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逆转
在使用灵力之后，沈昭能感受到原本混乱的记忆更加乱糟如麻，五感也慢慢淡化，他安静地伏在尉迟晟宽大的背上，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呼吸也变得浅淡。
“公子，有人！”尉迟晟停驻，警惕地看向杉木后二人，召出神弓准备御敌，却发现自己的身躯被整个禁锢住，动弹不得，恐怖的威压降下让他不得不屈膝，沈昭虚虚地自他背上滑下。
“昭儿。”沈祥探出了尉迟晟之身的魔气后凝力抽剑，萧焱紧跟其后，他们在等沈昭的应答。
沈昭无声看了眼二人，伸手捏了捏尉迟晟的衣角，沈祥皱着眉撤了威压，萧焱又唤了声“昭儿。”
尉迟晟犹豫两秒便亲眼看到萧焱走来将沈昭轻松抱起，“！”
“他们是？”尉迟晟问道，沈昭缩着脖子慢悠悠说，
“亲人，我的父亲，和我的表哥。”
萧焱手指微屈，揪住了沈昭月白色的衣衫，“多谢阁下相救我宗少主，云汐宗与沈家欠的恩情来日定会还上。”
尉迟晟不再搭话，眼则是死死盯着萧焱搭在沈昭身上的那只手。
沈祥施术将他们传回了山脚的小村，担心地问道，“昭儿身体可有不适？”
沈昭落地后摇摇头，彼时天光微熹，苍白的脸上起了点淡红色，他问了不切实际的问题，“父亲能将这村子里的人救回吗？”
“东州大乱，人手紧缺，昭儿你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必须舍小保大，比起东州几十座大城池，这座小村只能算微末了。
沈祥搭上沈昭的脉，取出两粒药，“牾坤化胎咒毕竟是禁咒，对身体多少有损耗，答应爹爹往后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吗？”
沈昭低头接过，慢慢含入，感受着灵流修补身躯他不再需要旁人支撑，但并不回答父亲的问题。
沈祥又叹了一气，“那些负你的、害你的，沈家与云汐宗上下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为父只问一句，若你面临数万人与亲人生死的抉择，你会如何选？”
真是个刁钻的问题，沈昭心想。
他摇摇头，笑得很勉强，“不知道，但我不会让至亲之人再入险境的。”
沈祥料到孩子会如此回答，“前提是你平安，为父知道，昭儿做事从来都是百分百的胜算。”他抚过沈昭的发顶，看着他额头的剑纹，面色从未如此冷过，恨不得现在就去玄清派找那位废掌门理论决战，恨不得现在将人手全派去寻找叛离玄清的顾长栖，将他碎尸万段。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萧焱和其他得知了真相的云汐宗长老们，但他们均是静默，等着宗主的下一步指令。
“此处还算安全，离我们攻下的据点有五十里，但村中大多是老幼妇人，脚程不快，得派十人护送，影竹，你带人将他们护送出去，必须保护好少主，勿要再让他做出自毁的举动。”沈祥对着一众影卫吩咐叮嘱道。
“是，属下领命。”
沈昭听完众人商议后回屋中绘制起了羊皮地图，将各条战线梳理一番，心里有了些揣摩，萧焱推门进来瞥见尉迟晟也蹲在地上，对他道，“我们明日就要动身了，阁下若要护送这村子的人，先收拾行囊吧。”
“都已备好了。”尉迟晟给沈昭递去新的炭笔，没有抬头直语。
沈昭将最后几笔画完，发现了些端倪，“我们要去的据点离浣纱镇很近，那处虽被扫荡两遍，但灵气紊乱，灾民无数怕是抵挡不住混乱的灵流。”
“只能算权宜之计。”萧焱坐到沈昭身边，“你怎么看？”
沈昭摇摇头，“结合父亲带来的几派情报，魔族想要的不单单是东州，顾长栖开出的条件不只是这些，否则他们不会拉长战线攻下行五行的五座山头，他们要的，是以万万人与修士因果血祭破天，将整个九州大陆洗牌，当然最后一统称帝的是魔尊还是顾长栖，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他的手指指向距百月楼泰岳的废弃通天仙台，“他们会在这里，环五座山岳，集百条核心灵脉之气，若是真的动摇根基，不止是东州，是要所有人都陪这场计划殉葬了。”
萧焱与尉迟晟目色均是一凛，“那我们得改改计划和行径路线了，昭儿，你的身子可以做指挥吗？”
“公子，我知道两批魔将的路线，是与您想的地点大差不差。”
沈昭看了眼萧焱又看了眼尉迟晟，“可以，哥哥，替我叫父亲进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他们二人黑着脸出去，沈昭端坐在地和沈祥重新捋了一遍自己的计划与想法。
“为父明白了，你是决意要赴死了，对吗？”他双手紧紧锢住沈昭的肩膀。
“这是能救下最多人的方法，爹爹。”沈昭歪头将藏于乌发中的耳坠一抿，“玉珩最后的化神神魂在我体内，能保我无虞，神树禁地我放了许多东西，若我完成最后一步将万寿仙丹取出来吧，”
沈祥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我已经失去了你阿娘，难道还要亲眼看着我唯一的孩子殒命吗？”
“十成。”
“沈昭！”沈祥蹙眉，眼神中有了怒意。
“十成把握。”沈昭眸中碧水漾开，“我知道父亲有私心，我会渡所有人的愿，包括您的。”
“让我试试吧，我很想救下所有人，也很想阿娘。”
沈祥默默松手，感受到沈昭不轻不重的怀抱与温热的泪，他阻止不了。
万物颓败，如此可怖景象自宵山行出二十里后便更能切身感受到，实实在在地现于面前，沈昭皱起眉头，他将灵力最大限度地用于探查魔气波动与地下灵脉，在一场魔族对部队的埋伏突袭中，他遁走急上，占领制高点的山头，望下山谷中巨大的圆形仙台，以魔血画就的诡异阵法正中央坐着被灵锁困住的，是血淋淋的人——闲云真君。
“师祖换天之法。”沈昭凝眉，是碧水诀十二重天的术法之一，但闲云师祖修为现在不知跌至第几层，若是按大乘后期的修为加上魔族所绘的阵法，或许真的有可能生祭人魂湮灭天道盗取神权。
“在看什么？”
一瞬，是可怖无比又强力的魔气，沈昭召出九曜挡下魔尊斯雾试探性的攻击。
“如此年岁登步合体期，真是稀奇的体质，那位盟友得知后可得嫉妒到发疯。”斯雾扭了扭手腕，面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吾倒是正巧缺一把万年古木所作的神器，既已和你的元神融为一体，那就以你血肉为引做阵法的开启吧。”
斯雾说罢又挥出一掌，沈昭抵挡后稳住身形虚虚降落到闲云身边，“师祖。”
她抬头，看清来人后苦笑再摇头，“皆是吾之过错，没有教养好徒弟，养狼为患。祭阵一旦开启，你我都活不了，叫陵光带着所有人镇守西南，只要我能撑过夺魂之阵，他们诡计不会得逞，去吧沈昭，快走吧。”
“他当然不能走。”斯雾落地，黑冠黑袍和逼人的威压，他慢慢靠近阵法中央的二人，“沈昭，对吧？你的亲人，你和这位真君还有那些修士所珍视的天下，在布局四百年后的今日，会归于本座囊中。”
他又打了个响指，沈昭看到四周涌来魔气幻化为昔日玄清派的同窗好友、云汐宗的长老前辈、沈家的亲人，最后是他们被痛苦吞噬的景象。
一把以血肉温养千年的玄铁匕首自斯雾指尖丢出，正中砸到沈昭手中。
“你会如何抉择呢？沈昭？”
自戕换众人生还，让他们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同魔族再战上个万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阵法启动后铺天盖地的魔气吞噬？
沈昭低头，细细笑了下，“那你们布下的局还真是拙劣。”
匕首剜过手臂，精血滴入阵法，沈昭闭上眸子前听到的是混乱的惊叫与哭喊。
他笑看向斯雾，“我两个都不会选。”
阵法启动的最后一秒，沈昭默念咒词，耀眼的白光将整个血阵逆转。