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梁鶖操权民意诉天 鹤林阻燹金梅归溪

    池琅回到金匮城，见新闻上铺天盖地的是朱秋水的信息，广大人民群众声讨「天枢星」不作为，但对弑神一事则持“震惊”态度，认为这是媒体信口开河，毕竟对辰风人而言，自谒岚仙逝以来世间诸神陨落，自其后“神”在辰风人心中的地位只是一个象征，一个抒发美好生活向往的良好媒介。而对于长生者的态度则是：谒岚神力为之。

    闲话少述，因元缈与众人曝光了朱秋水的行径，知自己死期将近，令晸耀先前整顿的八十万谳规军修筑城墙一百余里，平芜起嶂。只开江乾门与外界联系，以护金匮城安宁，城内百姓自是人心惶惶。

    可朱秋水自那时以来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待到金匮城防御工事完备后都未曾出现。池琅只想快些回到498年，她记得史书上明明是朱秋水自然退位。如今下一任「天枢星」提前上了台，但池琅知此乃幻境，便不去细究。「百里传音之圭」也已经很久没有弹出新内容了。

    如今正为二、三月之交，乃人民代表大会将开之时。人大代表纷纷至宸风城，因天下暂时安定下来，金匮城、青酆城又投入辰风怀抱，晸耀、元缈二人竟仍旧参与人大会议。

    再入藏珠宫——虽然此时已经改作现用名「岿政宫」——元缈感到不适，往日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并行的晸耀忙扶住她，宽大的臂弯给你元缈安心的支撑，元缈身上的香味也进入晸耀鼻腔。他们就这样一路搀扶着进了殿内。

    宫殿虽大，但此时只能容纳三千人，远远不及现今全国六亿人民行权的雄伟。

    会议正常进行。

    到了提出议案环节，元缈便于群众来信中提炼出几个问题：“在群众来信中，我发现了几个问题，简略提一下：第一，人民反映工资水平无法满足消费水平；第二，许多群众斥责调休制度，我认为我们可以借鉴乐雾斯的「桥假」；第三是从学生群体来的，学校的教育依然存在三十年前的一些弊病；第四，中小企业的发展受大企业限制，缺乏竞争力，第五……总之，归结下来仍然要解决发展不平衡、发展不充分的问题。”但其他人好像没听见元缈讲话一般，继续汇报：“今年我们的新能源研发初具成果，有利于助力碳中和……”元缈只得等他们讲完后欲讲，结果又被抢了话头。

    「开阳星」晸耀拍桌，起身道：“这位同志，我看「天璇星」似乎有话要说，不如让她先讲。”元缈就把方才的话语又讲了一遍，晸耀赞同道：“确实，人民不需要虚假的‘假’期。而教育问题多年来一直难以解决，各政府部门是否推行？”中小企业的发展是共享发展成果，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一环。”元缈以感激的眼神看着神态自若的晸耀。

    结果座上竟无一人理会，人们又各自讲各自的了。元缈的后背发凉，一直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双唇紧紧抿着。她又悄悄命人查本届人大代表底细。

    “青酆城会采用你的宝贵意见的，「天璇」大人。”会毕后，晸耀打趣道。

    元缈被逗笑，“扑哧”一声笑了，轻轻拍了一下晸耀的手臂。

    在回金匮城的路上，元缈收到探查的结果，翻阅后发现大部分都是在阿姆斯维冈留学过的，有的甚至与阿姆斯特冈人结婚。“难怪……”元缈大惊，看来不止阿贝汗，阿姆斯维冈也能从中分一杯羹，只怕阿贝汗渐渐控制辰风思想后阿姆斯维冈一举攻来……她不敢再想。

    还没回到金匮城，就有人来报：“金匮城外二十里发现谳规军与颂光军（阿贝汗军队）。”元缈大惊，忙联系在澴雯宫内的池琅：“朱秋水派兵来攻了，目标是我，死守金匮城！”

    池琅在宫中不得安宁，坌全也紧张起来，毅然道：“愿加入军中一同出战。”池琅应允，她觉得坌全不想再碌碌无为。

    他们在城墙上遥望，派人探听情况是否属实。

    “怎么办，坌全，我从来没有带过兵。”

    “……我也一样，但是你不能紧张，会乱军心。”

    青酆城先前派的八十万谳规军因暂时安宁已大半去了边境。“这些颂光军怎么到此的？”坌全猜道：“应该是朱秋水秘密布置在宸风城的吧。”

    元缈回头再看自己的惊惶之言，忙道：“莫打草惊蛇。”池琅又退回城内，命全金匮城逐步封城。

    一封信以完美的轨迹穿过窗户降落在池琅的书桌上，上面赫然写着“朱秋水”三个大字。池琅身体止不住地流冷汗，信上写着：“愿君邀我一谈，否则金匮城将变作焦土，一个不留，包括澴雯宫。限定两日内。”池琅不敢擅作主张，给金匮城大小党员一一看过，“这么重要的历史文化名城，经济活跃之地，他竟敢变作焦土？”一党员边说着边打着寒战。

    “奈何？”

    “就也依他说的，把他请进来，虽是引狼入室，但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的把金匮城……”

    “不行，须得「开阳星」来了才能……”

    “那便再拖一日。”

    于是几人筹备设宴作庄一事，并将城内居民迅速转移至城郊空地暂歇，至明日晚间大开城门。

    “我们不会还要请他来吧？”众人在金泰宫内徘徊踱步，搔首啃指。

    约半个时辰后才有人报朱秋水到，只见他一身盔甲，携了几个颂光军士同行，那些军士无不牛高马大，身型健壮，定是在阿贝汗的沙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而元缈手下——现在转交给池琅的军队——与他们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澴雯宫下方的金泰宫乃是金匮城行政区，壮丽程度并不逊色于岿政宫。朱秋水踏上殿前一百零八阶，大有登基之势。此时月黑风高，止有为首两个军士拿着灯照在朱秋水上，属于衍络的脸忽明忽暗，如云月相掩。

    至殿上金光璀璨，各人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出一点。朱秋水若无其事地坐了尊位，自顾自地斟酒来饮，其他军士也各找位置坐。侍者被官员连劝带逼后才敢上前添酒，可一不小心洒了些到桌上，忙擦净，唯恐朱秋水神色微变。

    池琅被推至台前，战战兢兢道：“各位来宾既已到场，那么就开宴吧。”

    “不用说些什么吗？”朱秋水抬眼。

    “我……能说些什么？”池琅对着衍络的躯体与丑恶的心灵，万般不自在。

    “不如给我们献舞一段？”朱秋水色眯眯地看着她。

    池琅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那么我便献丑一段。”说罢召出梅扇，借梅扇开合献舞一曲，衣摆随气而扬，扇子一开一合间便是人间灯火喧嚣，最后旋舞一周，梅花瓣离心倾洒于地。

    朱秋水带头鼓掌，才敢响起排山倒海的掌声。“跳的很好，女孩子就要这样，不要那么暴力。”池琅忍下。“元缈呢？我不如把话说明了：今日就是她的死期。”朱秋水奸笑道。“「天璇」大人日理万机，想来这会儿正处理群众来信吧。”池琅故意把“群众来信”四字咬的很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怕死，我还以为她有多伟大呢。三番两次反对我，安使我不恼怒！”朱秋水放声大啸，“那就先拿你开刃！”与他随行的颂光军挺剑而起，刀刃出鞘，池琅布下的谳规军拿着枪支对准他们。朱秋水调弄气压，士兵们便被冲飞出去，这时送来的空气竟燃起火墙，自火中影子晃动，正是「开阳星」晸耀。

    他挥动阵刀，身后出现晸耀金色的投影——唤做「飏山流风箓逐恶平乱真灵」，乃飏山风祖予他的神物——直直地向朱秋水砍去，卷起万千烟尘，一道天火。说时迟那时快，刹那间火焰熊熊，朱秋水与池琅被火焰包围，而晸耀阵刀将落地时，朱秋水在周围形成巨大气压，反把刀剑之气挡了回去。

    池琅御冰暂压住晸耀的火焰，慌忙跑出金泰宫，又御扇飞行到金匮城外。城外蛰伏的大军早已蓄势待发，誓要趁那叛军群龙无首时一举击破。而此时元缈早已在此酣战多时，地上的尸首全都覆了绫罗，空中飞舞着彩蝶，元缈在敌军中腾挪，像是在月下轻舞。池琅召出梅扇划破几人的喉咙，又抛出梅花标记敌人。元缈施法那些敌人敌人便觉手脚冰凉，再难动弹。数根冰凌刺去，又是许多敌军倒下。

    霎时间雷霆声起，热浪席卷大地。天空中飘着一人，正是那日所谓‘布煌’者。他射出几根铁链勾住地面，随后铁链化作毒蛇向元缈、池琅奔来。在元缈一方费力对付毒蛇时，他又自九天之上引爆雷霆，挥动铁索炸破下方军队，不分敌我。

    正是危急之处，朱秋水偏又识破了这调虎离山之计，乘风赶来。晸耀亦用神行术追上。他二人加入战斗，这郊区更是群魔乱舞、电光火石。黑夜也被彻得闪亮。水、雷、风、火四股力量交织又相互湮灭。渐渐地，布煌与朱秋水借旸辉天君与飏山风祖的力量取得上风，压制住元缈和晸耀。

    布煌插下的铁链越来越密，晸耀纵使灼金熔铁，也追不上他插的速度，元缈则用水压与朱秋水气压相争。

    突然，一柄铁链自黑云之上穿下，正中元缈。飞溅的血液把水尽染成红色，元缈倒在地上，她的血为她点上了最后的红妆。

    “元缈！”晸耀虎目圆睁，手中动作颤抖。

    血泊中飞出了万千金蝶，折着月光，像是天上的星辰般明亮，。它们向月飞去，然后燃着怒火，焚尽空中叫嚣的布煌。

    “……他是为取我性命而来，如今我驾鹤西去，愿天下太平……千风谳规，屹土奉律。”金蝶与布煌同焚燃尽后，留下空洞的回响。

    晸耀向金蝶奔去，却被朱秋水一把拍在地上，并将他周围气压降得极低，形成了监牢，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池琅跪地，再起不能。这些天与元缈的一幕幕回忆随着雷霆炸响。她的耳朵嗡嗡作响，现在她才真正看清了这黑夜，因为她失去了火把。

    朱秋水狂妄地笑，把夜幕喊得诡异。“现在，轮到你了。”他从地上尸体旁拾起弓箭，一步步逼近池琅。“不……衍络，我是池琅……”她卑微地向衍络的身体哀求，一边向后退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后面就是悬崖了，小美女，你能退到哪去？”朱秋水向箭上聚集风力，池琅此刻已经到悬崖边，晸耀挣脱了束缚，赶忙挥动阵刀，释放天火时，那只箭已射出，巨大的冲击力把池琅摔下山崖。

    见此情形，晸耀忙化作龙形——飏山风祖曾赐予其龙躯——破云而下。

    却只在悬崖底清澈的小溪中，看见一棵不屈的梅花。那是池琅的鲜血随着溪流展开成的绸锦。

    红梅向着月华开着，晸耀在红梅下，任由泪水滑过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