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散心游玩
因着做了那个可怕的梦，沈枝意神色萎靡，苍白的面颊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胸口闷闷的，就像一块沉重的大石重重压在心底，令她无处纡解。
在梦境里，让尘拼死保护自己，最后被长枪穿透身体，鲜血淋漓，惨死的模样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底，以至于她现在完全不敢让让尘出来。
她完全不敢看见他，一看见他，她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一幕。
虽然那只是一个梦。
但那梦境太过真实了，真实得让她以为那就是会发生的事情。
一想到她的未来，身边所有人的未来会是那个结果，沈枝意就忍不住心慌。
可那荒诞的梦境她也无法对任何人诉说，那个梦境，代表的是灭国之祸，她若是说起这事，让他人知晓了，就算她是公主，也定会受到惩罚。
就这样，沈枝意不得不把这个梦境深深压在了心底，并未对任何人提起。
出了揽月殿，路过的宫娥们手里提着宫灯鱼贯而行，见沈枝意出现，忙屈身行礼。
“见过公主。”
“大家起来吧。”沈枝意伸手，示意她们起身。
“谢公主。”
宫娥们离开了，但很快，沈枝意又遇上了另外一队宫娥，他们手上同样提着宫灯，瞧着是从内务府那边出来的。
“芝月，皇宫最近是有什么事发生吗，怎么宫娥们都提着宫灯？”
“公主，您忘记啦，还有半月就是中秋了。”
“本来揽云殿也该挂上灯的，只是公主您之前生病了，这才没挂灯。”
“还有半月就是中秋了吗？”沈枝意神色恍惚一瞬。
这么快，就要到中秋了吗？
“是的，公主。”
“公主您放心，去年您最喜欢的那款宫灯奴婢已经招呼了内务府，让他们给您留着呢，公主现在要瞧瞧去吗？”
沈枝意本就是想随意走走，见芝月说起宫灯，便点了点头，往内务府走去。
时临中秋，宫内挂起了一排又一排的灯笼，宫人们忙碌的身影在皇宫内穿梭着。
因着皇后被废，如今宫权分别落在了姜贵妃，华贵妃与玉昭仪身上，三人平日里不甚对付，眼看中秋即将到来，三人中，特别是玉昭仪，从接触过宫权的她这次更是卯足了劲想要表现。
因此，这皇宫内，便也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宫人们安静不已，沉闷得慌。
沈枝意只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知是为何。
行至内务府，她缓步走了进去。
此时，内务府正一阵忙碌。
中秋临近，祭月以后，宫里必要开宫宴，各宫的主子们都在计划着为自己裁一套新衣，打一套新的首饰，是以，后宫主子们的贴身侍女们是来了一位又一位，内务总管忙的头晕脑胀，连公主来了都不知晓。
见他忙碌，沈枝意便也没打扰他，只招了一位小太监，让他带自己去看宫灯。
哪知，小太监却支支吾吾的，不敢带沈枝意去看，芝月觉得有些奇怪，当即不耐了起来，“你这小太监，让你带我家公主去看个宫灯，你犹犹豫豫什么，难不成，这宫灯被其他人拿走了？”
小太监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主饶命，实在是，实在是这宫灯……”
这边的动静终于是惊到了一旁的内务总管，他忙看了过来，见是玉盈公主，赶紧走了过来行礼。
“公主今日怎么来了内务府，可是缺了什么东西，都是下人办事不利，老奴这就让人马上送去揽云殿。”
沈枝意摇了摇头，“并非是缺了什么。”
“只是中秋要到了，殿内还未挂上宫灯，所以我来内务府看看。”
“公主要看宫灯，瞧我这脑子。”内务总管一拍脑袋，忙陪笑，“今年内务府新做了一批宫灯，老奴这就带公主去看，公主看喜欢哪个，老奴马上让下人给揽云殿送去。”
一旁的芝月不满，“公公，你别岔开话题，公主喜欢的是去年那个样式的宫灯，我不是早就让你留着了吗，宫灯呢？公主现在想看那个宫灯。”
沈枝意没说话，只是看着内务总管。
去年的那批宫灯是顶好的匠人制作的，制作精致无比，用了好几层材料，一层琉璃，好几层绢纱，上面绘制了嫦娥与月桂，花纹错落有致，井然有序，最后一层则是用了细木雕梁画栋围绕，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华丽精致的装饰吊穗。
宫灯一点灯，在火光的映衬下，绢纱上绘制的嫦娥便像是活过来一般，飘飘欲仙，十分好看。
内务总管瞧了瞧她的脸色，忙跪下请罪，十分用力的自打一巴掌，“公主，老奴有罪……”
“不是老奴不愿意带殿下去看那批宫灯，实在是，实在是，那批宫灯已经被李婕妤娘娘带走了。”
芝月大怒，“好你个狗奴才，那批宫灯我早让你给公主留着的，怎么会让一个婕妤拿走了？”
“芝月姑娘，老奴，老奴这也是没办法啊！”内务总管满脸为难，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枝意，“那日，李婕妤娘娘瞧见了这批宫灯，她非要这个，发作了好几个下人，还要禀告陛下，老奴，老奴实在是不敢不给啊？”
“你……”芝月伸手就是想给内务总管一巴掌，“你这狗奴才，怎么，不敢得罪李婕妤，就敢得罪我们公主了是吗？”
“芝月。”
沈枝意伸手拦住了芝月的动作，她叹了一口气，“既然宫灯婕妤娘娘喜欢带走了，就不要为难总管了。”
“公主大善。”内务总管赶紧跪地道谢。
芝月不满意的撇了撇嘴，“公主，您就是太心善了，一个婕妤，凭什么抢你的东西。”
“那个样式宫灯去年我已经挂过一次，婕妤娘娘既然喜欢，拿去了便拿去了，内务总管不是说新做了一批宫灯吗，我们去看看新的宫灯吧。”沈枝意温声。
内务总管赶紧带路，“公主殿下随老奴这边来。”
沈枝意微颔首，跟了上去。
虽然有些遗憾，但宫灯已经被带走了，她并没想找李婕妤的麻烦。
她对这位李婕妤有点印象，她是去年入宫的，入宫后颇受父皇宠爱，上次避暑山庄之行，父皇便带了她。
既是父皇宠爱的人，她便不该因此而起冲突，更何况，她这里一出事，母妃那里必定会得知，因为宫灯凭白让母妃在后宫多一位敌人，实在是没必要。
内务府最制的那批的宫灯也还算不错，虽不如去年那批宫灯精巧，但却更为精致华丽，沈枝意点了点头，让内务总管吩咐人把这批宫灯送去揽云殿后，便出了内务府，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眼下秋菊开得正盛，一片花团锦簇，芬芳馥郁，生机勃勃。
看见这满园的秋菊，沈枝意因为梦境带来的阴霾都微微散了一些，眉眼舒展开来，弯下杏眸，清澈的瞳孔倒映满园秋色。
她微弯下腰，白皙的指尖捻过花瓣，轻嗅花朵芬芳，乌发如墨般从她肩头散落，阳光落在她的面颊上，连苍白的脸色看上去都多了一丝血色，素雅而温柔。
“公主若是喜欢，奴婢这就让人剪几支送入揽云殿。”芝月见她喜欢，立马道。
“我不要。”沈枝意摇了摇头，起身笑盈盈道：“既是鲜花，那便该在枝头绽放，我若摘了，它还会有现在这般娇艳吗？”
芝月不懂，不就是一朵花，公主想摘就摘，不娇艳了，再摘一朵便是，但不妨碍她附和。
“公主说的对。”
“公主，前面还有一大片秋菊，您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沈枝意弯下眉眼。
既是出来散心的，那自然是要赏尽所有美景。
接近傍晚时，瞧见天边落霞，想到自己病了那么久，皇后娘娘出了那么大一场变故她却还未去瞧过她。
如今出来一趟，她也该去看看她的。
是以，沈枝意又去了冷宫一趟，见了皇后一趟。
哪怕住在冷宫，身边只剩下一位侍女伺候的皇后依旧端庄雅静，她并未提起之前的变故，反而热情招待了沈枝意。
皇后娘娘如今吃喝用度都不甚从前，没有宫人伺候，便什么都得自己亲自动手，有客来了，更是要自己端茶倒水。
见这一幕，沈枝意是浑身上下都坐立难安，赶紧伸手自己接过了这活，更是让芝月去帮忙整理一下宫殿。
但皇后的热情实在是令沈枝意无从招架，与她浅浅聊了几句以后，见她如今安好，沈枝意便起身匆匆告辞了。
回到揽云殿后，沈枝意赶紧吩咐芝月从自己宫里带了不少好些东西送去冷宫，紧接着，又让人去内务府吩咐拨两个人去冷宫伺候以后，这才感觉心里自在了不少。
“公主就是心善，万一她就是故意做给你看，让你送东西过去呢？这宫里，谁不知道公主最是心软了？”芝月有些不太高兴皇后的算计。
沈枝意倒是无所谓，反而笑道：“就算母后是故意的，以前承蒙她照顾，如今她落难了，我多照顾她一分，也是应该的。”
听完，芝月无话可说，转身嘟嘟囔囔的走了，敛秋走了进来，端着放得温凉的汤药，递给了她。
“公主，该喝药了。”
看着玉瓷碗里盛放的黑漆漆汤药，沈枝意一张脸都快全部皱在了一起，“敛秋姐姐，可以不喝吗？”
她不用猜便知道，这药苦得要命。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太医院开的药是常常喝了又吐，吐了又喝，实在难挨。
“公主，良药苦口利于病。”敛秋劝慰道。
“您若是不喝药，贵妃娘娘知道了，定是要亲自来的。”
母妃虽疼爱自己，但在对自己生病一事上，却从不妥协。
“好吧。”
没办法，沈枝意只好苦着一张脸，一口闷下碗里的汤药。
刹那间，酸甜苦辣的味道同时被味蕾发现，灌入喉咙，进入胃部。
“咳咳，好苦……”
敛秋赶紧把手帕和蜜饯一起递给了她。
擦了擦嘴，把蜜饯放入唇中，嘴里的味道总算没那么难受了，但依旧很苦。
也不知什么东西甜的能压这股奇怪的苦味……
忽的，沈枝意想起，去年，她出宫的时候游玩的时候，在京都街上买到了一种小吃，叫糯米糍，内外都裹了糖霜，上面还撒了一层厚厚的黄豆粉，吃起来又甜又脆，可香了。
想到这，沈枝意抬头看向敛秋，声音软软的，笑容乖巧，“敛秋姐姐。”
敛秋：“”
她从小就待在沈枝意身旁，对她的性子极为熟悉，一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是有事相求了。
“公主有何吩咐？”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看她。
“那个。”沈枝意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就是忽然想吃京都街上的糯米糍，你出宫一趟，去买回来好不好？”
“糯米糍？”
敛秋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无奈道：“公主，现在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了锁，奴婢出不去。”
沈枝意，“”
糟糕，她把这事给忘记了。
昭国并未严禁夜市，京都的灯火可以一直亮到凌晨，不过京都是京都，皇宫是皇宫。
皇宫大门卯时落锁，除非大事，不然是绝不会开宫门的，虽说有小门可以出，但若无圣上旨意，擅自离开皇宫可是大罪。
沈枝意神色焉焉的点了点头，“好吧。”
敛秋见她失落，想了想，“公主若是想吃糯米糍，奴婢这就马上让小厨子的厨娘做。”
不过是一民间普通点心，宫里的人也可以做。
沈枝意摇了摇头，“不了。”
虽然宫内的厨娘手艺也很好，做的吃食味道也都不错，可沈枝意觉得，和宫外的比，还是宫外的更好吃。
许是很久没吃宫外的小吃了，她心里就想着宫外的糯米糍。
见她不愿，敛秋便安抚道：“那公主尚且再等一晚，明日奴婢便出宫给公主买糯米糍。”
“嗯。”沈枝意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有道是，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便越想要。
半夜，待宫人们都歇下，整个揽云殿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晚风拂过的声音时，沈枝意忽然掀开被褥，轻手轻脚的走下床榻，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衣裳。
她怕黑，所以睡着以后揽云殿的烛火并未熄灭，而是依旧燃烧着。
就着摇曳的烛火，沈枝意穿好罗裙，悄悄打开了房门，往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