好心的邻居，长辈们，都劝憧憬，叫她别钻牛角尖，现实一点儿。

    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兵役制改为三年，殿阁现在在团部工作，你说是支持他提干呢，还是希望他争取退伍啊？当然她们希望他退伍啦。可是他退伍回来她俩若不如意呢？那不是咱耽误人家了吗？他是从农村参军的，退伍就得回农村。

    其实憧憬心里也很矛盾，和殿阁黄了吧？割舍不掉这段感情。因为憧憬是认真的，是真心投入的。再说，最重要的是她和殿阁都约定谁也不做负心人。

    “在我们见面之前发生了天大的不幸，我愿永远忠于你！”

    这是他先说的，当时看了憧憬可激动了，马上重复了这句话，发给他了。这是他们的约定。

    后悔，就意味着背叛，憧憬不会背叛自己的。假若憧憬先提出“分手”，憧憬会难受一辈子的。

    憧憬对那些好心人说：“就当我们已经见过面，……，”

    “胡闹！那叫自欺欺人，你看见哪个自欺欺人的成功了？”憧憬爸爸打断了憧憬的话。

    自欺欺人？自己欺骗自己，然后再去欺骗别人，憧憬想了一下，真还举不出成功的案例。

    “那就自食恶果！”憧憬说完，就冲出了家门。

    憧憬知道，这是不讲理。因为无理可讲啊。

    当时憧憬想，三年就三年呗，不就是怕见面后不如意，黄了，耽误这几年青春吗？年龄大了，选择面窄了。那有啥呀，人海茫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憧憬就不信自己所在的集合就是单元素集合。

    憧憬豁出来了，一定等见面再说。可见面之前，自己是支持他提干还是退伍？憧憬自己都没有答案。

    那段时间，憧憬不愿意回家，幸好，憧憬和姐姐搬进新房了。憧憬不愿意面对爸爸。爸爸纠结是因为关心憧憬，憧憬呢，也关心爸爸，憧憬还关心殿阁呢，所以憧憬更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