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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开玄圃狡作二重天 泣云罗孤嗟三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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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仙本无名,以岩石之恩得之。

    “时相诡,词义不同,故赐名「藏云」。”身坐高台上的女帝是这么称呼我的。此岁乃我出山作「天权星」的第2489个年头。目前洞府在云罗港上,正如倞帝赐名般,余唤其「云鸾阙」,每日工作即遣信使集诸路信息,析其事而解之。我本是倞帝座下白鹤,如今从了飏山风祖,是为风祖之「信使」。

    今岁风祖隐居十载,信使告吾:“风祖隐居一事为假。”

    “假?”我不信,仓皇出以之玄圃。长风河似公路绕开,分人之熙攘。云罗品枫红荻花寥落,云影为芦苇枫叶所赏,与云同游者止我一个。本宽阔的长风河愈广——遂成醊飐湖之轮廓。无心理睬湖水涟涟,我落在玄圃中。

    白鸽知我意,在玄圃中开展搜查。我则感知到「天地仪轨」的力量,如一缕幽香牵扯着吾心。

    “风泽!”向园中梧桐看去,一片空旷。千羽掠过,诉说着悲伤的结果。

    只见池水被封印所覆盖,我踏上池水,香味愈发浓郁,乃林川纯粹的本味。“莫非真的在这下面?”试破了几次封印,皆未果。抬头看向挺拔的梧桐,梧桐叶轻落在鼻尖,给予无声的肯定。

    无所获,只得归去。

    十年后,我收到一封信。

    某启:此信仓促,冀仙家见恕。今恐只可概述其要,长话短说。

    今「天枢星」朱秋水者,乃蒹葭倚玉树,东陵玉代翡翠者。飏山风祖非归隐,乃归去。虽未有证,然我亲见「天地仪轨」落入其手,为之所窃,故知也。不可详述,愿共章甫时于藏珠宫悉告之。

    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天璇星」元缈

    信件简短,但不妨作我心中的一个答案。

    我也曾找过涂浅逸与洛浮伯,他们的答复是:“风祖不想让人打扰。”说的时候似有淡淡哀怨,想来源头就在于此。

    不禁回想起以前与风泽的年岁。彼时我们于絪缊林中逍遥,当然还有苏咺、莹弥和摛麝。莹弥……我忘不掉她醉花阴里风抚平的衣袖,和衣上荡开的银杏。苏咺和摛麝应当仍在絪缊林中。我最喜欢云彩,而风泽喜欢的是这片灯火缱绻的山水。

    那一天絪缊林的桃花林盛开,我从未忘记,也再也没有遇到过那天的灿烂。

    “汝诚去矣?”苏咺想要倚着桃树,终是未倚。他厌倦尘世的桃花眼目送一场轻离。轻轻的风拂,正如云淡淡地静流。

    “是。”风泽微笑,桃花夹杂在他雪白的发丝之间。

    “祝君平安。”他不舍。

    平安是别离的琴觞,凋零是寻常的孤单。

    “何时重返絪缊林?”苏咺追了这么一句,但回答他的只有山泉的潺潺。

    风泽依旧笑了笑,长发染上桃花,显得格外妖艳。身后流过埙声,伴着飞花与落鸟,是云的足迹。我和他一同走在漫山遍野的花毯中,纷飞的落霞如天仙泪——他在哭泣。自然为他点上红妆,嫁去了未知的欲界,嫁去了苍生的苦难。山水明净,云雾浓盛。

    “从今往后,吾遂事君,九死不悔。”我对他说。他似乎想起了过往的誓言:“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此番情景安使吾不伤悲?”他眼里碧玉流转,如今浸在露珠中,映着澄天的花海。

    “吾定竭吾力,传音万代。”多么可笑,才两千年,你就死了。我的誓言终究一纸空话。

    浮云一别,流水潺潺十年间。山水寂寥,阳春迈迈为谁殇?

    你说:“作一诗题于上前,暂表离别意。”便写下:

    红云踏山知礼律,细霰泣雨叹轻离。

    怅望残春万般意,机锦缝情忆穿鎞。

    “离别之句尚不精妙,罢了,罢了。”你当时含泪离去,我默默循着你走出的脚印。

    藏珠宫内。“你是为何知晓朱秋水窃得「天地仪轨」的?”「天权星」藏云问道。元缈便将先前藏珠宫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瑶光星」道:“我道是今年开会怎么还有这一出,原来是这般因果。”

    「天玑星」恍然:“怪道近年来外贸总体在下降,总感受到有什么在阻碍着外交发展。”

    “当他十年前取消国祭时,我便预感有什么变化了,但是阿贝汗的侵袭……说起来他们没有太大武力冲突,只是反复骚扰。要是他们再打几次,我说不定就要效忠旸辉天君了。”晸耀情绪转变。

    “既如此,应立新天枢上位,罢黜朱秋水。”元缈见事情如此,愤愤道。

    “即便他不作「天枢星」,但是「天地仪轨」的威能却是真实。他目前法力深不可测,当年风祖抟息九万里,随意改换晴阴风力。其势也操持着天地风带运转,这些力量若被他人所窃,我们果真是他的对手吗?”晸耀纠正她。

    “吾明显感知到辰风人民信仰的转变。自拘尸那迦的经文传入后人们便转向琉璃法王、自在莲尊了。”藏云低首,眼神涣散,“也是,「规律」千世万代不可变更,我虽无意起宗教纷争,但若有朝一日风力衰微,则此世将倾。而琉璃自在则为「缘」的相逢,人们习惯了「规律」的恩惠,便忘记了风祖的本权,终究是比不过财、健这些直接的。世间总是相对……辰风秉承着风力的「规律」,每年在各地吹拂不同风,以形成多种气候。气候常,人世短,不如弄「缘」。”

    而那玄圃之中,朱秋水以「天地仪轨」之力创造了新的空间,正是以池琅入这幻境的池水为门。至于「天地仪轨」,竟是他们开启幻境的钥匙。飏山风祖仙逝后斫光月王和丰稷司社认为此处甚善,就一直居住于此。这样看来涂浅逸将几人引入幻境,那就是人之常情了。

    大会另择地方举办,不必细述。结束后藏云孤身离去。

    此时月色皎洁,藏云于云罗港的郊外沿长风河向西宸风城、玄圃遥望。芦苇荡深处,渔夫摆着桨,将夜色歌的苍茫:“雾隐城堞,东门怅饮乍阙;西楼残月,罗带光消纹衾叠。苔封很石,奈何苍柏泪西垂;弦断谁听?斯人随云过流水。”藏云用戏腔遥相对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静默半霎后又有感:“缈缈兮雾冥,望明珠兮叹离殇;皓皓兮空房,心赤诚兮何人赏?”他的歌声是天地浑然一体的共鸣,如同隔云而响又穿过荻花,吸引欧鹭向云盘旋,伴着孤单的月。

    藏云玩弄着长风河水,将它的物态不断变换,不久便吐出如丝的云雾,铺在江面上。“空馀满地梨花雪。”渔歌断断续续,恰似他断断续续的心弦。天上飞羽孤月,地下荻花愁眠。

    风起风落,红枫如残阳倔强,但被月压了下去,便只能掠地,伴着埙声予它的动力。埙声呜咽,如泥土悲坳的回响。像羽毛掠过水面,又似翻过岩石的崎岖,又有翡翠流转,泉水叮咚。影像越来越清晰——苍翠的山涧间一潭池水幽深,点点荧光,一缕阳华。一人身着白衣坐在水润过的石头上,他歌唱,飞鸟随着歌声起舞;他招手,青山为之倾倒;他踮脚,云烟顺他的躯体升腾。

    枫树后走出一人,只见他身着红袍,披有玄色外衣。袒胸露臂随意倚在树旁,手中轻勾着埙的底。

    “果真是你。”藏云回眸,水蓝色的瞳孔被月光映得透亮。

    “其死矣,是否?”苏咺低沉的嗓音穿透夜色,弄着千年的情。

    藏云叹气:“吾不愿信,但好像是的。”

    那天的匆匆,似乎也是这般空灵的埙声,但那是斯人仍在。

    苏咺的眼中再无白羽与青山,但他不愿离去。他割断了长发。“待我长发及腰时,君归絪缊林可好?”以此为誓。他只见到风泽一哂,那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苏咺将他踏过的落花聚成裀子,却越理越愁。那天絪缊林中的百兽未眠,苏咺对月斟酒,泪水伴着泪水,他的苦涩溶解饮入肚中……

    渔夫换了首歌,渐渐地,歌声随水去了:“哎——花烛空燃到天明,翠羽坠地谁与归——”

    藏云脱去鞋袜,在水边的石头上坐下。任由河水浸湿衣角,浸湿他心中无处安放的云彩。苏咺在一旁伫立,低头看着藏云头发摆动。

    “吾窃以为风泽仍在矣。”苏咺望着流水深情。河水东向,他仿佛看见风泽的青翠融入水中,从玄圃的深窗里与他诉说。一阵寒意轻落,从胸口侵入他的全身。他的衣袖摆动,就这么静静地享用着自然的,或者说,风泽的恩惠。风过,带来不知何方的桃花香,是否是他的回应?

    流水东去无情,而信风奉规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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