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献祭
斯雾瞪大双眸，挣开阵法想要裹挟牵制他的洪流，他对着法阵中央的沈昭怒吼，“你做了什么？！”
“以我寿数换天命重定，换万物复生。”沈昭念完咒词，周身的剑气斩开闲云真君身上的锁链，将那把匕首炼成了一滩铁水，自指缝中如水露般徐徐滴落。
阵法彻底逆转，血祭阵化无，取而代之是逸散着栩栩白光的献祭之阵。
万年前碧水仙子所作回生万物之法，重现于世。
斯雾与另一道黑影急速上前想要控制住阵法的施展，却被两道剑气挡回。
陵光仙尊的重剑将斯雾的胸口洞穿，闲云真君撑住最后一丝气力召出本命剑将顾长栖的左臂斩下。
顾长栖冷笑，“师尊真是好定力，被折磨了近三月还能召出神剑。”
闲云擦去手腕鲜血冷漠道，“你何苦至此。”
“当然是您逼的！您若是有你身后那位徒孙半点温柔或半点做戏的本领，我也不必在百年禁闭内修炼忌法堕落成如此不人不鬼的模样，我也不会因妒嫉怨怼恨上所有人，走到如今的地步！”
话落，他的左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今日阻碍我夺天重定自己命轨的人都该在此陨落。”
沈祥看到闲云与沈昭那的状况并不乐观，只是皱眉，继续投身进与斯雾的死斗，两位大乘后期的大能施展的术法快要将整座山宇的碎石与树木尽数吞噬斩灭。
“你和爱人唯一的孩子快死了，你竟然咬得下这口气，真是个好父亲呐！”斯雾又开始打心理战，却被沈祥怒呵，“他不会！”
劲风四起，黑云罩天拢起圈圈缭绕留下风眼，唯一的天光自风眼降下照射进阵法中央，懒散轻柔地撒在沈昭的发肤上。
“沈昭！”顾长栖略过重伤的闲云真君，一剑直取他的命门喉间，强悍的灵爆却被耳坠托出神魂撑起的屏障尽数弹开。
彼时的沈昭五识已经被阵法无声地剥夺，无神失去生机的眼珠如干涸的池水，再也舀不出一勺清水。
“还差一点。”闲云真君将剑插进腹腔，血流入阵地催出万波水诀之力，将斯雾召来的海量魔气打散，她阖眼最终断了气息。
顾长栖吐出口血，伤势过重不得不撤手遁逃，斯雾凝眉，看着天际被阵法的波动搅成混沌之状，如初生般的宇宙，总该是恐怖混乱无序的模样，但底下阵眼之中的身姿却依旧屹立不倒，比脚下的山岳还要撼然。
“你们赢了。”斯雾被沈祥砍下头颅，旋即笑了下，“献祭之后的光景又会是何种样子？约莫会是第二个梧林。”
沈祥收剑看向被天光照耀的沈昭，想起那孩子出生时天边也是亮起如现在这般炫彩夺目的祥光，一阵天雷落下，他闭上眼，不敢再看，流下一滴血泪。
五感剥夺后感受不到痛，仿若飘忽忽立于云端之上，沈昭打量了一下全身，自己元神化作的躯体近乎透明，泛着莹白无瑕的光，心下了然，献祭成功了。
也总算松了口气。
在被关了六月里，沈昭在顾长庚那撬出了不少玄清派的旧事，关于顾长栖因不能修习剑术法诀而妒心直起和顾长栖最初为转逆自己的天资而选取剜走他人的灵根换为己用，最终都指向一件事，他恨天道不公，没给他一个卓越的灵根，不配他自身对药修的悟性，若不在玄清派还好，但偏偏是周遭之人均是天才的环境，强烈的差距尤其是和同父异母对比之下，他变得扭曲，走向踏遍所有人血肉的邪道。
所以在观到各族作战的路线与汇聚于此的灵脉阵法，沈昭就猜测出了顾长栖想要夺天的计划，和父亲商议后，他列出了两个结果，一是献祭自身扭转战局被天道惩罚，观碧水仙子之言，可能是飞升之时的磨难；二是自己以寿数血祭，换众人生还，之后还能用万寿仙丹续命，总归都不是坏结果。
但他又好像算错了什么。
几把神器均显形，将沈昭围住护在身后，九曜率先对行来的光团道，
“他为救苍生犯下此罪，理应活下去，望您开恩。”
“他破了吾制定的法则，逆转生灵生死大道，事涉千万人因果，按例，合该不入轮回或抽取寿数，但还有一法。”
九曜与玄晖一顿，“不可！”
天道将几人打回原形，虚无的光影揉成人形在沈昭面前徐徐蹲下，慢慢道出第二种方法，
“或者交付你的人魂与恶魄，不为完人，不允飞升，这便是你结下的果。”
人有三魂七魄，人魂代掌肉身与最初的为人性情，假以时日失魂之人死后，他的肉体将会溃散，而地魂与主魂以及仙人修成的神魂都将无力可支无法重新聚拢，只得徘徊流浪于无极之中承受死后无边的孤寂，恶魄夺取后，便不再有恶欲。
落地的琴剑弓伞都在振动抗议。
沈昭却开口问，“所以碧水仙子并没有飞升，而是在最后的寿数年限内将剩余魂魄打散加上自己全身修为注进天地神像内护佑后嗣，对吗？”
“是。”
“我选后者，活得长些总会有方法的。”沈昭垂首，漂亮的乌发被光团撩起，温热湿润迷离的触感似一个吻盖上自己的额头，紧接着的是密密麻麻的痒意。
“呃。”一魂一魄抽离，他晕了过去。
力与气如流水般消逝，神识空间消散，沈昭意识回笼倒在阵法中央喘着粗气，心却翻不起波澜，不觉痛楚，肉体经刚刚的雷击经脉灵流再度打散，无力地倒在父亲的怀中，记忆也乱糟糟的，已经认不出来面前的萧焱还有一众他救过的人。
黑云退散，献祭完成了，以阵眼为中心迸发出的灵流盖过山宇耸峰，流经地底的百条灵脉，将东州的生灵尽数催生复苏，植叶草木葳蕤、不冻的河流潺潺，连伤者都被修复了伤势，之后的三日里，下了两场连绵润物的大雨，将血腥冲刷了个干净，空山新雨，万物归灵。
各派修士都知道是谁救了他们，是谁逆转了最后的战局，平民百姓自发立了丰碑石像，庆贺又一次大败魔族与妖族，为时七月的大战终是以一场神圣且宏大的献祭落下帷幕。
腊月大雪落在云汐宗返宗的灵舟上，玄清派元气大伤，分为玄清派与伏绫派后有诸多弟子自请离开投身于别宗，前掌门闲云真君于战中陨落，医圣、丹鼎真君、堕魔的玉珩仙尊均上了道盟绝杀令，九州各派百废待兴，战后的余波动摇了许多人，但终不是沈昭需要考虑的了，自有人会去做。
归宗十日后，伤愈的沈晏清躲过看守的影卫，下山去了趟沈家旧宅，红木打造的宅子常年有家仆打理，装潢不算新，倒也一尘不染。
“瑞雪兆丰年。”沈晏清抖落一身的雪霭，露出玄羽点缀的衣袍，将雪狐斗篷搁在沈家旧宅密室的入口处，“来年的好收成您会看到的，阿娘。”
但我可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