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相
真相不现，再杀十人。
女子留下的血字深深刺痛了大家脆弱的心，痛苦、恐慌、猜疑、流言充满整个平州。
对于萧拟的自辩，有人信有人疑。疑的人提出了一个令人无法反驳的观点，怪事是从流光他们进入平州开始发生的，他们也未像其他外乡人一般火速离开。无人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和来历，他们表面救治了许多人，这不能证明他们医术高明，也许他们是真正的下毒之人，借此掩人耳目。
也有人关联徐宅闹鬼之事，将矛头指向徐大人，直言被杀之人都是为徐大人而死。一时间，府衙门口挤满了人，有要求徐大人捉拿萧拟等人的，有要求徐大人说出所谓四年前“真相”的。迫于压力，徐大人只能让人把萧拟带回来。
流光怕萧拟有危险，一直伴随左右。
“二位便留在府衙一天，且看菁云如何行动。我已着人排查，确实有线索，只是还未发现他们的踪迹。假以时日，一定能找到他们。”徐大人在官场多年，一双眼睛毒辣得很，他不相信流光和萧拟会害人。
一夜之间，他苍老许多，他深知此事处理不当，会惹出更大的风波。
“大人，外面来了个人，手里捧着一箱金子，说，说大人看到此物，自会想起四年前发生的事情。”
徐大人面色苍白，险些没有站稳。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匆匆离开。
萧拟和流光面面相觑，黄金？
难不成徐大人收受他人的礼金了？
之后，二人没有等到徐大人的解疑。
府衙有供人歇息的厢房，萧拟在房间走走坐坐，想着菁云的事。
“既然她师父没死，让他过来，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把我们关在这里有什么用。”
第二日，华明和苏焕到了府衙。徐大人再次在小厅见了四人。
“她有没有再杀人？你们有眉目了吗？”萧拟迫不及待地问，既然华明回来了，应该是有新进展。
“我找到了其中一个人，应该就是那日在客栈对萧姑娘动手的人之一。他知道打不过我们，拔刀自刎，临死前他抓住我的衣服，我以为他有话要说，后来才察觉出他是想把血留在我的衣服上。”
“为什么要把血留在你的衣服上？”
“他杀人的时候，没有下狠手，故意让死者在他身上留下抓痕，并且让多人目击。他闹出的动静太大，所以我们才追上他，如今看来，他没想过全身而退，是为了陷害我。”华明有些懊悔，他还是不够警惕。
他蒙着脸，百姓就根据华明身上的抓痕，认定华明是凶手。
“是因为我们阻碍了他们行动？他们应该知道，即便再多人指证，哪怕徐大人也被蒙蔽，这府衙亦困不住我们。他们先是易容成我，又嫁祸给你，就是为了这个？”萧拟十分不解，两方正面交手过，对方对苏焕和华明的实力应该有所了解才是。
徐大人面色沉重，道：“诸位究竟是何人？”
“你在怀疑我们？”
“种种巧合，老夫也是当局者迷。如今，老夫也不能相信诸位只是热心肠才为我平州东奔西跑，只能请诸位配合调查，否则民愤难平。”徐大人心力交瘁，眼前四位眸光清亮，一身正气，根本不像作恶之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种种事情指向他们，他要对平州的百姓负责。
如今全城戒备，菁云很难找到机会下手，甚至被逼得东躲西藏。菁云为了继续计划，干脆把事情栽赃到华明等人身上，让他们无法在平州待下去。
苏焕想，此招不算高明，却很奏效。不过，菁云没想到的是，只要长乐岛岛主或是清雨山神女的身份摆出来，栽赃就很难成了。
华明起身，掏出一个令牌，交予徐大人，道：“徐大人看过此物，便不应再怀疑我等。”
徐大人疑惑地接过令牌，反复细看，不可置信地看向华明。
“你是镇南王府的人？”
华明道：“我等确实是路过这里，碰上怪事连连，多人性命被害，我们不可能坐视不理。我是镇南王府的人，令牌为证，大人要拘押我们，恕我不能从命。有得罪之处，只能等此事了结，再向徐大人赔罪。”
徐大人神色复杂，侧身坐于椅上，陷入沉思，镇南王府都卷进来了，不尽快解决，后患无穷。
“徐大人，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身份，自可向王府确认。”
“老夫相信。”徐大人一脸疲态。
“既然如此，杏子林和黄金究竟有什么联系，还请你如实告知。”
“没有任何关系。老夫会还诸位一个清白，只是，平州的事情，还请诸位不要再插手，老夫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徐大人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什么办法？”萧拟问。
“让李满淮告诉她真相。”
徐大人解散了临时成立的护卫队，取消夜间巡逻。众说纷纭，在猜测凶手是否就是华明等人。
平州的人一夜无眠。
凶杀案未再发生，似乎坐实了华明等人的罪名。
死者亲属纷纷到府衙击鼓，要求重惩凶手。随着家属聚集，愤怒情绪愈发强烈，大家已经不满足于惩罚凶手，要求徐大人交出凶手，当众处刑。
即便民愤滔天，府衙却只是回应了一句“尚需进一步调查”。
就这样过了两日，怪异的事情从平州消失。百姓因此笃定凶手已经归案，但府衙也迟迟没有给他们一个交代，民愤因此到达顶点。府衙被百姓包围，不少人想冲进府里找徐大人问个究竟。
“明日巳时，东市，本官自会揭开真相，给大家一个公道。”徐大人缓缓走出，示意躁动的百姓安静下来。
次日，约定的时辰，徐大人入座首席。华明和萧拟一同到来。
“惩处凶手！惩处凶手！”
“请大家冷静，听本官说完。”
众人看到华明和萧拟泰然自若，嘀咕起来，这完全不是罪犯该有的样子。
徐大人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可疑人物，清了清嗓子，道：“近日镇上发生的恶事，源于一场自以为是的复仇。凶手无法接受自己的师父死于杏子林，臆想出一场阴谋，认为是本官主导了这场阴谋，所以计划了一系列的复仇。是本官的疏忽，连累无辜百姓丧命，今日之后，本官会向朝廷禀明实情，辞去官职。当年，杏子林确实发生了瘟疫，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个人就是李满淮。”
徐大人的话如一颗颗石子投入湖水，激起水花不断。有的人在分析，有的人听得糊涂，直到听到“李满淮活着”，众人都一脸不可置信。李满淮在平州小有名气，只要稍微回忆，还是有不少人能想起他，即便对他不熟悉，也多少知道有这么个恃才傲物的人。
“他收养了一个女孩，唤作菁云。菁云自幼孤苦一人，得李满淮无微不至照料，竟对师父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李满淮为了保住菁云的名声，这才闯入杏子林，一心扑在救人上，哪怕死于医道，也不愿留在菁云身边。瘟疫来势汹汹，他拼尽一身医术未能救下病人，倍感挫败，向本官提出了假死周全之事。同时，他也请求本官将菁云送到凤梧门学习医术。没想到，菁云竟逃出凤梧门，犯下一系列案件。”
徐大人义愤填膺，站起来走到台中心，将一幅画展示于人前，继续道：“这幅画，就是这位被你们当成凶手的萧姑娘在菁云住处找到的，画中的青衫男子就是李满淮。她爱慕师父，心神错乱，这才有了今日平州之乱。”
“你胡说！”愤怒的声音如惊雷，吓得百姓一哆嗦，缩成一团。
“从未有什么瘟疫，你为了夺取藏于山洞中的黄金，编造了瘟疫一事，不想让别人经过那一带。我师父分明是发现了真相，被你杀人灭口。”女子如幽灵一样，出现在台上。
徐大人丝毫不慌：“这不过是你的臆想。你不相信本官，也该相信你的师父。”
女子露出疑惑的神情，突然如感应到什么一般，僵硬地转身。
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一个青衫男子，满目悲悯地从人群中穿过，立于台下，看向女子。
“菁云，你做错了。”李满淮的目光中是无尽悲伤、心疼及惋惜，还有更深的懊悔。
“师父……你，真的没死？真如他所说，你是为了躲避我才假死？”菁云双目噙泪，声音似笑似哭，又喜又悲。
“是我的罪过。早知你如此放不下，我，我宁愿与你一同被世人唾骂。我多次教导你，要有仁爱之心，即便世人负你，也不可迁怒无辜。哪怕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该把这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你自小缺失亲人关爱，怎么忍心将这许多人变成和你一样可怜之人！”李满淮眼含泪光，是他没教导好她。
“你既知我自小孤苦，给了我关心，又为何抛弃我，即便我有种种不对，你也不该这般欺负我。况且，我那时什么也没有做错，就连爱慕，我都是深藏心底。”
“我从未放弃你。凤梧门四年闭门修习完，我自会去寻你。没想到你擅自离开，还与三教九流之人混迹一起。我将住所告知徐大人，是怕你生出变故，无人照料你。不曾想，他派人来寻我，我听到的却是你的种种罪行。阿云，我已无颜面对平州的百姓。”泪水流下，沾湿了青衣，菁云手上沾染的人命，亦是他要承担的。
菁云走到李满淮面前，猛地跪下，低头放声大哭。“师父，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成了你最厌恶的人，还让你因此背负骂名。”
李满淮长叹一声，摸了摸菁云低垂的头。“你还恨吗？”
“不恨了，师父。”
“除了你，其他动手的人呢？”
菁云啜泣道：“我们三个人，一个死了，还有一人。”菁云起身，看了看四周，“他好像走了。”
华明走过去，朝菁云发问：“你们是殷都神教的？”
菁云有些错愕，点了点头。
“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殷都神教？”
“菁云，告诉他吧，这样才能减轻我们的罪孽。”
菁云迟疑了一下：“我没有到过那里，也不知道它在哪里。我接触的，不是教中的大人物，但是，有一个地方，你可以查一下。”菁云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吐出。
李满淮急忙跑过去，将要跌倒的她扶住，为她把脉。华明亦围在她身边。
菁云终于露出笑容，道：“没用的，这是蛊毒，他死，我就死，这是他牵制我的手段。”大量的鲜血染红了衣衫。
“师父，对不起。”
“阿云别怕，师父陪着你。这一次，师父不会再离开你了。”李满淮取出黑色药丸，一口吞下。
菁云泪流满面，伸出手，想让李满淮吐出来，可她已经失去力气。
“延。”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她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满含深情地看向李满淮。
李满淮将女子搂在怀中，直到她失去鼻息，才吐出一口黑血，闭上了眼睛。
流光于心不忍，侧过了头。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苏焕宽慰她。
“延？是什么意思？”华明起身，愁眉紧锁。
“妖女。”
“贱人，你还我孩儿性命来。”
华明和萧拟刚走到流光和苏焕身边，人就开始往台上涌。
“你这个怪物，爹娘是怪物，生出的也是怪物。”
“你师父又不是我们害死，你为什么害我们的家人。”
“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还我们家人的命来啊。”
华明稍稍护着萧拟往后退，看着疯狂的众人，他的话噎在喉咙。
“萧姑娘，别看了，我们走吧。”
“他们。”会变成怎么样？萧拟被风迷了眼睛，很酸。就算李满淮真的死了，冤有头债有主，何苦拉上这么多百姓陪葬。
苏焕见流光出神，唤了她两声。
“嗯？”
“回去吧。”
“自以为是的爱，她口口声声为师父，却害她师父救下的人、毁掉她师父救死扶伤的名声，让他至死不得安宁。她从始至终都不懂师父想要的是什么，却说爱他。”
苏焕没想到流光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