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百家饭
若是在以前,他连老人那句话都听不清,或许,在自己每次责怪她不下山养老的时候,她都会轻喃一声说给她自己听吧。
“二叔你来了,可以吃饭了。”老人未曾转身,朝还燃着火的灶门口蹒跚走去,又指了指其左边那放在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蒸锅。
“我来吧,小流云你先过去坐着。”
张清玄压下心中的难受,赶忙将老人扶着坐在桌子前。
然后才去灶前将还未燃烧完全的木柴挑出,扑灭了木柴上燃着的火焰,这些木柴下一顿可以接着用。
做完这些,张清玄才拿了两双筷子和一个碗,坐在了老人身边。
他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老人,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岁月的迷雾。
当年那一双漂亮灵动的桃花眼已经只睁得开一半,褶皱盖住了另一半。
清澈明亮的眸子此际也满是混浊,跟在自己身边一直喊“哥”的那个好动跟屁虫再也跟不动了。
且老人头顶已经漂浮着淡淡的死气,这是阳寿快尽的征兆,也就是七天后的事了。
&34;小流云也要走了吗?&34;张清玄轻声呢喃,神情有些恍惚。
尤记得第一次来落花村化缘时,郑叔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
小小的自己扛着大大的钵盂和剑,走着险恶的山路来化缘。
郑叔抱着自己进了当年还是茅草屋的此处,张清玄吃了一顿饱饱的面糊饭。
因为自己的灵魂并非是小孩子,所以自己的谦逊有礼,正直善良且颇有学识引得郑叔非常喜欢自己。
想要收留自己做义子,与小流云的父亲郑大柱以亲兄弟相处。
前者被张清玄拒绝了,因为他那边还有天师府,他若是一直在此生活,天师府就断根了。
可张清玄此时也不过六岁,实在是没办法养活自己,也和郑叔说明了情况,没有藏着掖着。
郑叔没有生气,听了原因后直夸张清玄不忘本,同时也觉得张清玄更可怜了,师父师兄下山多半是回不来了。
还这么小就成了孤儿,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郑叔思考再三,决定跟村里说一下张清玄的情况。
就算是郑叔这样的勤劳庄稼人,在这个贫瘠战乱的年代,也很难同时养活大柱和张清玄两个人。
之前说要收养张清玄也是因为太喜欢他,把这些东西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郑叔的妻子在这个平均寿命不过三十岁的年代早已过世,是现代最普通不过的痢疾,也就是拉肚子。
女子能顶半边天,这个时代的女子也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若是郑叔妻子还活着,两口子努努力辛苦些,在不生大病的情况下能勉强养活四张嘴,可郑叔一个人还是非常困难的。
因此冷静下来的郑叔觉得还是把这个问题交给村里所有人一起处理更稳妥。
也不至于让张清玄饥一顿饱一顿了,而且张清玄的师父师兄都是为国效力去了,帮他们照顾一下龙虎山最后的血脉,也算是对英雄的一点感激。
果然,郑叔上报村里之后,没有人反对村里额外供养一个小孩子。
甚至“嚣张”的放出话,每顿都必须让张清玄吃饱,如果举村之力都供养不了一个小孩的话,那这个村里的人还怎么做人。
由此,张清玄成了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当然,他深知这个年代的粮食有多珍贵,尽管自己这副身体发挥不了多少用处,在村里人下地时自己也从来不闲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他每天天灰蒙蒙的时候就出发去落花村,到了傍晚天要黑才回天师府。
随着时间的流逝,村里人也越来越喜欢他,整个村都把他当做了宝。
因为张清玄不仅会帮忙下地,一有时间就会当起“老师”这个角色,教一些年龄不是很大的孩子读书识字算算数。
也会学习天师符箓后给村民们画各种平安符,镇宅符。
这样的张清玄谁又会不喜欢呢。
当然,到了后期村民都不让他下地了,让他专门负责教书。
在长大的期间中他结识了许多年龄差距不太大的玩伴,其中以小流云的父亲郑大柱最为要好。
郑大柱大他五岁,一直把张清玄当成亲弟弟,十分照顾他。
而且张清玄蹭饭最多的也是郑叔家,实在是架不住郑叔的热情,三天两头的要郑大柱领着张清玄往家里跑。
郑叔每次下山也会给大柱和张清玄带一块红糖,两个孩子总是要把红糖分给郑叔吃。
郑叔也总会笑着说他上山的路上把自己那份吃了,比他们手里这块还要大。
大柱信了。
可张清玄知道郑叔说的假话,郑叔舍不得吃。
郑叔哪都好,就是脾气倔,不管张清玄怎么说,郑叔都不肯吃。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
郑叔为大柱说了一门亲事,对象也是这个村里的,张清玄认识村里的每一个人。
那姑娘叫黑妞,这个年代基本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都是取贱名,好养活。
因为常年在田地里干活,面容也稍有一些黝黑,长得倒是挺壮实,干活快手快脚,十分勤快。
是这个时代人人都喜欢的女性模板,听说去她家求亲的人多得差点把门槛都踏破了。
大柱对这份亲事自然也是满意的,两人很快就成了亲。
没有什么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聘礼仅仅是郑叔下山买的一只老母鸡,还被亲家还回来等黑妞生娃时当做补品。
婚席也非常简陋,就是一大锅面疙瘩汤,没有一丁点油水。
看着大柱成婚,张清玄由衷为他感到高兴,为他们俩写了一副喜联,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